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修仙修的是仙,若信世上无仙,怎能成仙。 回到客栈里头,朔月打点着盘缠。常忆看她包裹还是鼓鼓囊囊一包,实在有些好奇,但又不问,只是看着。 常忆一开始就觉得朔月行事太恣意,不论是放火烧了宗门送她回丹鹤坞,还是一腔热血答应了帮陈二娘。就连计策里的每一步都禁不起细想。 比如出钱买粮这件事,倘若朔月的钱要不回来了,以后该怎么过活?她敢说,现在包裹里就没什么钱。从朔月头上的发钗一个都不见踪影便晓得。 想到这,常忆摸了摸头上的翡翠簪子。 自从朔月为她簪上以后,就不曾取下。以后若是钱当真要不回来,她就把这个典当了还给朔月。 “明日我们便去寻一画道人,我还不曾说起此人,他热衷对弈,似乎只有胜他一局才能请来。” “似乎?”常忆又是一惊。在朔月这里,只有一分把握都能看起来像胜券在握。她都没请来人,怎么就敢给赖以安打包票呢。 “我反正不可能赢,只能靠你。”朔月浑不在意。 常忆感觉压力好大。 感觉到身边人突然紧张,朔月扑哧一声笑了:“你放心吧,他下棋很烂。” 常忆明白了,一画道人下棋很烂,而朔月的水平连很烂都赢不过。所以朔月下棋应当是相当烂。也不知为何,常忆觉得这样一个精于设计的人不擅下棋,倒有些可爱。 第二日,朔月和常忆往山里去寻一画道人。 其实这事说起来,摆在她们眼前的是无数个未知数。朔月偏就肯定天道会偏爱她这一个,能在万千错路中指给她一条光明大道。 一画道人还真就在明禧道人居所里下棋。 朔月:“天助我也。” 常忆在边上暗自惊奇。最初把朔月看成没什么心计的单纯女子,的确是她走眼了。越是陪她久了,越觉得朔月身上有种意气风发的洒脱与自信。 可常忆经历许多,已经不信天道。天道于她而言,是一重又一重的磨难和失望。 她们禀报了童子,便在屋外等候。这次听说朔月带了个人来,明禧料定是上次所说之人,爽快地放了人进来。 一进屋,明禧打量了常忆两眼。常忆这些日子不刻意掩饰她的容貌,不过也不展示出奇特的地方让他人在意。混在人群堆里,倒也不值得注目。 明禧自然认得常忆,只是往日常忆都在微渐元君身边当陪衬,他还不曾近距离瞧过。上次听朔月三言两语提到,今日一见又颇为感慨。 因他见多识广,又知晓多年前的旧事。常忆这姑娘,就是微渐元君的剑。而一个剑修却舍弃了她的剑,还忍心让剑卷刃,实在糊涂。 “回春谷主不招待你们?”明禧抚着长须,轻声问。 “还未拜见,”朔月讪讪一笑,“今日来是求一画道人的。” 一画道人伸出两根手指来,摇了摇:“待我揣测一番。莫非是寻我算卦?算你们能不能见到回春谷主?” “这个……倒也想算。”朔月又是一笑,“道长上次说赢过你一局,就能搭援手,此话当真?” 常忆眉心一跳。她心道,朔月这是哪哪都没拿稳就来了。如果道人不肯呢?她找谁去吓唬赖员外。 “自然无戏言。” 明禧道人乐呵呵笑了一阵,揶揄道:“若此话当真,一画道人缘何日日得闲。该是忙的脚不落地了。” 看来一画道人的水平是万事通亲自认证的烂。话虽如此,常忆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她往日常与师尊对弈,少有赢的时候。有时故意让着师尊,有时则是看清了局势也疲于久战。常忆知道那都是游戏,不必费心。但今日不同,朔月如此信她,而那么多不定数都成了巧合,她绝对不能做拖后腿的那个。 果真,一画道人只在明禧道人面前显得小巫见大巫,在普通人里仍然算是个中翘楚。 一局棋下了很久,久得朔月都有些倦了,常忆才有一子定了胜负。 一画道人惊呼一声,呆了片刻,颓丧道:“白活了这几十载,后生可畏啊。” “承蒙赐教。”常忆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说吧,你们要老夫算什么?”一画道人很快又换上不苟言笑的神情,看起来真似个超然物外的仙人。 朔月又是讪笑:“不太磊落,我想要道长为我们算个伪卦。” “哦?”一画道人觑了她一眼,眉毛高高挑起。 等跟着朔月她们下山去,又御风而行到了羿城内,一画道人把来龙去脉都了解了。他板着脸说:“修士不得插手人间大小事宜,你这是拉我当替死鬼。” 朔月摇头:“神仙也要救苦救难、平不公之事。修士既然想成仙,为何不可多积善缘。道长你此番虽造假,却货真价实地救了许多人。” 一画道人犹疑片刻,才低声说了句:“应当见得到回春谷主。” 朔月并非自己不想破规矩,就让一画道人去做。而是她的本事还不能唬到人,一出声就露馅了。寻常的算卦道士不替人行骗,否则损机缘,像一画道人这样逍遥之人就不须在意了。 得道成仙于他而言,还不如一盘棋来得痛快。 赖以安和朔月接应一次,说明了她们离去后安排的事情细节。 赖员外出门去与酒商协议,归来途中却凭空绊了一跤,额头见了血。赖以安劝说他最近走势不妙,不如上附近寺庙里烧香。 赖员外当下也没得其他办法,听了赖以安的话,安排马车到寺庙去一趟。而朔月她们,则是埋伏在了从寺庙回来的一段路程上。 马车轱辘正响,赖以安劝员外:“父亲看开一些,有失必有得。我们家是时运不济才遭此横祸,烧过香了运势就会转过来。” “但愿如此吧。”赖员外心里头却明白,这事端一半都是家里那个不成用的儿子引来的。他虽恼火,却也无法真正狠心。 忽然轿子停下了,赖员外拉开帘子,抬头问:“怎么了?” 马夫说:“前头路中间有个人站着不动。” 赖以安惊道:“快看看是什么人?” 等车轿近了,只见是个黑发的方士羽客,手里拿着把拂尘,目不转睛盯着这边。仔细一瞧,他竟能离地一尺! 员外心里正打鼓,道士开口了。 “这位施主,我见你印堂发黑,近来多有血光之灾。可是家里生了变故?” 赖员外也觉得这事怪蹊跷,要么是有人背后设计他,要么当真走了霉运。而今日遇着个半仙来指点,他着道地问:“道长可有指教?” 一画道人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右手掐指一算,说道:“我素日得了赖家恩惠,故而来此指点迷津。施主家中有一人,与你八字相冲,不该留在屋里。只要送走此人便可了事。” 赖以安心头一惊。她只知道朔月会安排人来诋毁赖荣,不晓得竟要把赖荣直接送走。赖员外大概不会信吧?毕竟那是亲儿子。 谁知,赖员外却往前一倾,极快接道:“道长猜的不错,家中近来确实多了个外人!”
