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入睡时分,枯想半日的曹闲月也没有想出好的办法来。 中途谢棠和她说了今日遇到余昊的事,曹闲月轻笑了一声,没有置评,虽然有些担心谢棠得罪这种小人,对方会找她麻烦,但再想想谢棠背后有蔡辩的威仪在,就算对方真的想对谢棠怎么样恐怕也要三思而后行。 她不得不承认蔡辨虽是奸贼,但也像是谢棠护身符一样的存在。 庭前石阶水雾凝聚,经过冷风一吹,竟有渐渐结冰的架势。树叶在夜色中摇摆,闹出唰唰的动静。 谢棠关紧门窗,不让冷风透进来,然后又将裹着棉衣的茶壶和茶杯放到了床边。 曹闲月有时候半夜醒来会口渴的想喝水,但每次醒来时,睡前倒的茶水早已凉透,所以她才想了这个办法,能让水凉得慢一些。 等她做完这些事后,她才吹熄了蜡烛,躺上床。 就在她躺下的那一刻,可以清晰地听见床榻的另一头传来一声叹气声。 谢棠知道她在忧虑什么,但还是侧过身子,面对着床榻的另一头,关心问道:“怎么了?” “我在想舟娘用碎片划破自己脸颊的时候,该有多疼啊。”曹闲月情绪低沉的说道。 谢棠想了想,认真说道:“每只幼虫都要经历过疼痛才能破茧成蝶,舟娘想来也是一样。” 曹闲月原本是背对着她的,闻言转了过来,眼睛中的光芒又复燃了起来,道:“你说得对。” 黑暗中,她与谢棠四目相对,两人不约而同消了声。夜太寂静,就仿佛不做点什么就对不起这良宵一般。 直到曹闲月意识到了什么,错开视线,轻咳了两声,欲盖弥彰的说道:“你觉不觉得房间内有点热了?” “是有些。”谢棠也不由自主看向了漆黑的床顶,心中不知道在期待着什么。 久等没有等到曹闲月的回答,她才自解道:“可能是我把门窗都关得太紧了。” 就算是再聪明的人,也无法完全猜透另一个人的心思,就像此时谢棠不知曹闲月心里如何看待自己一样。两人的关系虽然比以前亲近了许多,但她始终觉得曹闲月依然对自己若即若离。 她不是想强求什么,只是偶尔从曹闲月的言语中,能窥到一丝对自己矛盾的情感。她想抓住这一缕矛盾的情感,使它往倾向自己的方向偏移,却又惧怕贸然行动会惊吓到曹闲月,让她把自己当成怪人看待。 所以尽管内心早已沸腾许久,但谢棠还是没有那个勇气,将心中所思付之于口。 就在她脑中翻腾着千思万绪时,谢棠忽然灵光一闪,兴奋地翻了一身道:“我想到了如何救舟娘了!” “?”曹闲月几乎都要睡着了,听到这话旋即又清醒了过来。 谢棠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将自己想到的办法细细说给曹闲月听。 曹闲月听完谢棠的主意后,从嘴里冒出四个字来:“大变活人?” “这是何意?”谢棠不解问道。 曹闲月摇了摇头,没有对谢棠多做解释,只道:“你接着说。” “君上痴迷道教,崇仰无为而治,身侧还曾侍奉过多位道教的仙师。倘若能依计施行,不仅能让舟娘顺利离开,而且还不会让君上怀疑曹家的用心,为曹家解决掉一个大麻烦。”谢棠越揣测君上的喜好,就越坚定自己想到的办法可行。 “到时就算大伯家发现了什么,碍于君上,他们也不敢追讨。” “的确是个好办法。”曹闲月想了想,问道:“但是你要如何办到?” “这个不难。”谢棠胸有成竹的说道:“我听闻君上身边的刘天师,善奇门遁甲、符箓斋醮。我曾经帮他绘过一幅老君道祖像,所以与他的关系还算得上亲近。明日我去寻寻他,说不定他有办法。” 曹闲月觉得谢棠寻所谓天师来帮忙,有些不太靠谱,但短时间内她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来,所以只能权且试试看再说。 就在曹闲月出神时,谢棠为她掖好被子,轻拍着她的肩膀道:“反正舟娘暂且安全,你也别担心太多。外头天都快亮了,早点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曹闲月点了点头,习惯性地转身,仍背谢棠睡觉。没过多久,还没有睡着的她就感觉身侧的谢棠朝自己这边偷偷摸摸地凑了凑,加上她方才搭在自己的被子上没收回去的手,整个动作就像环抱住了自己一样。 “你做什么?”曹闲月复又睁开了眼睛,明知故问道。 被抓包当场的谢棠完全忘记了曹闲月方才还说的热,带着几分无辜问道:“你不冷吗?我好冷,两个人靠近些就不冷了。” 曹闲月不说话,谢棠见状就要顺坡下:“若是你介意,我就……”她说着就要撤回手,又被曹闲月一句话挽留了下来:“就这样吧。” 曹闲月说完就合上了眼睛,不管谢棠借机又得寸进尺的靠近了几分。谢棠等了一会,然后抬起上半身偷偷觑着曹闲月的侧脸,见她真的睡了,才像偷到蜜的熊一样嘴角扬起。她冷是真的,想抱曹闲月也是真的。 她不知道的是,曹闲月表面上像是睡着了,脑子却并没有休息,在心里不断盘算着谢棠适才说的那个救舟娘的办法。 正如谢棠所说,只要能完美施行,就能同时解决几方面的麻烦,她想不出比它更合适的办法了。 她原以为自己比谢棠多见识了一千多年的历史,她就能比谢棠对生活占有更多的优势,结果现实却让她啪啪打脸。她经历了这么多事,没有一件事是因为她是一千年以后的人就顺利得到解决的。一千多年的见识不仅没有帮助到她什么,反而时常使她徒增烦恼。 