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景听尘是男子,这朝上,便没有了她的位置,因为她是女子,所以不曾有人忌惮,这便是偏见。醉卧沙场金戈铁马,一片兵临城下还是民声哀怨,乱世才能出枭雄,有时候纸书笔墨,真不如乱臣贼子能换安宁。”季般般理着顾司宜碎发,神色轻松。 顾司宜看着她不语,季般般说的这话仿佛没有错,季般般小字唤作麒麟儿,这名字显然不会是取给姑娘的,般般是麒麟之意,纪恒取的是个好名字。 顾司宜眉头一皱不由得唤,“麒麟儿。” 季般般一愣,她低眸瞧着顾司宜,“嗯?”季般般没听过顾司宜叫她小名,这个名字她不喜欢,但是也习惯了。 “殿下的名字,是先皇取的吗?”顾司宜没问过季般般这些,这些事情一点也查不出眉目。 季般般说:“不是。”她将手放了下来,“阿娘取的,她希望我是个男儿,所以取了这个名字。”季般般面色自然,并没有不适。 季般般的回答和顾司宜想的一样,但是至于为何希望她是男儿,明猜也是能想到的。 “殿下是个女儿一样比众多儿郎都杰出,仁义称足足,抱义美般般,心怀仁义之人声如凤鸣,人如麒麟,而殿下既是九天之凤,又是皓穹之神。”顾司宜心里的季般般就是这样。 季般般呆呆地看着顾司宜,然后打趣说:“绾绾以前不还说我是登徒浪子吗?” 那一瞬间她是觉着自己配不上顾司宜这么夸她。 顾司宜长叹一口气,季般般不能夸,糖也不能给,她看向窗外,河道上点起了天灯,“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房门一开,便能将隔壁的喧闹听的很清楚,华灯斑离,舞姬似芙蓉,天子脚下的关卫就该这般华贵安然。 不过内里纵使再辗转成歌,没人知道棋局落定到底是孤身望月还是九曲连环。 顾司宜跟在季般般身后入了殿,李忠通报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门口看去,她落座在季般般左下侧,旁侧是云乘,顾司宜点头行礼。 云乘听了太监通报又看向季般般,才明白过来。季般般身为季锦十的姐姐,自是有资格与其平坐。 季锦十喝了些酒,面上殷红,目不转睛地盯着席下歌姬弹奏。 画舫的大堂三面窗大开,河道站的都是禁军侍卫,百姓遣散瞧不见此处。 顾司宜被众人盯的浑身不自在,今日托娅公主并未来,听说伤的重一直在养伤。 桌上摆了三鼎炉,像是在庆州时杨广府上吃的那种,不同的是今日还多了别的御菜,漠原人爱食羊肉,但是桌上摆的甚少。 李忠迈着步子进来说:“陛下,宫中的乐姬到了。” “上来,上来。”季锦十摆摆手,话落还打了个酒嗝,季般般抑制自己的火气,这种场合下帝王喝的酩酊大醉。 季般般淡淡地说:“陛下白日操劳过度,李忠,带陛下回宫歇息。” 李忠点头,“是。”他一招手,几个太监便一步上来了。 季锦十挣扎了一下,“朕没醉啊,别动手动脚的,否则要了你们的脑袋。” 太监是会看脸色的,这是季般般的要求,纵使是天子,也要架回去,季锦十便这样被带了出去。 他前脚刚踏出去,宫女上了酒,漠原的龙膏酒装在琉璃瓶中,晃荡间能见酒色幽黑如纯漆。 季般般说:“使臣皆是漠原人,中原酒烈,今日刻意换成了龙膏酒给诸位。”说话间宫女已经斟上了,唯独季般般的杯中是茶水。 对于喝了好几日御酒的漠原使臣来说,见到龙膏酒像是见到亲人一般。 “殿下莫不是拿我们先前带的贡品招待我等吧。”札吉乌部的王子抿了一口,大笑道,他耳垂上挂着银饰,札吉乌部的身份越尊贵,耳垂上的银圈也便越大。 季般般不怒看向顾司宜,顾司宜会意后,颔首行礼说:“我朝不盛产龙膏酒,但上至帝王世家,下到坊间黎明都喜这龙膏酒,龙膏酒味醇浓,饮之令人神清有益体之效,家家户户都囤了些,再怎么稀缺也不至于拿贡品给王族。”她带上笑低头。 鸿胪寺的其他官员对顾司宜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云乘尚不发话,他信季般般会有足够的办法将此事处理好,也信自己的学生顾司宜有这个能力。 顾司宜的回答让外臣对谈判更加有了底气。 漠原使臣笑笑:“那囤的喝完了,岂不是就喝不上了,龙膏酒既然在大北如此受欢迎,昭邱如今土匪横行互市已闭,不如殿下同意在泗州重开互市,修官道让两国恢复商贸。” 季般般不看他,吃了一口菜,抬眸看到门口教坊司的乐妓进来了,“可敦听听教坊司新编的曲子。”她将目光从易初公主脸上挪到刚刚说话的使臣身上,以至于不让漠原使臣感到被忽视。 顾司宜见着乐姬想起了王淑语,前段时间,崔以朗还找到她,让她跟季般般说脱了王淑语的贱籍,顾司宜在太史院一查才知,季般般在去年便将这事儿办了。 乐姬们抱的是中原琴坊制的胡琴,并不是买不到漠原正宗胡琴,教坊司的库房留了很多,但这是她今日刻意安排的。 