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姝陷入沉思。 算上村川芳忠,这是她毒杀的第三个人了。 当初朱文姝与毓殊在聂冰仪的安排下来到苏国西伯利亚的一所间谍学校进行秘密学习。和进行了作战训练的毓殊不同,朱文姝的课程大多算是“文化课”。 课程很斯文,不需要去泥坑里打滚,但是有些内容和那些用武器杀人的课一样残忍。 朱文姝用一年的时间学完了所有课程,然后换上“鸠山小百合”的身份,操着北海道的口音去横滨读大学。五年的医学课程她点灯熬油放弃假期用三年搞定,再伪造个德鲁留学的经历,才回到满洲。 村川芳忠是她第一个毒杀对象。不过,第一个被毒死的,是藤原笹子。掳走笹子的胡子是游击队假扮的,但是笹子被丢到的山寨是真正的胡子窝。朱文姝假扮成年轻胡子找到被割舌的笹子,用岛国话骗取她的信任,然后给她喝下有安眠药的凉白开,屋子里点燃大量煤炭,毒死了笹子。 第二个是皇宫商务大臣。商务大臣做着大烟买卖,不知祸害了多少人。大臣有高血压,朱文姝扮做大臣私人医生的助手,一针扎在大臣身上导致对方血压失控、死于脑出血。 因为第二次是私自行动,未取得许可的行刺,朱文姝被聂冰仪训斥好一顿。 全境内的反抗分子屈指可数,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刺杀仅仅是起到了一定威慑作用,难以扭转乾坤。 朱文姝也知道,自己杀了一个商务大臣,鬼子能提拔出新的商务大臣。事实正是如此,新的大臣变本加厉地贩卖烟膏,大量银元流入岛国军手中。 可她就是容忍不了大烟的存在。她的中医老爹就是因为大烟堕落的。也不知道这世道上还有多少爹娘为了大烟贩卖自己的儿女。 卖大烟的都该死。 鬼子的可恶,满洲政府的可恶……如今的朱文姝彻底理解了毓殊对这贼子的痛恨。 她再也不是当初轻而易举对敌国人出手相救的采药村姑了。 朱文姝躺在暄软的床铺上翻来覆去,她想了很多以前的事,就是不肯闭上眼睛。一闭上眼睛,她的脑海里总会浮现出酷似毓殊的那张脸——那是藤原笹子,她杀死的第一个人。 毓殊因扮做笹子精神压力太大,朱文姝又何尝不是呢?有时候她也分不清住在藤原公馆里的那个姑娘,是她的妹妹还是敌人了。 睡不着的朱文姝干脆起床看书。回满洲前,她买了一本岛国人编写的高丽语入门,没事就翻翻自学。 等她合上书页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爱子的死,并没有为藤原家蒙上阴影。 下午的时候,毓殊命千鹤给她沏茶。 千鹤恭敬听从吩咐,怎么说呢,瞧大小姐的模样,应该是正常了许多。 正常的大小姐对人总是颐指气使的。若是茶温有一点不对,就会对仆人大骂,瞧,大小姐又开始砸杯子了。 有时候千鹤觉得,大小姐有没有病,都挺有病的。而且她没病真不如有病。起码有病时待在屋子里的大小姐还是很老实的。 公爵大人要去白城办事,做女儿的自然要去送送“父亲”。不得不说,大小姐挺会在公爵面前撒娇表现的,一副娇柔脆弱体贴的样子,别说当父亲的,千鹤一女仆都要感动坏啦! 但是公爵的车刚离开院子,大小姐突然变脸。 “都站着干什么?干活啊!这个家没主人了?” 真是原汁原味的大小姐。 “原汁原味的大小姐”翻看最近几日的报纸,每每看见满洲人被处刑的讯息,都会发出诡异的笑声。 