而谢棠这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既没有“先见之明”,也没有经历世事的“老练圆滑”,却常常能够提出一些出乎她意料的想法来,帮助她解决烦恼。 这些想法每一个都能让曹闲月耳目一新,而提出这些办法的人,更是让曹闲月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重新审视她。 感受着来自背后源源不断的暖意,啪嗒,安静的室内一道很明显的声音传入了曹闲月的耳中,但曹闲月知道这个声音只有自己听得见,因为那是她心里最后一块冰山融化的声音。 - 第二日谢棠拿着君上赐给她自由出入宫禁的腰牌,拜访了刘天师,并顺利从他那得到了帮助。 与此同时,曹闲月也请来一位木匠,让他帮忙打造一顶特别的轿子…… 在她们紧锣密鼓的筹备时,冬日来得猝不及防,就好像吹过一阵风后,熬了一个大夜后,雪花就纷纷从积攒的厚云里撒落下来。 白日变得短暂,谢棠只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一晃眼就又到了晚上。 砚台的墨水更加无法适应寒冷的天气,明明刚研磨好没有多久,没画上几笔,又被冻得结结实实。 不管天气再冷,墨水被冻得再硬,谢棠还是要作画的,不提防手指上就被冻出一个个冻疮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贴贴,不要贴贴,贴贴危险,还是密接……”
第80章 手套 那些红斑又疼又痒,谢棠忍不住去挠,结果越挠越严重,整只手都红肿了起来。 到晚间吃饭的时候,她虽然将手有意藏着掖着,但还是被曹闲月看到了。 “你真是活该啊,你。”曹闲月一边忍不住骂骂咧咧,一边拿出药膏来给她涂抹在冻疮上:“天气这么冷,你就不能当做休息一段时间,等到暖一些,再接着画?” 冰冰凉凉的冻疮膏经过曹闲月指尖细心的涂抹,谢棠瞬间觉得手上的疼痒好多了,振振有词道:“正是因为天气寒冷,旁的事都做不了,才最适合作画。有道是人间四大雅事,饮酒、作画、赏雪、吟诗,我这一下就占了两样,岂不是更加风雅?” “强词夺理。”曹闲月白了她一眼,手底下一用力,立马令谢棠咿咿吖吖的怪叫起来。 有了疼痛的教训,曹闲月以为谢棠多少识相的休息两天,结果到了第二天,她依然我行我素的顶着寒冷在给草稿勾线。手上的冻疮不仅没有消下去半点,而且反而越发严重了起来。 “你再这样下去,刘太医膏药的招牌都快被你砸了。”曹闲月再一次给她涂上药膏。 “有道理。”谢棠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一阵琢磨后,一本正经的说道:“那我回头提上两斤糕点去给刘太医表示一下歉意。” 曹闲月嗤笑一声,对她编出来的笑话不以为然,提着她的袖子恐吓道:“你自己好好看看你的手,肿得跟猪蹄似的。再这样下去,我就可以和厨娘说,晚上不用买菜了,直接用你的手炖汤。” 谢棠笑脸一垮,底气不足地说道:“人肉不好吃吧?” “不试试怎么知道?”曹闲月眯着眼睛道。 话虽如此,但曹闲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一双能绘出千古名画的手在自己面前烂掉,所以一等她忙完手头上要紧的事,就让元芳拿来合适的布料,打算给谢棠做双手套。 恰逢谢棠也在家中,一见到曹闲月拿着布料和量布的软尺堆放到桌面上,就疑惑的问道:“你要做什么?” “你猜?”曹闲月在桌边落座,故作神秘道。 “猜不到。”谢棠走到她身边,想一探究竟,却直接被曹闲月揪住了手腕,把手掌按在了布料上。 “?”在谢棠不解的目光中,曹闲月用涂唇的胭脂--这个时代没有粉笔,所以她就什么顺手用什么,依照着谢棠的手型在布料上画下一个手印来。 画完之后,她就像爱过后的渣男一样,将仍然困惑不解的谢棠抛到了一边,自顾自地用剪刀沿着谢棠留下的手印剪裁起布料来。 被冷落的谢棠,瘪了瘪嘴,莫名感到委屈。她主动提道:“要不然我来帮帮你吧?”试图挽回曹闲月的注意力。 曹闲月却不领情的挥手将她轰到了一边。 谢棠委屈巴巴地站在一旁,见曹闲月所做的事情,她的确插不上手,这才死心地放弃。 走到不远处的另一张书案上,谢棠原本打算看会杂书消磨时间,可当她看到书案上摆着的笔墨纸砚时,忽然有了另外的主意,欣然挽起袖子开始研墨。 室内安静的只剩下剪子裁碎布料的声音,曹闲月专心致志地研究着如何缝制手套,全然没有发现有人将她的身影同样剪裁进了画纸里。 屋外雪花时而刮过窗棂,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屋内炉香飘蕴,炭火正旺,曹闲月和谢棠各做着各的事,虽互不干涉,但细究下来她们手中的活却都有着对方的痕迹。若有第三人存在,定会感慨这是如何岁月静好、夫妻和睦的场面。 谢棠画尽最后一笔,心满意足地举起画来,将画中人物与眼前人做对比。 干净的白日光透过窗纸,投在曹闲月的身上,犹如将她笼罩在一片圣光之中。她对着针线,时而蹙眉,时而又豁然开朗,好似她本该就是生活在画中不染凡尘的仙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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