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娘因不情愿入宫,她用…用利器自毁了容貌……”蒋氏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曹衍怒瞪着,呵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顾氏忙走到蒋氏的旁边,安抚她道:“大嫂此话不能乱说,舟娘入宫的事,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她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大致是用刀时,不小心误伤了自己吧。” 她轻拍着蒋氏的手,暗示蒋氏不能再说刚才那番话了。 倘若舟娘被选为妃子,不愿入宫,甚至不惜自毁容貌来抗旨,那便是欺君犯上的重罪。但她所作的事还未被外人知晓,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毕竟伤了是伤了,到底是怎么伤的,是自残还是意外?只要外人不知道,解释权就归曹氏所有。曹氏说怎么伤的就是怎么伤的,外人也不得不信。 蒋氏许是醒悟过来了,接过顾氏的话头,连声说道:“是是是,一定是误伤。” 顾氏松了一口气,向左右看了一眼,所幸这大堂上没有什么外人,否则蒋氏方才的话要是传出去,不仅舟娘完了,曹氏也得跟着完。 听见舟娘的性命并无大碍,曹闲月紧张的心情一松,转而又担忧起她的伤势来,问道:“那舟娘伤势如何,请过大夫了吗?” 话音未落,一个丫鬟就带着一位提着药箱的大夫从后堂走了出来。他一出来,蒋氏立刻停止了抽泣,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挡在大夫的面前问道:“大夫,我女儿怎么样了?” 大夫长长叹了一口气,满怀歉意道:“回大夫人话,老夫已经用了一些金疮药,让令媛脸上割伤的伤口止住了血,但那伤口实在是太过狭长,就算愈合了,恐也会留下疤痕。请恕老夫医术有限,对此无能为力……” 蒋氏还没听完大夫的话,眼前就一黑,险险瘫倒在地,幸好有顾氏在她身后及时扶住了她。 曹衍余怒未消,也不管舟娘死活,只顾将桌子拍的震天响,痛骂道:“你看看!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竟然敢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她这是想拉着我曹氏上下几十口人一起去死!” 蒋氏瘫坐在曹闲月为她搬来的椅子上,脸色苍白,喘着粗气,一句为自己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事情的起因全然都是因为她大伯自作主张将舟娘的名字放入选妃名单中,这才逼得舟娘不得不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摆脱入宫的命运。 她大伯却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处,先是指责舟娘,又是指责蒋氏,发无用的火,骂无用的话。曹闲月不耐看这种人,附在顾氏低声说了一句:“我去看看舟娘。” 得到顾氏的同意后,她就趁堂上的人不注意,悄悄去了后院。 昔日这座院子是曹闲月祖父曹评的住处,曹闲月自小在这里长大,因此对内里的布置轻车熟路。加之舟娘就住在原本曹闲月的卧房里,所以她很快就来到了舟娘的住处外头。 舟娘卧房的门大敞着,两个丫鬟守在门口,曹闲月走近时,她们都颇为惊喜,张口就喊道:“三姑娘……” 曹闲月制止住了她们问候的举动,脚步轻缓的进入卧室,来到舟娘的身边。 只见舟娘躺在床榻上,侧脸上裹着厚厚一层纱布,双目紧闭,满头冷汗,脸色比白纸还要白。 纵然曹闲月走的小心翼翼,但舟娘还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随即睁开了眼睛。 一见到曹闲月,她的双眼就蒙上了雨雾,颤抖着双唇,有气无力地唤了一声:“姐……” 曹闲月赶忙坐到床边的小凳上,握住了她朝自己伸过来的手。不用太接近,她就能闻到舟娘脸上的纱布底下传来的浓重的中药味。 她伸出一只手,想看看舟娘的伤势如何,又担心会弄疼她,所以刚碰到舟娘脸上的纱布就收了回来,无力地问道:“疼吗?” 舟娘泫然欲泣,可还是抿着唇坚强地摇摇头:“不疼。”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曹闲月痛惋问道。 “姐,我宁可死也不愿入宫。”舟娘含着泪,低声喃喃道:“可当我把脖子挂到白绫上时,我又担心我死后母亲会难过……” “后来,我想到了姐姐你给我讲过的那个封神榜的故事。”她握紧曹闲月的手,道:“里面那个妲己,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被众人指责为红颜祸水,祸国妖姬。” “明明奴隶百姓的是纣王,酒池肉林的也是纣王。错也是错在纣王身上,凭什么背负上亡国罪名的人却是妲己,难道只因为她容貌美丽?” “父亲想要我入宫的原因,也是因为他盼望着我能如同妲己那般,靠这张脸赢得君上的宠爱,为他换来荣华富贵。”舟娘目光如炬,一字一句却宛如泣血般悲痛:“可我若真进了宫,君上亦似纣王那般昏庸,天下人岂不是也要我背负与妲己同样的罪名?