景澜双手一摊,“圣上说怎么死的就是怎么死的,太医查验了,乌家纵使百般不信也不能要贵人尸体查验,这尸体第二日在城外焚烧的。”景澜垂首继续说,“车欲弦的妹妹也入了宫,他这消息定是准的,不止是贵人,还有先前的通房侍女。” 顾司宜有段时间没有见季般般,这段日子她也是忙的不可开交,皇帝怎么也才十四的少年,怎么会做出这等事儿,顾司宜心中疑惑越来越重。 “景澜,这些事儿莫要再传出去。”顾司宜提醒他说。 “放心,姐姐,这些事儿车欲弦都只跟我说了,他那张大嘴巴都不敢乱说,何况我。”他笑笑将手里的木盒换了一只手。 顾司宜点点头,说着便到了巷子出口,抬眸便能看到鸿胪寺的房檐,鸿胪寺和教坊司一样属礼部,近来也只是做些接待的活儿,并未开诚布公的将条款拿出谈。 喝了好些日子的酒,白日守门的也没有一个,顾司宜见马车款款从一头过来,她往后退了一步,景澜本能的挡在她的身前,被溅了一身的泥点。 景澜也不怒,只低头扫视一下,他侧头看顾司宜双眉紧蹙,他笑说:“以后遇上了你就躲我身后,姐姐你是姑娘衣裳脏了不体面,我糙,我没事。” 顾司宜颔首道谢,景澜的母亲是个温柔的女子,景老爷未纳妾,不像别的世家姨娘众多,双亲和睦养大的景澜自然是秉性极好,气量也与车欲弦有些差别。 马车停在鸿胪寺的门口,只见三个白衣人头戴白巾遮半脸,浑身只能见到一双眼,“她们为何做如此打扮?”顾司宜紧盯着那些人生疑。 “怎么穿的这么怪。”景澜也疑惑起来,漠原尚且未曾听说有如此打扮的部落。 在入门时,三人揭下头上的白巾,接着露出的则是盘成圈的发髻。 “走吧。”顾司宜倒也不着急,近来她在鸿胪寺跑过两趟,这鸿胪寺做事的小官也眼熟了,她跟在那三名自己身后进了屋子。 小官迎上顾司宜,低头说:“官人可是来取册子的?” “今日需要贡品的记录册。”顾司宜带笑。 景澜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将手里的木盒递给小官,他神色瞥见奇装异服的三人,他拉着小官问,“她们做什么的啊,怎么穿成那样?” 小官看了一眼说:“是札吉乌部的祭司,祭司从不出漠原地界,这次易初公主将祭司带来,刻意让画师画下留给我国的。” 这还真是比满箱珠宝还珍贵的礼,漠原不仅画师甚少,漠原的祭司更是一个部落尚只有一人,是否能成为下一代祭司还得看天命,祭司能留到几时也说不定。 将祭司的画像留给大北供世人观赏,留给后世子民,看来易初公主并不想走和硕和东部一起里应外合的路。 由此能推断出,那公主身侧硕和东部的随从是监视?顾司宜刹那间游了神。 小官唤了她两声,她才反应过来,小官说:“回头画好了,我便送一张到太史院让其封存,省的编修再过来取一趟。” “有劳了。”顾司宜垂首行礼,小官提着木盒离开了,景澜这时候挠头问:“祭司的画像,能值几个钱?” 顾司宜看着他忍不住轻笑:“你何时能想想别的?” “有姐姐上次说的镇龙玺值钱吗?我上次问过入前朝皇陵寻粮草的将士,皇陵没有镇龙玺。”景澜提到钱都是两眼放光。 顾司宜含笑说:“若是有,你还想着去偷来卖不成?”镇龙玺在季般般手上,季般般没有拿出来视人,昭邱前朝遗军横行,视人是不利于如今的形势。 景澜站直了身子,双手环胸说:“那不会,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岂是这等小人。” 景澜的确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景家的儿女有个共性都是为人行的端正,包括说大帅府的祠堂刻的家训也是如此。 景听尘定了三日问斩,时间过的很快,好几次路过她都忍着没有回头去看她,军营这几日运气不错,打到了野味,但是将士多也不够分,景白烯来时带的粮很少,只能一天吃上一顿。 淮策让淮盛文在禺尧借了粮,景家能卖的铺子已经卖的差不多了,前几年打仗过的紧巴巴的,如今更是缩衣节食。 淮家也并不好过,淮盛文老了,家中只有淮策一个儿子常年在战场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但是替朝廷养马总有一口饱饭能吃上。 丹山雪化的差不多,路上也没有泥泞,偶有冷风吹过让人脸上干疼,放晴能拾到干柴,夜里的火也能升的大点。 淮策跟在景听尘身侧,阿拉真被绑在军营设的临时靶场上,冬日夜里一片寂静,只有寒风吹得枯树作响,少了虫鸣蛙啼。 淮策见她神色不对,他看了一眼十字架上的阿拉真,转向景听尘问:“明日一早便要行刑,大帅可要去看看她。”阿拉真窝在寒风里,单薄的好似随时可能会因这风折断腰身。 “不了。”景听尘转过头,余光都未朝那头看一眼。 淮策犹豫后说:“景将军不让人喂水,两天了。” “你先下去吧。”