第10章 暂告萍水缘 外人?赖以安顿时又明白了,这话说的是芸娘。估计是为着把芸娘光明正大地送回去。 赖员外和一画道人攀谈几句,说及往事,不免感叹。他又好奇自己何时与道人有恩惠,只听一画道人说是赖家以往施粥赈灾时。 临别前,赖员外问道:“道长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一画道人按照朔月吩咐的拟了个虚址,又提醒员外:“要小心身边有八字相冲之人,素日多行善事,切记。” 赖员外点头应是,回去立刻就把芸娘送回家里去。人家前脚刚走,赖员外就恨恨骂起自己不中用的儿子来。他心想,自己以往的确还做了不少善事,也是那时才发家的。自从赖荣这混世魔王出生,就没给他一日安宁。 先是爱妻早早离世,又是孩子混迹勾栏酒肆。这么多年,唯一让他放心的只有女儿。 赖荣伤还没好就已经忘了疼,一听芸娘被送走,气急败坏,趁着赖员外不在,拄着拐来找赖以安算账。 “你是不是一早就打着这主意?我看你往日大门不出,这些天倒常常与各色人等往来。那些人给你什么好处了让你这样坑家里人?” 他说得倒是痛心疾首,赖以安却不想与他虚与委蛇。 她只说:“这都是父亲的吩咐,与我何干。兄长伤未痊愈,还望保重,不要再惹父亲生气为妙。” “分明是你告的状!”赖荣话音刚落,赖员外就从后头迈步来了。他的气一下子卡在胸中上不去下不来,把话都吞进肚子里。 “我看你是挨打不长记性!叫你平日里往家里带人,你瞧瞧带的都是什么人?” 赖员外绕着便宜儿子走了两圈,深叹一声,摞下袖子:“你外头荒唐就罢了,别给我在眼皮子底下惹事生非。人家道长说了,是家里有人和我八字犯冲,不是那个芸娘还能是谁?” “爹!怎么你还信那些无稽之谈?芸娘来了许多日,偏偏今日你磕破了头,这根本就是巧合,怎么能混为一说,我看是有人存心陷害……” “你还不认错!”赖员外咬牙打断他,“你是不是等着你爹死在街上好卷钱跑路呢?” 赖荣噎了一下,嘟囔道:“反正我不信那些话,都是骗人的。要是真的我出门就被雷劈死。” 赖员外呸了一声:“你给我待在家里,没有允许不准出门半步。” 赖以安随后扶着赖员外走了。赖荣回到屋子里,心里气急,倒不能真对赖以安下手。眼下他的老爹是处处觉得女儿好,女儿贴心又乖巧。 可是那道士说的能当真吗?赖荣往日也不是多深恶痛绝道士,只是父亲平白无故遇见什么道人,一看就有鬼,绝对不能轻信。 赖以安很快把事情转述给了朔月二人。 陈二娘这边感恩戴德,才谢过朔月,朔月又拜托芸娘做一件事情。 “就在今晚上,有我二人相助,你只需按我安排……”朔月说完,还不确定芸娘可会答应。若是她怕了,朔月只能自己上场。 芸娘想了想,肯定点头:“两位姑娘帮了我们家这么大的忙,我定当义不容辞。” * 是夜,赖家。 赖荣躺在塌上翻看账本。这是他做的假账,如若不是赖以安从中作梗,简直天衣无缝。 他心里盘算着如何才能让赖员外相信这都是赖以安搞的鬼,却没有头绪。 赖荣心想:亏我这些年这样抬举她,没有我她哪能识几个字,早就草草嫁人了事。她倒好,仗着拿住了我的把柄就嚣张起来。 忽然,窗外一阵风过,吹熄了灯盏,屋子里陷入一片漆黑。 赖荣连忙伸手去摸床边的拐,摸不到,干脆就跳下床来,慢吞吞去点灯。他打了几下火石都没擦燃,心中正纳闷,感觉背后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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