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是在回答谢棠刚才的问题,还是女孩子可以喜欢女孩子。 她以为两人之间所隔的不仅是同样的性别,还有一千年的差距。简而言之就是,她是现代人,而谢棠是古代人,她如何能理解自己心里在想什么,自己也同样不懂她的想法。两条流在不同时空,且互相平行的河流,如何能走到一块去? 曹闲月胡思乱想着,就像在故意找拒绝谢棠的理由一样,即便那些理由显得有些荒唐可笑。 谢棠误解了她的意思,以为她要自己等到一千年以后,皱着眉头道:“可是,我活不了那么久。” 曹闲月知道她迷糊了,没有去细究她的语无伦次,只是觉得今夜谢棠的话格外多。 她不答话,思维跳跃的谢棠便换了一个问题:“幼卿如何知道一千年以后的事?” “因为我是一千年以后的人,因为命运捉弄,才会穿越到这里来。”曹闲月给她擦干净脸,随口答道。 “一千年以后,会是什么样子的?”谢棠又问道。 这个问题不简单,曹闲月想了半天才答道:“那是一个开放的世界,没有规矩,没有皇帝,也没有三从四德。人是自由的,只要不犯法,做什么都可以。像你这样的人,要是生活在那时候,一定是国宝级的人物,不需要隐瞒自己的性别,也能肆意的在人前画画。” 谢棠似乎听明白了曹闲月的话,露出向往的神色,认真道:“我真的很想去看看属于幼卿的一千年以后啊。” 曹闲月愣怔了片刻,等回过神时,谢棠已经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劝自己对方是醉话当不得真,但这句话却像个不问自入的客人,霸道地闯进曹闲月的心门里并赖着不走了。 曹闲月摇了摇头,在心里重复了一百遍自己是直的后,给谢棠盖好被子,扭头发现地板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本蓝色小册子。 她起身将它捡起来,信手翻开看了两页,看到里面画满勾线的草稿,有草木、有佛像、有建筑,料想应该是谢棠的东西。 原来天才也不是天生就具有才华,想要取得非凡的成就,还得靠平素日以继夜的累积和努力。曹闲月刚感慨完,又好奇的往后翻了两页,原本草稿的内容倏忽发生了变化,让她翻页的手指一停。 从草木、鲜花、楼阁,变成一个人的形象。 她是个小女孩,拿着一柄高过自己的扫把,挡在一群恶霸面前,保护着一个小孩;她是个少女,被人群围在中央,正安抚着一个落水小女孩,丝毫不顾及自己身上同样湿漉漉的衣服;她是一位新娘,纸上绘着她被掀起红盖头时的那一抹惊艳…… 谢棠虽然没有给草稿里的人物绘上脸,但曹闲月光凭她身上的衣着和装饰,便能看出来那是谁。 再往后翻了两页,草稿又变成了文字,谢棠用清隽的小楷在上面事无巨细的记载着曹闲月平日的喜好。 “幼卿吾妻,素话唠,常常语出惊人,不知从何而来。” “幼卿喜食杏,好吃酸甜口。” “幼卿与李夫人关系颇好…” …… 曹闲月不知道该以何样的心情来面对这本小册子,但这本小册子的确给她巨大的惊喜和讶异。原本就已经倾斜的天平,似乎越发向一边倒去。
第74章 舟娘 月圆了没有多久,不知从哪儿钻出一丝乌云来,遮盖住了月亮的半边。俄尔乌云越发浓烈,以席卷之势铺天盖地而来。 月亮消了影,空气中水汽凝集,不到半夜,便下起了大雨。 大雨倾盆,喧闹的雨声非但把睡熟的人吵醒,反而使人沉入更深的梦乡中,直到这雨声中出现了不和谐的杂音。 闪电照亮远处角楼的飞檐,雷声随即而至,如有天人在瓮外用金刚锤敲了一声似的,余音在墙垣照壁之间回荡。 曹闲月被这雷声惊醒,在黑暗中睁大眼睛,心脏在胸腔内不可抑制的砰砰直跳,像溺水的人猛地浮上水面一般。 她梦见自己被一队北狄兵马追赶,走投无路之时,谢棠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向她伸出了一只手,将她从深渊中救了出来。 梦的逻辑是混乱的,但她清晰的记着,梦里的谢棠拍了拍她的肩膀,与她温柔的说道:“别怕,有我在。” 这一句话仿佛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让梦里惊慌失措的她找到了坚定的依靠和前进的方向。 但正当她想回馈谢棠以情感时,身边的谢棠却眨眼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阵阵浓雾,将她严严实实的包围了起来,她再次陷入惶恐不安的境地中。 她高声呼喊着谢棠的名字,想将她找回来,可回应她的只有深沉的寂静。 直到她脚下一空,失足落进另一道深渊中。 失重的感觉是如此真实,让她以为自己真的会就此死过去,那倒也算死得干干净净,结果睁开眼睛,她又在另一个世界活了过来。 听着外面哗啦啦的雨声,曹闲月抚着胸口,告诉自己只是一个噩梦而已,梦境与现实往往是相反的,何况她还能感觉到谢棠的体温就在身侧,她并没有消失。 但纵然她怎么劝慰自己,终究还是抚不平她心头的余悸。那噩梦太过真实,一帧一画就如同她亲眼所见。 她不自觉朝谢棠那边靠了靠,小心翼翼寻到谢棠藏在被窝里的手,偷偷勾上她的尾指,等了一会,见谢棠没有反应,她才大胆的整只手握上去,感受着对方肌肤下规律跳动的脉搏,仿佛这样就能使自己更安心点。 谢棠的手是温的,像梦中的温度。 曹闲月长舒了一口气,心脏又落回了实处。