景听尘双手插在腰间,抿着唇望向天,残星落在军帐顶上,多想一刻便会乱了她的思绪。 淮策走远还不忘再回头再看她一眼,他懂景听尘的心思,景听尘是个容易心软的人,就像当年他入景听尘麾下时,也是因景听尘心软了,但是为将,这个弱点往往会害了她。 阿拉真的呼吸越来越弱,她被铁链拖拽着身子,无力地往前倾,脖上被景白烯上了铁链,她连垂头的歇气的机会也没有,衣着单薄,但喉间却像是烈日灼烧干渴的厉害。 抬眸时,她仿佛像是见到景听尘在她面前,她尝试着睁开眼,人影也越来越清晰。 景听尘手拿着碗,“喝吧。”她伸手抬住阿拉真的下巴,粗糙的纱布碰到下巴时阿拉真微微启齿张嘴,景听尘将水一点点倒入她的嘴里。 温水下肚像是得了拯救,干裂的唇上沾了水渍,她喘着气说:“你的伤可好些?”她的目光放在景听尘裹着纱布的手掌上。 “我无碍。”景听尘将手背到身后,“明日便行刑,我来是想跟你说,那夜我喝了酒,是我的错。”景听尘到这儿说不出话来了。 “你没错,是我不知廉耻。”她眸色品不出任何异样,倒是衬这寒风的凄凉。 她轻笑继续说,“你是大北的元帅,我是硕和养的杀手,我们终不是一路人,所以,大帅不用道歉。从你第一次救下我,我便爱慕你,我常年混迹泗州酒馆,世人皆以为我活的风流,贵胄世家一掷千金为买我一笑,登徒浪子夜夜蹲守只为听我弹一曲殇忧破,但不知我守着身子只想得一丝尊严。当我决定交出仅剩的一丝尊严,我才发现,我厌恶我的身份。”她说到这儿微音颤抖。 景听尘生出一股微妙的难受,这股难受开始蔓延,直至指尖,让她忍不住指尖一顿。 阿拉真下唇颤抖,将眼眸中含的泪逼了回去,她缓了好一阵说,“我想,死在你的刀下。”她还是没有绷住音色带了哭腔。 景听尘手抚上胸口,胸口感觉异常难受,不远处的篝火印在她的脸上,阿拉真方才将她的侧脸印刻在心里。 景听尘身子微弯,束起的发尾搭在她肩上,将唯一能瞧见的侧颜挡住半分,她手缓缓摸向腰间的匕首,手刚碰上刀柄,一声巨响传来,军营吹起号角。 她警惕地回了神,黑夜火把四起,将士慌张到她身侧,“大帅,敌军偷营了。” “集结队伍!”景听尘临走时看了她一眼,夜不再是夜,是龙潭虎穴,生死存亡的强者较量,是脚下土浮烟纷争,三书笔墨换不来的半世祥和。
第108章 上策 昭邱匪兵偷袭景听尘军营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朝廷。一早大臣在御书房商议后决定将传旨让淮盛文一同上战场,淮盛文手中尚有些兵力,当时收复泗州的时候,景听尘已是损兵折将。 这一仗,无疑景听尘败了,她败了预示着朝廷得提前见札吉乌部的使臣,而这次土匪贸然进攻,也让季般般彻底对此引起重视,败的原因是阿拉真偷了布防图。 而布防图却落到了匪军手里,阿拉真也在此战中被人救走,待到御书房众臣散去,季般般作为摄政王和云太傅一起留了下来,云太傅已经是丞相,可参政议事,指点江山。 云乘手捏着急报一角,说:“此次进攻来势汹汹,烈阳王已率兵退至禺尧嘉郡地界,有可能硕和东部已经联合昭邱土匪一起反叛,漠原八部四分五裂,他们没有足够兵力有胜算所以走了这一步。”云乘连连摇头,近来操心国事他面上掩不住疲惫。 季般般手指有节奏的敲在桌上,说:“不像,倒像是硕和东部有意为之。”她想起了顾司宜说的‘螳螂捕蝉的戏码’。 夏朝遗军和崔寄成带领的土匪已联合,崔寄成曾经在景听尘麾下,景听尘的战术自然是熟悉的,有人送了布防图真伪也是能验出来。 令她没想到的是景听尘还是败在儿女情长上,犯了这等大错。 云乘显然是听懂了季般般的意思,他说:“趁早与札吉乌部使臣谈好条件,送其出大北地界才是上策。” “我封锁了消息,景听尘战败的事情不会传到使臣耳中。”季般般昨夜收到急报的时候便以城中发现刺客为由封锁了城门,“只要禺尧不破,绝不能调动封沛琛。” 云乘叹息:“你说的对,但愿她能挺过这次。”对于季般般的谋略,云乘是放心的,先前封贵妃接待可敦的大宴他也是听了些事儿,季般般这一招杀了札吉乌部的锐气。 云乘捋捋胡须,又说:“依我看,今日便接见使臣商谈正事。” “不,先让贵妃娘娘见可敦,在后宫设宴。”季般般看向一旁的李忠,李忠抱着拂尘低身行礼。 季般般在李忠后面出门,半脚踏出门槛那一刻,她回头说:“如今朝堂时局算稳,丞相是时候好好清理一下六部的闲人,世家公子散漫的很,今年秋试别又只出一个郝南何这样的闲人。” 郝南何在刑部任职尚书,手头的事情都交给侍郎在做,以往聚在一起喝酒的公子哥儿,犯了事想开后门的都找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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