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代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享受聂冰仪的抚摸。末了,聂冰仪看了看满是黑印的手,有抬头看着雪代掉色的半边眉:“一碰就掉,你得重画了。” “谁让你乱碰的。”雪代故作生气地拍聂冰仪的手。等她重新化好妆,聂冰仪也准备出门了。 雪代送她到门口。聂冰仪仰头看看这熟悉又陌生的人:陌生的是雪代模样大变,这么一化妆可以说那张温婉的脸是酷似男人了;熟悉的是她的目光如旧,宁静、柔和。 “我还要扮做这个样子多久?”雪代半边身子掩在门框后,一手扶着门框,声音里带着点失落。 “要不了多久了,村川要回国了,他走了,你就能和以前一样了。” 雪代点点头:“这样也好,他回去了,我便不回去了就是。” “你可以回去的。你想回去就回去,回去也‘未必’能撞见他。” “我回去了,那你呢?” “等战争结束了,我可以和你一起去。” “去一个你不喜欢的国家?”雪代摇头,“我不走了,我留下来陪你。” “你不想念故乡吗?” “母亲不在了,故乡只会让我徒增悲伤。” 聂冰仪上前一步拥抱雪代:“委屈你了。” “没什么委屈的。”雪代喃喃,“很多人活得比我艰难……我想帮帮他们。” “管好你自己,别多管闲事。那些事我来解决。”聂冰仪说。 “如果你再次遇见危险,我也不管不顾么?” “那样的事不会再发生。” “万一呢?” “没有万一,再说了还有毓殊和文姝在。” 雪代推开爱人:“你宁愿依靠那两个孩子是吗?” “她们不是孩子,她们已经二十几岁了。” “你可以多依靠我一点的。” “我不想你遇见危险!”聂冰仪咆哮,“你这个人腻腻歪歪优柔寡断的很烦人!” 雪代怔怔地看着聂冰仪,说不出话。 聂冰仪指着她的鼻子:“你就这么喜欢往危险里凑?你能保护好自己吗?啊?你有战士们的意志吗?你能牺牲自己的一切吗?不能就滚回你的诊所里。” “为了你我愿意……” “为了我?我要是被捕了你是不是要摇着尾巴去求你那些同乡啊?还是说你要像上次一样出卖肉体?白痴一样的女人!” 聂冰仪摔门离去。雪代捧着被门挤伤的手,靠着门慢慢滑落蹲下……这点肉体上的疼痛无法掩盖她的心疼。 阿冰那么冷静的一个人,竟然如此生气,还有,她竟然是那样看待我的啊…… 泪水在雪代眼中打转,却是一滴也没掉落下来的。 聂冰仪坐进车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她望着小洋楼,脑海想象着雪代靠着门板蹲下哭泣的模样,自己一颗冰冷的心在滴血。 自己是一个间谍,不应有情爱,情爱就是她的弱点。 她双肘压在方向盘上,双掌反复撸脸,那么一个有洁癖、刻板整洁的人,此时眼镜歪了、刘海乱了也全然不顾。 聂冰仪的眼圈与鼻尖红红的,最后看了一眼小洋楼,然后戴上眼镜、抚平刘海,开车离开她眷恋的地方。 她没办法和旁人说,她昨天醉酒是因为的上线、能证明她是抗倭分子的人都没了。 继续这样下去,终有一天她会被当做叛徒被处决的。 朱文姝进入藤原笹子的房间时,不小心踢到纯米大吟酿空瓶,再一看,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此时已经日头晒屁股,千鹤倒在矮几前呼呼大睡,几案上放着汤碗菜碟,看食物残渣不难猜测是口味清淡的斋饭,不过饭菜之多,不似一人的分量。地上还有可乐瓶……毓殊又喝冷饮了。 更重要的是,给她开门的是毓殊。这也是没办法的,毕竟平日里守在门外女仆长已经躺在主人的房间睡死了。 朱文姝想起爱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对她做了什么?” “一起吃宵夜喝酒罢了,公爵已经去白城了,我得赶紧办正事,不过我自己一个人肯定不行,所以想办法把她拉下水。”毓殊从留声机上取下唱片,包装好递给朱文姝,然后又取了一张唱片,放在留声机上,“保存好,这是证据,防止她反水。” “里面记录了什么?莫非你策反了她?”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简的来说,野村千鹤只是个普通的打工女仆,没那么多岛国人的军国主义精神。我让她帮帮忙。” 毓殊从书架上拿来一架罗伯特相机:“有没有清凉油之类的?” “有。”朱文姝翻箱。 “我的了。”毓殊夺走朱文姝刚掏出来的小红盒,“这儿啥都没有,你看我这儿被咬了三个蚊子包。” 朱文姝瞧着毓殊胳膊上被抓破的地方,只见毓殊指尖沾了清凉油,并没有涂抹到身上,而是揭开千鹤的眼皮,用沾油的指尖戳上去。 “啊啊啊!” 千鹤睁眼尖叫着跳起来,这一过程中她不小心踢到了矮几,便抱着脚趾单腿原地蹦跶。等她察觉到毓殊和朱文姝站在自己面前时,惶恐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在大小姐的房间里。 她下意识地要下跪,毓殊一把拉住她。 “千鹤啊,”毓殊语重心长,“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天哪!