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后护短,听到白氏的话不由勃然大怒,可高淑妃自始至终脸上恬淡静谧的微笑却连变都没有变。 显然,她的底牌并不在此。 赵婕妤忽然低声道:“这也不是宫中第一次因着生产殒命了,从前三皇子的生母不就是……” 天子猛地看向她,喝了一声,“把她给朕带下去!幽闭不得出!”接着又扬声道:“将那香炉拿上来。” 高太后却先发怒道:“你这孽子是什么意思?兰芝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还不清楚么?” 普天之下,敢这么叫天子的,大概也只有高太后了。 而就算是高太后如此大动干戈,天子也只是轻笑一声:“谁知道呢?” 甄弱衣注意到,一直神色自若的高淑妃,脸上终于也有了一丝裂痕。 甄弱衣不由莞尔。可笑完又有些悲哀。后宫女人的争斗,在天子看来,不过是猴戏而已。戮害至死又如何?总归他多的是美人,而美人围着他团团转为他使出浑身解数的感觉格外好。 高淑妃脱簪,跪到天子面前,低声道:“妾不敢。” 天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才拍拍她的手,笑了:“朕自然是信你的。” 也是在这个时候,宫人抬着那方宝鼎进了殿。 高太后一眼看见那是自己送给高淑妃的丹鹤宝鼎,一拍大腿,大声嚷起来:“好哇!你怎么不说是我老婆子害的她!” 一直沉默地抱着小公主的薛婉樱突然开口,冷着声音:“打开!” 甄弱衣想要阻止,已经是来不及了。 宝鼎被打开,两个天子的近身内侍趋上前,不错眼地察看起来。又伸手仔细地将宝鼎中的香屑握在手机搓了搓。如此反复足足一刻钟后,才抬头对天子道:“回禀陛下,不过是寻常的水沉香。” 为薛美人看胎的太医也被提溜到了御前,他本就年纪大了,出了薛美人难产这一出事,更是惶恐不已,几乎只差以头触地证明清白。 天子问他薛美人的脉案,那太医战战兢兢地道:“美人孕中脉象康健,只,只是不似寻常孕妇有害喜、食欲不振之象……故,故而……” 言下之意,薛美人只是贪食,误了自己。而她的傅姆攀咬高淑妃的一番话,不过是无稽之谈。 甄弱衣心中一叹,她早该知道,昨夜那个刻意将高太后引到产室外的宫人,还有此刻支支吾吾的赵婕妤,无不都是高淑妃的安排。 她要的不止是让薛美人一尸两命,让薛皇后失职被诘难,更是通过苦肉计,激起高太后对她的回护,利用高太后的胡搅蛮缠,达到真正的目的。 ——比如将皇子养在自己膝下。 大概高淑妃唯一算漏的一点就是薛美人生的竟然是个公主。 也因此,高淑妃对接下来的事显得并不怎么热络,反倒是高太后听完太医的话勃然大怒:“好啊,我就知道——” 她的话还没说完,薛婉樱突然将手中的小公主递到甄弱衣怀中,自己则走到高淑妃面前,扬手,狠狠地打了一巴掌。这巴掌的力道之狠,高淑妃的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甄弱衣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薛婉樱。其他人也没有。因而偌大的甘露殿,一瞬间陷入了死寂。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高太后。见侄女被打,她怒不可遏地就要去掐薛婉樱,涂壁眼尖,即刻死死地抱住了高太后的腰。 高太后扭过头,朝天子嚷起来:“你就这样看着你老娘被欺负?!” 眼前的场景实在是太荒谬了,以至于甄弱衣看得目不转睛。 天子喝了一声:“都滚下去!” 场上终于安静了下来。 在一片鸦雀无声中,天子突然将目光移到了甄弱衣怀中的小公主身上。 他漠然道:“皇后悲痛过度,御前失仪,想来不适宜抚育公主。淑妃贤良温厚,正好为公主的养母。”这就是对高淑妃和高太后的安抚了。 高淑妃身边的宫人上前,伸出手要去接小公主。女婴却在这个时候撕心裂肺地哭起来。 甄弱衣回想着从前乳母哄阿弟的模样,笨手笨脚地抱着孩子轻轻地颠了起来。女婴终于止住了哭泣,又一次进入梦乡。 她莞尔,抬头对天子道:“看来凡事讲究缘法呢……小公主似乎更喜欢妾呢。”她说着,还用指腹轻轻地蹭了蹭小公主的鼻子。 天子瞪了她一眼,不知是不是终于还是对这个女儿以及她早逝的母亲生出了一点愧疚,最终道:“那这孩子就养在昭阳殿!”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你看到了这章更新,那说明——你该去睡了。 不是加更。 以及,要请假两天,让我想一想。如果我最终决定继续写东西,那就回来开v,如果我思考的结果是我并不适合写作,那大概还是会更到完结给大家一个交代,只是不能日更。
