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棚内空无一人,显然木云寨的人已经放弃了这一据点。 曹闲月一得自由,便带着谢棠快马加鞭赶往下一个小镇,在镇上她们找回了自己失散的护卫,并遇见了一位熟人———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我是十号到这里的,一到这里,就遇上你们的护卫在四处寻找你们的下落,再然后便听说你们被山匪绑走了。传闻那群山匪神出鬼没,杀人如麻,就连官府寻不到他们的踪迹。我为你们担心受怕了好几天,本想着你们若是再不回来,我和你们的护卫就要央求镇中百姓搜山去,那曾想你们就平平安安回来了。” “幸好你们安然无恙,不然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向你父母和大哥交代了。”说话的人就是曹闲月曾经十分仰慕词人,李希蕴。 如今她的年纪掐指算来也有四十出头了,但尽管十多年过去了,她的容貌却未曾发生过一点点的变化,气质越发柔和,像一坛窖藏的竹叶青,经过时间的沉淀颜色越来越澄澈。 曹闲月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遇见她,急切又关心的问道:“李姐姐怎么到这里来的?” 难不成因为自己的出现,发生蝴蝶效应,导致赵李关系提前破裂,两人和离了? 李希蕴下一句话就打破了曹闲月的妄想。 “前年易之被朝廷遣去武陵任知府,我这次出行便是为了去寻他夫妻团聚的,路中正好途经此地与你们相遇。” 曹闲月看出她说话的时候有些闷闷不乐,旁敲侧击的问道:“夫妻团聚这不是好事吗?李姐姐为什么看起来一点喜色也没有?” 李希蕴欲言又止,看向与曹闲月同坐一起的谢棠,曹闲月立马领会她的意思,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将谢棠支开。 等谢棠走了之后,李希蕴才倾诉起了自己的难言之隐:“你也知道我和易之少年相识,志趣相投,我十八岁便嫁与他为妻。相处二十余年来,素无红脸争吵过,虽因时局常常不得已两地分离,但关系依旧如故。唯一的遗憾便是结缔这么多年,我和易之膝下都无一儿半女。” “这次易之写信让我过去与他夫妻团聚,信中还言明他在新官邸那儿纳了两门妾室,希冀能孕育一两个血脉传宗接代。故而我此番过去,还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这两人……” 曹闲月明白了,依照历史,赵易之的确纳过几个妾室,但那些妾室和李希蕴一样,没有给他生下一儿半女,所以赵李夫妻终生无子的原因,极大可能是因为赵易之不能生。 就算如此,在这个时代承受无子压力的依然会是女方。 她酝酿了片刻,安慰李希蕴道:“我理解李姐姐的感受,谁会愿意与人平分一个丈夫?但是事已至此,不如看开些……” 李希蕴却比曹闲月想象的要豁达,笑了笑道:“其实我也没想怎么样,他愿意纳妾生子便纳去,纳几个都可以。我只是觉得,后院里人一多就会惹出那些无端的龌龊事来,扰人清净。若不是易之强要我去找他,我倒宁愿一个人待在律州,眼不见为净。” “原来如此。”曹闲月顿悟是自己想岔了。 说完了自己,李希蕴反问曹闲月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长延求得君上恩赐,许他四处采风游历,所以我们便打算先去蜀地逛一逛。”曹闲月眨着眼睛,半真不假的说道:“李姐姐还记不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蜀中有佳酿,名曰剑南春,醇香弥长,清冽而回甘?” “李姐姐既然不愿去武陵,不如同我一起去蜀地待一段时间吧?等玩够了再打算其他事。”她怂恿道。 李希蕴听完她的建议,面露犹豫,一面是丈夫的恳求和夫妻团聚,一面又是她不愿面对的后院琐事与曹闲月的盛情邀请,她不知道该选哪个才好。 曹闲月见她摇动了,又道:“若是李姐姐愿意写封信,将事情告知姐夫的话,姐夫想必也是会答应李姐姐同我一块走的。” “那我便先写一封信,和他说一声吧。”李希蕴挨不过曹闲月的诱惑,终于还是答应了曹闲月。 她的点头,无疑让曹闲月确信了一件事。那便是她的出现还是能够改变一些东西的,至少历史上的李希蕴一生都没有踏足过蜀地,她若使李希蕴的这趟旅途成行,在另一重意义上也是在改变历史了。 尔后,两人又谈起了两人这相识十年来各自身上发生的事情,时光匆匆,岁月如梭,不胜唏嘘。 在镇上休息一晚后,曹闲月命人重新买了一辆马车和必要的干粮,按照原本的计划,接着赶去与齐青她们汇合。 吸取了上次的经验,他们的车队这次再也不敢随意在山中停留,只要天一黑,便不再赶路,就近寻找客栈停驻。 夜晚,曹闲月洗过澡,浑身带着潮湿的水汽走出屏风,看见谢棠坐在桌前,望着飘忽不定的烛火,有几分呆滞的模样。就连曹闲月靠近她,她都没有发觉。 “你自从从那山寨出来后就一直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呢?该不会是舍不得那山寨里的美娇娘吧?”曹闲月在谢棠的面前坐下,好奇问道。 谢棠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凝眸望向曹闲月,莫名其妙的问道:“你有没有后悔嫁于我?” 曹闲月一怔,反问道:“为何怎么问?” “我只是想起你过去的模样。”谢棠欲言又止道。 那日曹闲月与柴木云比试射箭,她从曹闲月干净利落的射箭动作中,仿佛又看到了曹闲月未嫁给她时在枫叶林里教她射箭的模样。 惊喜过后,又是一阵沮丧。她想起当年周士从与她说过的话,曹氏子弟个个能文能武,生来便是大将之才,而那位曹家娘子亦巾帼不让须眉,射艺精妙绝伦,百发百中。 时过经年,曹闲月自嫁给她后再也没有拿过弓箭,从一个文武兼备的女子变成了一个成天只围着自己一个人转的居家妇人,这大抵应该是算自己的责任。 而且这一路来,全是她支持自己的事业,而自己却没有在意过她喜欢做什么…… 谢棠以为自己耽误了曹闲月,因此深感内疚。 曹闲月追问着她说出实话后,啼笑皆非,捧着谢棠的脸问道:“你的言外之意,是希望我嫁给他人?” 谢棠连忙否认。 “那你怎知这非我所愿?” “这……”谢棠没有想过还有这种可能。 曹闲月是个很懒的人,若不是形势所逼,她才不会去干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人各有志,我的志向便是生在一个太平年间,顺顺利利长大成人,再寻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 “现在我已经达成了一半自己的愿望,这难道不能称之为幸福吗?何况这本来就是世道所限,我要是嫁给他人,现在可能过的更差。” 光是能想到这一点,谢棠就胜过那些大男子主义的男人好多倍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了,一些男子就是喜欢将天仙从天上拉下来□□成妇人的模样,婚前要她如何如何优秀,婚后又要让她放弃自己的优秀,只许围着自己转,这样他们才有所谓的征服欲。 她灼热的吻落在谢棠的眉间,喃喃道:“你无须内疚,因为你也是我的愿望之一。” …… 喘息渐平,谢棠望着曹闲月白里透红的锁骨,突然有了奇想。 她伸手从床尾捞起一件里衣来,随意的披在身上,然后匆匆下了床。 曹闲月半闭半合的睁开眼睛,只见她在烛光中翻找着什么,不解的问道:“你要做什么?” 谢棠头也不回,神神秘秘的说道:“你等等就知道了。” 疲劳的曹闲月又闭上了眼睛,随她去了。 不久后,谢棠拿一支饱蘸墨水的细毫回到了床上,冰凉的笔尖触碰到炙热的肌肤上,如火遇上冰,让曹闲月情不自禁发出了一声‘嗯?’。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就看到谢棠执着笔沿着她的锁骨绘出了梅花峥嵘的枝骨,然后又换了一支红笔,让朵朵灼人眼球的腊梅绽放在曹闲月犹如白雪的肌肤上。 心满意足的画完后,谢棠长叹一声道:“这才是我最得意的画,山海图算什么?只可惜不能教人看见。” “你还想教人看见?”曹闲月轻轻捏着她发红的耳朵:“老实交代,你是从哪里学来的坏把戏?” 谢棠不答话,只是痴笑着,低头一吻落在了梅花的花心上。 令人发抖的电流再次贯穿曹闲月的全身。在再次陷入欲海之前,曹闲月脑中想起了一个佛教故事。 故事里说,一佛陀弟子在出家前,爱上了一位姑娘,佛祖问他有多喜欢那个姑娘。 弟子回答佛祖说,他甘愿为那姑娘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受五百年雨打,受五百年日晒,只求这个姑娘能从桥上经过。 同样如此,若是未遇见你,我便再等上一千年。 经过日以继夜的跋涉,曹闲月一行人终于在这一年的最后一个月里平安到达了蜀地。 遥遥望着剑门巍峨的关卡,仿佛已然看到舟娘招手的身影,曹闲月在此刻终于重重的歇一口气。 这里便是她朝思暮想的归乡了。 本文完。 2022.9.12 作者有话要说: “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但求此少女从桥上走过。”这段引用自电影《剑雨》的对白。 本文全文参考书目: 《风之画员》 《大宋帝国三百年》 《靖康之变》 《绍宋》 《宋徽宗》 《大宋楼台———图说宋人建筑》 《赵宋:十八帝王的家国天下与真实人生》 《大宋衣冠——图说宋人服饰》 《风雅宋:看得见的大宋文明》 《宋:现代的拂晓时辰》 《汴京之围》 《中国画颜色的研究》 《五代北宋绘画》 下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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