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棠觉得自己笔下的人物虽不错,但终究绘不出曹闲月十分之一美。毕竟曹闲月是活的,她会笑,她会生气,而薄薄的纸面怎么能承载这么多面的她呢? 就在她意犹未尽时,脑中灵光一闪,忽然领悟了绘画的真谛。 “画是什么?” “画不就是目之所投,心之所向吗?”看到什么,心里想着什么,便念着将它描绘在纸上,这不就是画吗? 谢棠得到这个论断后,当即放下手中的笔,兴冲冲地就要往外跑。 房间的门甫一打开,冷风就争先恐后的灌了进来,让屋内的温度骤然低了几分。曹闲月听到开门的动静,抬起头来问道:“你去哪里?” “我去画院一趟,马上就回来。”谢棠急急忙忙说道。 曹闲月一看到她身上衣服穿的单薄,立刻叫住她:“把裘袍穿上再走。” 谢棠半个身子已出了门,听到曹闲月的嘱咐,又乖乖折返回来,将衣服穿好了才跑出去。 外面的寒风凛冽刺骨,冻得谢棠暴露在外的两只耳朵通红通红,谢棠却丝毫感觉不到寒冷。她的心是热的,浑身的血液也是热的,这些热足够帮她抵御外界的所有严寒。 连下了几天的雪,路上的积雪足足有人的脚踝深。谢棠像是终于看到了自己的曙光一样,不再有任何迷茫,一步一个脚印走得格外坚定。 等她到画院时,天色渐暗,黑夜眼看就要覆盖下来了。怕夫子们休息的早,她来不及拍去幞头和衣物上沾染的雪花,就匆匆去往了画院的后舍—那一向是掌院与夫子们居住的地方。 谢棠被服侍掌院的小仆带进院中,彼时宋子房正坐在檐下观雪煮茶。看到眼前满身是雪的意外来客,宋子房一愣,问道:“你怎么来了?” 谢棠虽被寒意裹着,双目却格外明亮。她先向宋子房行了一个大礼,尔后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道:“掌院,长延知道画是什么了。” “哦?”宋子房起了兴致,放下茶杯道:“说说看。” 谢棠仍拱着手,掷地有声:“画即是‘目之所投,心之所向’。” “画者,看到什么,心念什么,即可用手底下的笔墨画什么,无有繁意,大道至简!” 宋子房捻着胡子,沉吟片刻,终于不得不承认道:“你果然是这批生徒中最出色的。” - 曹闲月拿着布料缝了几天,总算给谢棠折腾出一双合适的手套来。 剪干净线头后,她将手套拿到谢棠的面前道:“来试试。” 谢棠半是好奇半是不解的接过手套,展开一瞧,困惑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你把它拿正了再瞧。”曹闲月道。 原来是自己拿反了,谢棠忙不迭将手里的东西转了一个方向,再对比着自己的手掌,恍然大悟。 “这是……这是……手衣?”她想了半天,才想到一个合适的词。 “也可以这么说吧。”曹闲月理解她的无知:“但它真正的名字应该叫手套。” “手套?”谢棠越发惊奇,上下翻看着手套,看着边角上整齐有致的缝线,难以置信的问道:“这是你亲手缝的?” “除了我还会有谁?”曹闲月教她如何穿戴后,道:“以后你戴着这个出门或作画,手上就不会再生冻疮了。” 她隐隐记得棉花这时候已经传入中国了,但还未进入大肃的国境内,所以她就用动物的皮毛代替了棉花,将它缝在了手套的内侧。如此一来,尽管手套显得厚重了一点,但保暖的效果就有了。 谢棠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哽言了半响,才意识到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以回馈曹闲月的体贴。 于是她发自内心的赞叹道:“我从未见过有一人能像幼卿这般,上得厨房,下得厅堂,不仅能文能武,还能挑针缝补……” 曹闲月听不得别人恭维自己,连忙喊停,乘机说道:“你若是真想感谢我,就答应我一个条件。” “?”谢棠一愣问道:“什么条件?” “我现在还没有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和你说。”曹闲月眉头一挑道。她了解谢棠的性格,如果她没有提出要求,谢棠又会将这件事记挂在心上,念念不忘。倒不如现在就开口框住谢棠,回头等她忘了,也就没这事了。 做双手套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曹闲月不以为然的想着。但她没有意识到,若是换作从前的她,绝不会打算得如此周到。 - 新年将至,天气刚回暖了两天,徽京城内就发生一件奇事。 孝敬太后母家曹氏的五姑娘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坐在轿子里竟不翼而飞了! 彼时,曹氏的大娘子带五姑娘回娘家省亲,去时还好好的,等到回程的途中,载有大娘子和五姑娘的轿子,一前一后打御街上经过。大娘子的轿子在前,五姑娘的轿子在后。徽京街头的不少男女老少都亲眼看到了五姑娘的轿子里坐着一名戴着帷帽的少女。 结果,御街刚过一半,五姑娘的轿子突然冒出阵阵白烟,就像火烧起来了一样。扛轿夫慌里慌张的停下轿子,自街边店铺借来桶盆打水要灭火,没想到水还没有浇上去,那莫名其妙出现的白烟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大娘子在前头听到动静,匆忙赶过来瞧,一掀轿帘,发现五姑娘偌大一人竟凭空消失了。 轿子里仅剩一卷敞开的画掉在座椅上,画中的人容貌、衣着、打扮与五姑娘出行前所穿的一模一样,简直就像五姑娘进了画中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她们俩本无缘,全靠作者强牵红线。