第26章 天子抛下这句话后,就不再说话了。 他的眼睛始终看着薛婉樱,像在期许着她对此说些什么,但薛婉樱却始终不说话,于是最后天子也恼了,负手站在大殿中,带着一股阴沉沉的气息。 满室鸦雀无声中,高太后扭头,剜了一眼站在一边一言不发的薛婉樱,重重地哼了一声,而后也不管儿子,径自拉着高淑妃登上车辇,向弘徽殿的方向行去。 天子深深地凝望了薛婉樱一眼,走到她面前,伸手按上她的肩头。甄弱衣一惊,抱着小公主就要跟着上前,却被天子一声低喝止住了:“都下去!朕有话要和皇后说!” 薛婉樱终于抬起头,看了丈夫一眼,但须臾又垂下脸,伸手捋平发皱的裙摆,声音云淡风轻,仿若刚才那一巴掌只是众人的臆想,“陛下有何赐教?” 一瞬间,所有涌到喉咙尖的话又被堵了回去。天子有些泄气,在大殿里梭回了几个圈,才又背过身,看向妻子,声音里终于带了一点气急败坏:“薛婉樱!朕这些年来待你还不够好么?!” 她微笑的时候带着面纱,沉默的时候带着荆棘,无论如何,总是不可接近的。这个认识让天子感到愤怒,还感到一丝的羞恼。 薛婉樱不答他,而是问道:“陛下觉得灵均的傅姆说的是实话么?” 天子被这句话噎了一下,移开眼睛,沉声道:“你从前不是一向和兰芝相处得极好的么?怎么凭奴婢的几句胡言乱语就改了心意?” 薛婉樱不说话,一双眼睛沉静得令人心慌。 天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语气不知怎么变得有些急躁:“一个妾而已!妾如奴婢!值得你如此大动干戈,甚至冲撞母后么?” 天子将手中攥着的佛珠扔到地上,低喝一声:“你要留着弱衣在你殿中解闷,朕说什么了么?” 说罢,他一拂衣袖,向殿外走去。方玉忙不迭跟上。 薛婉樱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他对她好吗? 她恍然想起多年前纳珠死前可怖的模样。一个背主、爬上龙床的奴婢,他替她清理了,于是她的手仍是干干净净的。只是心里留下了浓郁的阴影。 天底下所有的人都觉得薛婉樱已经得到了一个女人能够得到的所有东西。可她就是觉得不快乐。可她为什么不快乐?到最后薛婉樱觉得自己都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路过廊下,甄弱衣正抱着小公主。初秋露重,她怕冻着初生的婴儿,小心地将孩子护在怀里。采桑劝她到屋子里去,她却不肯。天子的眼神和她交错的刹那,猝不及防从她眼里看到了那么一点戒备。 …… 天子走后,甄弱衣才快步走进殿中。入目是薛皇后背对着她,跪在地上的身影。太阳渐渐大了起来,炽-热的光线几乎晃得人睁不开眼。甄弱衣沉默片刻,将小公主小心地交给了一旁的采桑,自己则上前“哗啦——”一下,放下了两边的竹帘子。 殿中突然就变得昏暗了起来。 竹帘巨大的影子照在薛婉樱脸上,她有半边的身子都被黑暗吞噬了。小公主被乳母抱走,喂过了奶,才又送回了甄弱衣手中。 说来奇怪,甄弱衣不是一个喜欢孩子的人,和薛美人之间更是只有怨,没有恩。片刻之前,对天子说的那番话几乎只是出于一种本能,不愿让高淑妃得逞……也不忍让薛婉樱难过。 她恍然发现,自己在某个瞬间,已经对面前的这个女人生出了一种天然的信任。这并不容易,倘若甄弱衣是一个容易相信人的人,那么她就绝活不到如今。 她抱着小公主,轻轻地哼起了家乡的民谣。在她还非常年幼的时候,她常常苦夏难眠,照顾她的下人就一边哼着小调,一边喂她一口冰镇的莲子羹。 她干脆抱着小公主席地而坐,任凭宽大的雀尾妃服的裙摆铺在地上。她贴近薛婉樱,低声道:“小公主还没有名字呢。” 薛婉樱终于从阴影中抬起头,深深地望了一眼正在酣眠的小女婴。 片刻后,她说:“她的母亲以生命为代价,才终于生下了她。”薛婉樱说着,轻轻地抚上女婴柔软的胎发,“就叫‘蔓吧,愿她能像野草一般生生不息,强健平安地长大。” 不知是否为了迎合薛婉樱给小公主取的名字,两日后,天子给小公主的封号定为“和安”。 所以这个女孩的名字叫“蔓”,封号是“和安”。她一出生就没有了母亲,父亲也不见得能依靠,但也同时地拥有了两位母亲。 而甄弱衣许多年后回首,发觉这个小小的女孩,成为了她和薛皇后众多羁绊里,重要的一环。 作者有话要说:台风来了,沿海的朋友注意安全=3 …… 这篇文有点耗心力,也确实在某个瞬间让我怀疑,我写这些是不是真的有意义。但是评论还是唤醒了我最后的良心(摔!) 我慢慢写,大家慢慢看吧。
第27章 天子为母亲修葺的弘徽殿不可谓不华美,但高太后每每一回到宫城却难免大发脾气。原因无他,天无二日,人无二主,皇城之中,也只有那么一个尊贵的女主人。虽然名义上,高太后是天子之母,是众人敬仰的圣母皇太后,但在周太后面前,却永远都要三跪九叩,执以妾礼,无时无刻不提想着高太后,她的出身卑微,她今日的一切,不过是拜周太后所赐。 高淑妃眼神阴翳地跟着高太后的车辇后,半夜刚下过一场秋雨,到了清早时分,地上还是湿-哒-哒的一片,她身上所着的妃服裙摆,很快地就泥泞一片。 瑟娘小心翼翼地端详了一眼高淑妃的面色,低声道:“娘娘可要奴婢上前去告知太后一声……请内侍缓步……”说着不无忧虑地看了一眼高淑妃因着寒气入体而有些发青的面色。 高淑妃摇了摇头。 “不必了。” * 兴庆宫中,周太后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她身边积年伺候的掌事探起帘子走进来,恰好看见棋盘上,黑子白子互成犄角之势,竟是一盘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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