大小姐的舌头和嗓子被冻坏了,说话有点大舌头,笑声也是呼哧呼哧的——千鹤觉得大小姐像个破烂的风箱,到处都是伤口,到处都在漏气。 风箱再破烂也比她的地位高。就算她成了女仆长也要看主人的脸色。不过自己也真是犯贱,再怎么抱怨大小姐盛气凌人,最后还不是屁颠屁颠伺候主子?自从大小姐病了,她还常常夜巡看看大小姐睡得怎么样、有没有乱跑。 这大概和人打狗,狗还是和人有感情一个道理吧,再怎么说,自己可是吃着藤原家的饭呢。 夏季炎热,大小姐想洗澡。千鹤寻思,你也该洗洗了,之前别人一碰你,你是炸毛一样疯咬,也就对鸠山医生顺从一些,能让人家给你擦一擦。 一开始千鹤不明白疯了的大小姐宁愿让一个相处不久的医生触碰她的身体,也不愿意让自己这个追随数年的仆人帮忙。直到管家提点了她一句,千鹤才大悟。 “大概是鸠山医生生得貌美性子又柔和,一看就是好人吧。” 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那个情报局的聂科长,哦,现在是聂副局长了。副局长虽然是满洲人,却因生得模样不错,也被大小姐另眼相待不是? 千鹤恭敬地站在温泉旁欲为大小姐脱衣,她刚碰到毓殊的肩膀,毓殊一声“滚开”,喝退了千鹤。 “你别想触碰也别想偷窥我的身体!” 鸠山医生说过,狂躁易怒又警惕不安,这是精神受到伤害的后遗症。千鹤不敢刺激大小姐,只能退下。 待千鹤离开,毓殊拉上浴室的门,反锁。 “大小姐,您不能锁门!”千鹤拍门。 “为什么?” 千鹤哑然,她该怎么说?怕您自杀?怕您洗着洗着疯了忘记怎么开门困死在里面? “鸠山医生说……您身上有一些病需要人看着,病发要吃药……” 毓殊打开门,瞪眼瞧着千鹤。 千鹤觉得自己说得很委婉了,她又道:“大小姐,您放心吧,不会有人闯进去的,我不会看您的。您不能关上门,万一您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做仆人的会跟着丢了命。” 毓殊噘嘴:“呵,你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门再次关上,却是没锁的,千鹤松了一口气。 毓殊站在温泉池旁脱衣服。她穿了一身好穿的和风浴衣,像和服那种麻烦东西她是穿不来的。脱光后她哆哆嗦嗦抱着胳膊,一条腿迈进池子。水真烫,不过能接受,毓殊索性直接蹦进去。 看来从浴室翻出去潜入公爵书房寻找计划书的想法不能实施了。毓殊在水池里扑腾两下,又寻思:这藤原家真富有啊,竟然在住宅里造温泉。看看,水面上还飘着冰桶,里面有葡萄酒、巧克力牛奶和可乐,不知道她有风湿、不能喝冷饮吗? 毓殊拿起牛奶瓶,揭开盖子就喝,加了巧克力的牛奶有些怪怪的,不过她喜欢。可乐她也喜欢,气泡爽辣刺激,得劲儿。 她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好养活,山珍海味能吃,粗茶淡饭也能吃,本土菜能吃,洋玩意也能吃。不像姐姐朱文姝老土只肯吃本地菜,也不像聂冰仪总搞那什么西洋小资情调臭讲究。 不吃饿死,是毓殊的至理名言。 她甚至在池子里摸到两颗温泉蛋……是谁这么贴心,知道她一天到晚吃不饱? 磕开蛋皮,一颗晶莹剔透的蛋剥出来,毓殊囫囵塞进嘴里,上下牙齿一合,糖心爆浆,有一点点生鸡蛋的腥味儿。一颗蛋没咽肚,另一颗蛋也塞进嘴巴,毓殊狼吞虎咽,全然不顾蛋黄从嘴边淌出来。 