大小姐说话竟然不大舌头了,还有她原来的声音是这样的吗?千鹤满心狐疑,又不能提问,她赶紧道:“昨夜大小姐洗了澡,说是肚子饿,我准备了宵夜。大小姐觉得一个人进食寂寞,便让我陪酒……” 毓殊点头:“不错,那你记得自己喝了酒,说了什么吗?” 千鹤思索许久,“啊”了一声,眼神充满惶恐。 “你不必怕。”毓殊笑嘻嘻地从浴衣袖子里摸出一张纸,“认字吧?在上面签个字、按个手印?就当帮个忙啦!” 千鹤瞧着白字黑字,上面写的是她昨晚醉酒后说的话,也是她的心声。 “别想着撕了毁约哦?这张唱片上也记录了你的话。”毓殊拍拍留声机,取下唱片装纳好,当着千鹤的面把唱片锁入柜子。 朱文姝瞠目结舌,毓殊可真能骗人啊,那张唱片可是她刚换的、全新的,真正的证据在自己这儿呢。 显然千鹤是绝望了,她接过毓殊递过来的钢笔和印泥,在纸张上签字按手印。好家伙,毓殊竟然准备了一式三份。 名字签完了,手印按好了,毓殊举着相机朝千鹤微笑:“来,举着单子拍个照,单子露出名和手印啊。” 说好的大小姐半边脸肌肉坏死呢?眼前这个女人为何笑容如此灿烂?千鹤死气沉沉地举起纸张,看见举起的相机下意识地微笑。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四连拍后,毓殊取出胶卷放入小黑盒,然后又装了一个胶卷,“再拍一次。” 这次千鹤不笑了,她笑不出来。 又是四连拍。毓殊没取出胶卷,而是把相机随便一放。她拿过来签好名的纸张,拿出其中两份给朱文姝:“我保留一份,你帮我保存一份,另一份交给谁你知道的。” “求求您,请不要交给公爵大人。”千鹤眼泪流了出来,“我只是个低微的仆人,我也要养家糊口的。” 她想下跪求饶,奈何毓殊手劲儿打得出奇,每次都能把她拎起来,或是伸脚垫在她的膝下。 朱文姝低头瞧着手中的纸张……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野村千鹤在藤原家还算兢兢业业,不过正如毓殊所说,她只是个干活拿钱吃饭的仆人,她对藤原家谈不上忠诚。 毕竟,纸张上全是千鹤对藤原家的抱怨。 自己侍奉着把仆人当狗看的大小姐,心中怎么没有怨气呢? “你别怕。你答应我两件事,你会安全的。”毓殊搓搓手,从满地玻璃瓶中捡起一瓶可乐,起瓶盖方式堪称粗暴——她握住瓶身,瓶口往几案上一砸,然后取了玻璃杯,倒出起泡沫的汽水,递给千鹤,“第一呢,就是以后我干什么,你都得站在我这边帮我。第二呢,就是我干什么,你都管不着,也不准和别人说。你敢说,那就……”毓殊一手比划着手枪指向千鹤,“嗙!” 千鹤一哆嗦,木然地点头。 “我也不干什么,你别怕,自然点就行。我敢说你会过得越来越舒服,毕竟我可不会把仆人当做狗。”毓殊笑得人畜无害。 混乱之中,千鹤道出自己的疑问:“你真的是笹子大小姐吗?” “我没记错的话,‘我’出嫁那天是你在我身边,你没有保护好‘我’,如果‘我’死在山寨里了……” “我知道了,您就是唯一的藤原笹子大小姐、公爵大人的亲生女儿。”千鹤叹气。 “那么,你要替我保密的第一件事就是,”毓殊从朱文姝身后搂着她,亲昵地与她面颊相贴,“我喜欢鸠山医生,你是不是该出去了啊?” 无论是朱文姝还是千鹤,二人的耳根子都红了。 “那……您需要我把这儿收拾一下吗?”千鹤谨小慎微。 “那最好了,谢谢你。” 果真不是原来的大小姐了,毕竟那个二世祖从来不会对仆人说“谢”。可那又如何呢?野村千鹤只是个仆人,她只想有一份安稳的工作,性命无忧,她对这个贵族军官家庭没有太多感情。 屋子恢复成往日里的整洁。待千鹤离去,朱文姝眼看着毓殊拆了罗伯特相机中的胶卷,将第三个胶卷塞进去,然后把字据和胶卷二号保存到另一个地方。 “你胆儿真肥啊!”朱文姝惊叹。 “不肥一点怎么能活下来?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摸到枪的第一天杀了两个鬼子?”毓殊拉着朱文姝坐下。 “我已经倒背如流啦,为此团长还奖励了你一副皮手套。”朱文姝觉得头都大了,“不过总比你后背朝着秧子房那次强。” “你去过樱井彻家了吗?”毓殊问。 “去过了,他有一个得绝症的母亲,还有个在孕期的嫂嫂。” 朱文姝不知道毓殊为何让她去樱井家,但是一想到那一家人,她心里多少有点难过。 “嗯……好好照顾她嫂嫂,不过你去樱井家的事儿,别让千鹤知道。” 朱文姝点点头,“嗯”了一声。 “你竟然不问为什么?”毓殊抱胳膊。 朱文姝笑笑:“你让我干嘛我就干嘛。” “万一我让你做坏事呢?” “那我就做呗。”朱文姝低头抠手指,“只要你安全,我干啥都行。” 毓殊哑然。 朱文姝抬手摸摸毓殊缎子似的长发:“让我猜猜?樱井嫂嫂和千鹤有点像,她们是亲戚是吧?” “嗯,不过樱井家应该还不知道,包括樱井嫂嫂。”毓殊说,“听说姐俩很小就分开了,千鹤倒是挂念她的妹子。樱井彻能在藤原家得到一份工作,千鹤也是出了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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