刚合上眼睛,准备再次入睡,卧房门前传来纷沓的带着雨水的脚步声,再次让她清醒了过来。 只见脚步声带着两盏灯笼,来到曹闲月与谢棠的卧房前,门扉随即被敲响,曹闲月本就醒着,不假思索问道:“谁啊?怎么了?” 屋外元芳急切的声音夹杂着雨声传进来:“姑娘,表小姐来寻你有急事。” 表小姐?舟娘?她怎么会半夜来寻自己?曹闲月不由皱起眉头来。她刚起身,谢棠也被屋外的声音吵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问道:“怎么了?” 曹闲月只说不知,两人匆匆起床,披上了外氅,连灯都来不及点上,便趿着鞋打开房门。 哭声与漂泊的雨丝一同闯入了这个温暖的卧房中,曹闲月都还没看清来人的脸,就感觉有人朝她扑了过来。 曹闲月及时揽住了对方,才没有让她扑到地上去,可对方抱着她的腰,还是几乎跪到了地上。 在元芳所提的灯笼的映照下,对方昂起头来,曹闲月和谢棠这才看清这个披头散发、泪流满面的少女是舟娘。 谢棠大惊失色问道:“怎么了?”说着就插手进来,要帮着曹闲月一起把舟娘搀扶起来。 舟娘浑身都被大雨淋湿,连脚上的鞋也跑丢了一只,脸上仍挂着泪水,紧紧攥着曹闲月的衣角,哭诉道:“姐姐,快救救舟娘!” “到底怎么回事,你站起来说。”曹闲月眉宇紧蹙问道,看舟娘这幅狼狈的光景,她只能想到那个最坏的可能,“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舟娘只顾着摇头,什么也没有说上来。 谢棠将自己身上的外氅脱下来,裹在了舟娘的身上,安抚道:“别怕,有我和你姐姐在,不会有事的。” 这和梦里如出一辙的言辞,让曹闲月忍不住侧目瞧了一眼她,但来不及多想,她的注意力又被舟娘牵拉走。 舟娘被扶起来之后,不知是被冷着了,还是太过紧张,全身瑟瑟发抖,哽咽的上气不接下气,半天也说不上话来。 曹闲月见状,扭头让元芳去准备热水给舟娘梳洗梳洗,另一头又打算遣人去曹宅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舟娘忙拉住曹闲月,拼命的摇头道:“我不要梳洗,也不要回家!” 看来是她在曹家发生了什么,曹闲月和谢棠相视一眼,各自读懂了对方眼里的意思。 雨还在下着,不时有冷风吹来,谢棠怕舟娘会因此着凉,关切道:“不管怎么样,先进屋子再说吧。” 碍于她的身份不好和舟娘太接近,所以她就先进了屋子点燃蜡烛。 曹闲月暗中给元芳使了一个眼色,让她去准备热水,而她自己则拥着舟娘进入她和谢棠的卧房中。 舟娘带着寒气进来,让原本温暖的卧室骤然冷了几分,但有蜡烛的光亮后,光明似乎又驱散了寒意。 曹闲月搀扶着舟娘在桌前坐下,本想给她倒点热水压压惊,可舟娘紧攥着曹闲月的手不肯放开,就像生怕曹闲月将她抛下一般。 曹闲月只好先安抚她道:“没事了,你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定有办法为你解决。” “真的吗?”舟娘似乎抓到了一丝救命稻草,双眼蓄泪,可怜巴巴地望着曹闲月。 曹闲月为了让她镇定下来,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谢棠端来一杯热茶,舟娘喝了点后,才带着泪水语无伦次的说道:“我……我父亲……和娘亲打算让我入宫,给……给君上为……为妃……” “不……不是准备……而是已经将我的名字献上了名册……我逃不掉了,姐姐。”舟娘好不容易止掉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摇着曹闲月的手臂:“怎么办?姐,我该怎么办?” 一听到“入宫、为妃”这几个字眼,曹闲月的脸色唰一下变白,屋外风平浪静,她的脑海里却像闪过一道惊雷,震耳欲聋。 “我和父亲说,我不愿去,父亲却说不可不去,不去,君上一怒,我曹家就得灭族,到时候谁也活不了。”舟娘不知道哭了多久,嗓子嘶哑的哀求曹闲月道:“姐,你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进宫,我不想做什么妃子。” 曹闲月两耳嗡嗡,眼前的一切都好像变成了默片一般,只瞧见舟娘嘴皮一张一合,她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听见。 谢棠察觉到她的脸色不对,忙不迭走到曹闲月的身边来,关心的问道:“怎么了?” 曹闲月恍然刚从梦中醒来,反握住舟娘的手腕,急迫问道:“你说什么?” “你的爹娘要把你送入宫中为妃?” 舟娘不容置疑的点点头,仍然相信曹闲月的求助道:“姐,你一定有办法救我的对不对?” 曹闲月只觉得头晕目眩,仿佛全身都失去了力气,晃了晃身子,谢棠还以为她要晕倒,连忙扶住了她。 可曹闲月还是撑住了,缓缓坐到了凳子上,道:“今夜,你先在这住下,明日我去见见大伯父和大伯母,看看这件事有没有转机。” “若是没有……”她一顿:“那就另寻办法。” 她的这席话无疑给舟娘吃了一颗定心丸。 舟娘虽然此时仍担惊受怕着,但曹闲月的话也让她镇定了三分,懦懦的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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