两颗太少,应该给她煮个十颗八颗的。 毓殊干脆把可乐也起开,吱儿吱儿喝了起来,最后打了一个舒服的长嗝。 吃饱喝足了她才开始认真清洗。长发难洗,而且时间久了无比油腻,毓殊倒了三四次洗发水才搓出泡沫。 总算是彻底洗干净了,毓殊擦干身体,低头时刚好看见胸前和侧勒的手术缝线疤痕。她的肌肤愈合算是好的,全身大大小小的伤疤淡化许多,年头最早的伤不仔细看是不大看得出来的。不过手术的痕迹与背后蜂窝似的枪伤还是难以遮盖,她须谨慎些不能让人看见这些陈年老伤。 穿好衣服的毓殊蹑手蹑脚拉开门。她洗得太久了,千鹤站在门口睡着了。 毓殊猛地跺脚,大喝一声:“嘿!”惊醒的千鹤尖叫,引来宅邸内的卫兵。 完事儿还不是千鹤向卫兵鞠躬道歉?她没法说大小姐恶作剧,只能揽在自己身上,说自己一惊一乍太怠惰了。 送走了卫兵,毓殊扫视千鹤:“吓到你了?” “不不,是我怠惰瞌睡了,非常抱歉。”千鹤深鞠躬。 “我饿了,你给我弄点吃的,多弄点。我自己洗可真是累死了。” “是,大小姐。”千鹤又道,“温泉里有鸡蛋,您没吃吗?” “被我一脚踩稀碎,没吃。”毓殊扯谎。 千鹤离开前,毓殊喊住她,又道:“以后别在冰桶里放葡萄酒了,‘我’不喝。” 千鹤又道了声“是”,消失在毓殊的视野中。 毓殊站在走廊中左顾右盼。这宅邸里的卫兵反应真快,有点动静就会迅速出现,她该怎么潜入公爵的书房呢?
46、第46章 雪代柔软的怀抱,是唯一能让聂冰仪睡得安稳的地方。只要与雪代在一起,她便不必惧怕酒后梦中失言。 这一觉起得有些迟。 聂冰仪睁开眼时,雪代正躺在她身边看书。聂冰仪抬手扯动窗帘:“光线这么黑看书?真是不知道照顾自己。” “我才刚翻开。我看你睡得那么香,不忍心打扰你呀。”雪代合上书,指肚轻抚聂冰仪的眉梢,“今天是周末,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不睡了。”聂冰仪胳膊从薄毯下伸出,摸到床柜上的眼镜。戴上眼镜她就可以好好欣赏雪代柔和的眉眼了。“今天有空一起吃个饭吗?” “出去吃?” “当然。” “就我们两个?” “不然呢?” 雪代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漱口、吃早餐、洗漱、更衣一套流程下来,一个小时过去了。雪代坐在化妆台前给自己描眉。眉毛粗一点让她看着更像个男人。 “今天你还要去局里吗?” “在机关工作有一个好处就是有休息日。不过我还有些事要去看看,晚上我来找你。” “好。” 雪代从化妆盒里拿起一片假胡子——她有很多这样的假胡子,都是用她漂亮的长发做成的。她正要贴在嘴唇上,聂冰仪按住她的手,低头亲吻她柔软的唇。 不一会儿,二人的舌尖触碰缠绕,女人们的轻喘与吮吸唇舌声令气氛变得暧昧旖旎。 突如其来的闹钟声破坏了短暂的浪漫。雪代松开勾搭在聂冰仪脖颈上的双手,依依不舍地与之分离。 楼下传来开门关门声,是朱文姝定的闹钟,她在掐点出门。 雪代与聂冰仪相视一笑。聂冰仪伸手捏起一片小胡子,仔细贴在雪代的嘴唇上方。 “贴上胡子有那个意思了。”聂冰仪指肚抚摸雪代的眉。 “待会儿还要在面颊两侧打阴影、擦黑,会更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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