第81章 离开 惊堂木一拍,说书人都还没有说清楚曹五姑娘到底是怎么消失了,就结束了这段徽京城内的奇人异事,引得满堂的听客越发好奇,众说纷纭。 “嘿嘿,那么大的一个姑娘好端端的会凭空消失?这事我不信。说不定曹家的姑娘是被什么强盗给劫去了,失了清白,曹氏为了掩人耳目和保留颜面才如此诈称。” “此言差矣,我亲戚就是在曹氏内当差的,据他亲眼所见,曹氏那五姑娘当日就是坐在轿子里,好端端一阵白烟之后就消失了踪影。除了他以外,还不少人都看见了。说书的虽然言辞夸张了一点,但大致上与他所说的一点不差。” “我看呐,那曹家的五姑娘本就是天上的女神仙转生,下凡来完成了她该完成的事,所以就回天上了。”说这话的人振振有词:“当年他家的曹国舅不也位列仙班去了。成仙这种事,指不定还有家传…” 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在徽京城内闹起沸沸扬扬的喧嚣,也让孝敬太后这个消影许久的母家再次回到了众人的视野里。 与此同时,徽京城外的折柳亭旁停驻着一辆不显眼的马车。离它不远的地方,即将远行的客人正紧握着亲友的手依依惜别。 “到了那边后,谁都不认识你,你也不要顾及什么,换个名字好好生活,就当一切都重新开始。”曹闲月对着她面前的人仔细叮嘱道。 站在她面前的人,正是乔装打扮过后的舟娘。 她卸下了从前束缚自己的那些耳环首饰,换上了平民的粗布麻衣,再用帷帽遮住了自己引人注目的容貌,一身打扮与街头巷尾的那些寻常妇女没什么两样。就算再熟悉她的人看到现在的她,也不一定能认不出她是谁。 而负责护送她离京的元芳,则是一身利落的男装,身后负着一个小包裹,扮作带妻子回乡探亲的行商。为了掩人耳目,两人将会一路都假扮成夫妻同吃同住。 曹闲月说完话,在她旁边的谢棠顺势将一个包裹塞进了舟娘的怀中道:“该说的你姐姐都说了,姐夫也没有话可再叮嘱你的了。这些财物你带去,仔细收着,莫要让旁人看见,免得被歹人觊觎。” “那边既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到时候所有事务都只能靠你自己。”她显得比曹闲月更加担忧:“多带些钱,也好方便行事。” 舟娘本想推辞,耐不住谢棠一再劝说,只得勉强收下,道:“姐夫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蜀地的情况,元芳一清二楚,到那之后,她自会替你料理,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曹闲月又说了一些劝解舟娘的话,然后就拍了拍她的手道:“早些出发吧。” 舟娘点点头,刚转身朝马车走了几步,又扭过头欲言又止:“姐……” 曹闲月知道她要嘱托什么,道:“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伯母的。” 舟娘热泪盈眶,似有千言万语在胸中翻腾却说不出口,不假思索地面朝曹闲月和谢棠两人跪了下来。 曹、谢两人急忙想把她拉起,舟娘却已朝地上重重叩下一首:“姐姐与姐夫的恩德舟娘没齿难忘,若是舟娘此生报答不了姐姐、姐夫,那就来生给姐姐、姐夫当牛做马以偿。” “说什么胡话。”曹闲月和谢棠合力把她扶起来,让她打消报恩那些无用的念头后,就将舟娘送上了马车。 马车夫挥动马鞭载着元芳和舟娘启程了。 目送着马车的车厢越行越远,曹闲月深深叹了一口气,像放下一个重负一样心上放松了许多。她虽然不知道舟娘此去未来会怎么样,但至少应该不会比进宫差。 谢棠看到她叹气,以为她还在担心舟娘,刚想开口劝解劝解她,身后就传来一阵马蹄声。 两人随后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红衣内侍骑着马从远处奔来并带起阵阵烟尘。 起初她们并不知道他是冲谁而来,直到内侍停马在两人面前,一拱手,宣道:“传君上口谕,急命谢画正进宫面圣。” 谢棠神情一肃,回礼道:“多谢公公传信。” “不客气。”内侍将话送到后,便再次纵马扬长而去。 “什么事会让你这么急着进宫?”曹闲月不由皱起眉头来问道。 “君上找我,总归是画作上的事。”谢棠对君上随时的呼唤早已习以为常,对曹闲月说道:“你先回家去吧,我入宫一趟再回。” 谢棠入了宫,见到周怀时,周怀手中正拿着一卷画卷赏看着,爱不释手。 谢棠行礼过后,他仍看着画,没有直接说明突然唤谢棠入宫的目的,而是问道:“朕听闻徽京城内最近发生了一件奇事,闹得沸沸扬扬的?” 谢棠一愣,猜不透君上为什么会向她提起这件事。 不等谢棠答话,周怀又问道:“若是朕没有记错,你的岳丈正是曹都知?那消失的女子,算是你的什么人来着?” 谢棠自不能隐瞒,惴惴不安应道:“回君上话,君上所记不差,臣的岳丈正是曹都知。那女子是臣妻的堂妹,也算是臣的妻妹。” 周怀一听,越发兴奋了起来:“你可曾见过她?朕听说她容貌绝美,可比西施、玉环,是真是假?”
97 首页 上一页 68 69 70 71 72 7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