如此一来,我更加不愿入宫了。” “他们想要的,横竖也不过是我这张脸罢了,我将它毁掉,他们就不能再逼我做什么了。”舟娘咬着牙,含恨说道:“所以我就敲碎了花瓶,对着梳妆镜,用碎片在脸颊上用力划了一道。” “后来的事,就像姐姐看到的这般……” 曹闲月嗟叹一声,不在说那些无用的话,道:“事已至此,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毁了这张脸,就算抛去一件负担。从今以后,你不可再做这种傻事,好好活下去。” 舟娘点点头,用期盼的目光看向曹闲月道:“姐,我还有一件事相求。” 曹闲月从袖子里掏出一方手帕,替舟娘擦去额头上的汗水,道:“说吧。” “我想离开这里,姐你能帮帮我吗?”舟娘恳求道:“我没了用处,又做了忤逆父亲的事,父亲恐怕以后会厌弃我。与其在他眼前讨嫌,我倒不如离开这个家。” “去哪里都好,我走了,母亲的日子也应该能好过点。不然父亲见到我一次,就会生气一次,然后拿母亲出气。” 曹闲月一开始就想送舟娘去蜀地,眼下自然也不会拒绝舟娘的请求,想了想一口应下:“好,我答应你。” …… 等她回到堂上,堂上还是那几个人在,只是曹衍和顾氏都从站着变成了坐在椅子上。曹衍坐在主人的位置上,而顾氏则坐在客椅上。 大堂内外都弥漫着压抑的气息,进出送茶的丫鬟皆恨不得踮着脚尖走路,唯恐发出一点声音都会在主人的怒头上火上浇油,招来呵斥。 曹闲月回到顾氏的身边,小声的告知她舟娘的伤势,顾氏听完之后一阵扼腕叹息。 按理来说,舟娘这件事毕竟是她夫兄家的家务事,她不宜掺和,但舟娘是她看着长大的,幼卿又和舟娘关系那么好,她不关心幼卿也会关心,所以顾氏权衡了一会,主动向曹衍问道:“舟娘这件事,大哥你打算怎么处置?” “让她去死。”曹衍毫无父女之间的怜惜,咬牙切齿道。 顾氏还没有说什么,蒋氏听到这话脸色一变,“咚”的一声跪在曹衍的面前,哀求道:“老爷你不能这么做,舟娘毕竟是我们的亲生女儿啊!” “她都不顾家人生死,我们还顾得了她?”曹衍嗤地一声,骂道。 蒋氏还要再求,曹闲月就抢先一步,借着顾氏的话道:“大伯父,我认识一位神医,听说他能够妙手回春,包治百病,也许他能够治好舟娘脸上的伤。” 如果她的大伯父答应她这件事,她就可以另寻借口,顺理成章的接走舟娘,从而将她送到蜀地去。 曹闲月的话让蒋氏从绝处又看到了希望,不断的哀求着自己的丈夫:“救救她,救救她。” 哪知曹衍的答应又将她重新抡回地狱中:“不治!” “我曹氏没有这样自私自利的女儿,她既然想去死,那我就成全她!”曹衍面色如寒,狠狠说道:“什么神医来也无用!” 曹闲月没想到自己的伯父竟然如此绝情,内心像被刺到一般,压抑着怒火道:“虎毒尚不食子,难道伯父你要亲手逼死舟娘不成?” 曹衍唰的一下拍案而起,怒瞪着曹闲月道:“舟娘是我的女儿,我要她生她就生,要她死她就得死,轮不到你插嘴。” 曹闲月想再辩,被顾氏暗中扯住了袖子…… 作者有话要说: 想到了海瑞,只因为女儿多看了奴仆一眼,他就把女儿活生生饿死。
第79章 破茧 等顾氏带着曹闲月和方氏离开了主院,她才对曹闲月说道:“你伯父一向都是一个固执的人,你若为了舟娘的事顶撞他,反而会激起他的怒火来。他到时候拿出长辈的身份来压你,最后吃亏的人还是你。” “那难不成就不管舟娘了?”虽然已经走出了那个压抑的院子,但曹闲月仍气愤不平。 “这件事的确难办。”顾氏紧蹙眉头,目光游离了一圈,最后又落回了曹闲月身上。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支开方氏,然后停下了脚步,面对着曹闲月,神情严肃道:“幼卿,你老实告诉母亲,这件事是不是你教舟娘这么做的?” 曹闲月先是一愣,继而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否认了顾氏的这个猜测。 “真的不是?” 再次得到曹闲月的否认后,顾氏显而易见地松了一口气,道:“知女莫若母。母亲原以为只有你有这个胆子做出这样的事,没想到舟娘这个孩子也……” “再怎么样,也不该伤害自己才是。”她语重心长地说道。 但若此刻她换进了舟娘的处境里,依她的性格,指不定更狠的事都能做出来,曹闲月欲言又止。 “好了,这件事你不用担心。回头娘亲和你爹爹商量一下,会再去劝劝你伯父,定不会让他真的遗弃舟娘的。”顾氏拍了拍她的手背,打断了曹闲月想说的话。 曹闲月未置可否,顾氏虽然给了她一颗定心丸,但她却始终吃不下去。 舟娘想要的和她以为的好,是放舟娘彻底自由,而顾氏他们的为舟娘好,指不定是要将舟娘留在家中,或是把她另找一男子嫁了,让舟娘的下半生有所依靠。 想法不同,做法自然也不同,所以她也不能全指望顾氏能将舟娘救出牢笼。 - 到了晚上,谢棠从画院回来,听说舟娘受伤了,先问清楚发生了什么,紧接着就担心地想去看望看望舟娘。 曹闲月及时拉住了她,问道:“你想想你是什么身份,此时去看望她,合适吗?” 谢棠这才想起舟娘住在主院里,她作为姐夫,这时候贸然过去看望,就算是真的关心,也显得行迹怪异。 “何况,什么时候看望都不迟,眼下最重要的事,还是如何将舟娘解救出来。”在昏暗的灯火下,曹闲月眉头紧锁。 “你有什么办法吗?”谢棠问道。 曹闲月摇了摇头,舟娘不是小孩,主院里又有那么多护院,除了和她大伯撕破脸以外,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舟娘,简直难如上青天。
97 首页 上一页 66 67 68 69 70 7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