而乐妓并非是选的胡人,而是北教的关卫姑娘,这些姑娘比浔安南教的姑娘瞧着更加高挑出众。 易初公主一瞧淡笑说:“这胡琴若是不用漠原的骏马尾制琴弦,弹的声儿也是差了点的。” 话落席间的漠原人传来笑声,其中最突出的便是札吉乌王子的声音。 鸿胪寺的使臣低下头,都不接话,教坊司怎么会这么安排,无疑是打自己的脸。 等到笑声渐弱,顾司宜一笑说:“可敦不知,大北擅音律,在关卫的胡姬也是众多,胡琴自是不缺。一把上好的胡琴能用上十年,但这泗州一战后,关卫的乐姬们都不用这漠原胡琴了,反而是用我朝琴坊制的,从前有胡商贩卖的时候这斫琴师银钱挣得少,现在反倒是生意好了起来。” 季般般低头一笑面上尽是欣赏,顾司宜在这场合下不紧不慢说的条条有理。 席间这时除了琴音便无任何杂音,封意晚看向易初公主,想知这话要怎么接。 “可胡琴终究得是漠原制的才能算好的胡琴,懂音律的自然知道一把好的琴何其重要。”札吉乌部的使臣说话了,他眼睛还盯着乐姬的指尖。 顾司宜颔首,“自然是如此,不过在关卫听琴的始终是中原人,入乐坊的,进青楼的有几个是为了听首曲子,我朝乐器众多,何必非得弹这胡琴,就像我朝初建以武治国,今年参与武考的男子远超往年,而他们也并非为名为利。” 这话听的使臣茫然,易初公主一声冷笑,“不为名为利,那为了什么?鸿胪寺的官人伶牙俐齿没想到谈不切实际更是一把好手。” 顾司宜沉默半刻站起身,对着季般般行了礼,“殿下,不知臣是否能解可敦之惑?” 季般般点头,脸色自然,她放下筷子,“可敦问了,你答便是。” “是。”顾司宜抬头,环视席上说,“五年前漠原八部马踏关卫,数万冤魂陨落城楼,十载山河埋至亲骨血,煮酒言茶谁还愿谈理想抱负,我朝男儿顶天立地自是爱憎分明,他们要的,不是铅华洗尽仇恨,是双刀寻仇。” 外臣倒吸一口凉气互相对视一眼,五年前是死了不少人,连札吉乌王子脸上的笑都凝聚了。 季般般右手重拍在桌上,席上顿时安静,弹琴的乐姬停下腾地跪在地上。 “身为鸿胪寺使臣,竟话中挑起两国纷争,该当何罪!”季般般从位置上站起来,封意晚看了看顾司宜,又看看季般般,一脸茫然。 顾司宜连忙跪在地上,“殿下饶命,臣并非挑起两国纷争,而是句句实属。臣一心望两国和平,减少战乱。” “拉下去,杖毙。”季般般转身不再看她。 “啊?”李忠骤然抬眼,他忙的低下头,吩咐太监将人拖走。 太监还未近顾司宜身,易初公主起身拦下,“慢。” 这个字一蹦出,季般般嘴角浮出淡淡地笑意,易初公主转向季般般低身,然后说:“殿下,如今昭邱战乱,唯一互市商道已闭,若是在泗州开设互市,必定是对两国邦交有好处的,至于官人说的不可否认,五年一战确是害了众多无辜,恢复两国商交,能平众怒。” 易初公主怕的便是这点,因为顾司宜这话说到点上了,大北不需要漠原,而漠原需要依附的是大北。 “今年招收了新兵,昭邱尚在平叛,这条款可敦留下,等到平叛后,我会和陛下好好商量。”季般般并不转头看她。 易初公主看向别的使臣,犹豫一阵后说:“赋税多缴三个点,开设官道大北三成,剩下的由漠原出,殿下看如何?” 鸿鸬寺使臣哗然,心里都在清算,席间着急的不仅是外臣,还有内阁,季般般迟迟不做决定。 好一阵她顿时转过头,看着易初公主,微微一笑,“好。” 众臣松了一口气,这是拖了这么久都拖不来的条件,季般般抿着笑将目光放到顾司宜身上,封意晚怔住了,顾司宜做了这事儿,那她还有何条件与季般般交换。
第110章 军棍 军营外旗帜飘飘,景听尘战败后退到嘉郡,淮盛文接了圣令很快便从赶到了战场,昭邱乃至丹山地界都让土匪扎了根,好在昭邱直通浔安的官道一直被封,才未然他们直入浔安。 这一战持续的时间较长,军营等来了使臣出关卫的消息,也等来了数万援兵,唯独不见朝廷拨粮。 在援兵到后的半月里,枯山已绿,营中除了炊事房别处不再生火,而也到了休战的时候。军队旗帜飘的越是厉害,营中便越是凄惨。 余阳一沉景听尘巡视一番军营后她顿下脚步,抬眸看向高山青涩山峦层层叠起。作为大北的最东边,它没有偃台的山峰瞧着高大耸立,残光横照也不能让它娴静妩媚,然而就连这样的景象也配不上军营的哀嚎。 景白烯巡视完军营后在景听尘身后停下,他的面上并不好看,“来人!将景听尘绑起来,上军杖。”景白烯冷言让所有人唏嘘。 大宝说:“将军,这。” “景听尘疏忽让身侧人偷了布防图,致使匪军直跨丹山,她的疏忽让探子烧了军队粮食,致使敌军偷袭我方无气力御敌,绑起来,今日我替景家惩治!”景白烯大怒,冷厉的神色瞧不出一丝不忍。 营中将士都是景家军跟着出生入死的弟兄,在景家还是景白烯做主说了算,他们看着景听尘脸色,然后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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