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掌柜毫不在乎总经理的羞辱,她眼里只有聂冰仪:“还我男人!把忠哥还给我!是你们把他吊死在城楼上的!” 毓殊全身战栗。 王大哥和团长那支队伍,本是要出关的,最终却因为染上天花而全部牺牲。这件事只有她们几个和当初审讯过反抗军的敌军知晓。但百姓们只知道岛国人吊死了反抗军,不知道病死在先。 人已经死了,谁也无法阻止金芳珍与岛国驻军对尸体的侮辱。战士们被曝尸荒野,聂冰仪又是冒着怎样的危险替这群人收尸,寻常人无从得知。 同样是去了苏国,因为身份特殊,毓殊不曾联系过魏嵩与罗琼两伙人,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看着孤苦伶仃的罗掌柜,自己再怎么同情也无济于事,她只能祈祷酒店的人别太过分,仅仅把人赶出去就好。 那边被打得头破血流的罗掌柜被人丢出门外。这边雪代用手帕压按聂冰仪的伤口,准备离开。毓殊给朱文姝使了个眼色,朱文姝掏出钱包替聂冰仪结了账。 “抱歉,钱我回过后还给你。”聂冰仪说。 除了流了不少血之外,她觉得自己没什么症状,但毓殊雪代由不得她,二人架着她往轿车的方向走。 “我可以开车,还是我送你们回诊所吧。”毓殊说。 “好,麻烦你了。” 聂冰仪翻出钥匙,交由毓殊。毓殊打开车后门,扶聂冰仪进去。接着雪代坐在聂冰仪旁边。 毓殊急急忙忙打开驾驶位的车门,车门刚拉开一掌宽,她看见一根不该存在的银线。 “离开车子!” 她只来得及拖出来刚坐下、正要关门的雪代。 刹那间,酒店附近的人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被爆炸掀飞。 火光,浓烟。呐喊声,警笛声。 “如何?” 街头上,躲在暗处卖冰棒的小贩用高丽话询问站在二楼的小痞子。 痞子同样用高丽话回答:“那女人好像坐在了后排。手雷被负责驾车的岛国女人发现了。那岛国女人救出了一个男子。” “她怎么坐进了后排?平时都是她自己驾车的。她坐在后排,手雷恐怕炸不死她!” “镇定!你带着同胞们快走。这条街很快就要被警察包围了。” “可恶!那女人跟着鬼子残害了我们多少同胞……不能让她活着回去!” “回去后如实报告给队长,善后交由我处理!”痞子翻身从二楼跃下,直奔事故发生地。 入眼的,只有熊熊燃烧的汽车残骸。路人们在消防队到来之前自发组织起来救火。 “痞子”捏着短刀,看着空空如也的车内,不敢置信。 那个姓聂的女人哪去了?她被人救走了?是谁救的她! “痞子”的余光瞥见一抹鲜亮的颜色——黄绿相间的羽织、朱红的袴…… 那个警觉的岛国女人! 眼看着毓殊消失在小巷中,“痞子”快步追上去。 今夜,大家本可以杀掉那个姓聂的女人,现在出了意外,他必须想办法补救,否则未来他们将再无机会除掉这一害。 “痞子”不顾一切深入小巷,却不想有一人从天而降,拦在路中央。 那是他最不想看见的、穿着黄绿色箭羽纹样羽织与朱红色袴的年轻女子。这个女人身手矫健,实为非同寻常。 “你是岛国人、满洲人、还是高丽人?” 整张脸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异国女子如是说。 “嘶——烫烫。” 毓殊用袖子垫着手,打开车门,把受伤的聂冰仪从后排座位中拖出来。 幸运的是,车子滚了几圈却是没变形、卡死车门的,她轻而易举救出了人;不幸的是,爆炸加上翻滚,使得聂冰仪的伤势不容乐观。 “姐……小百合!” 朱文姝正在给雪代受伤的手臂包扎,听见毓殊叫她,便跑过去帮忙搀扶伤者。 “你和雪代带着她去医院。还有这个,”毓殊打开自己的手包,她没有钱,包里只有一把伯莱塔,“拿着防身用。” 朱文姝看着手中的小手枪:“那你呢?” “我嘛……”毓殊回头,看着汽车残骸旁的人影,“倒要看看是谁暗杀情报局的副局长女士。” 朱文姝慌乱:“枪还是你拿着好一些。” “别担心,对方只有一个人有枪的话,我是不怕的。事情结束后我从藤原家给你打电话。” “好,你要多小心。” 朱文姝帮着雪代搀扶聂冰仪,离开毓殊的视野。毓殊则翻墙疾走,迎向那个“痞子”。 在事故发生后如此火速赶往现场关注伤者的人,多多少少心里有鬼。 她要查明对方何许人也。间谍被当成敌人刺杀这种事,坚决杜绝。当然了,她还不能暴露自己和聂冰仪都是间谍这件事。 想想就觉得这件任务困难。不能和平解决的话,那么只能用强硬手段得知对方目的、然后想办法回避吧。 “痞子”并没有回应毓殊的询问,不过他的骂街已经暴露可他的国籍。 “高丽话?你是独立运动成员?”毓殊用岛国话道。 哎呀……真可惜,毓殊感叹自己只学了岛国话和苏国话。说真的,她对外语没什么兴趣。倒是朱文姝很喜欢外语……哎呀,姐姐最近有自学高丽话来着,要是她在这儿就好了。 “那,汉语能听懂吗?” 对方完全没反应,那就换烫嘴的苏国话好了。 “得了,语言不通。”毓殊叹气,她指着“痞子”,又指指自己,左手握住右手,表示友好。 扮做痞子的独立运动成员手握短刀冲向毓殊。 “彪呼!你又聋又哑还瞎瞅不着我手势啊?” 毓殊侧身躲过袭击,抓住对方的手臂顺势一记苏式过肩摔。那独立运动成员背部着地,吃了痛不由得松开手。毓殊伸脚踢开刀子,还卸了他一条胳膊。 “我啊,格斗老厉害了……喂!你别跑啊!” 那高丽人抱着胳膊从地上爬起来,朝巷子另一头逃走。毓殊咬牙追上去,不想二人钻进死胡同,那高丽人啼哩吐噜嚷嚷一大堆,毓殊是一句听不懂。 巷子远离主街道没有路灯,月光下影影绰绰多了两个人影。自知已经被包围了的毓殊就近攀上电线杆欲图逃走。高丽人中的高个子动作极快,拉住毓殊袴的一角,差点将其扯掉。毓殊自然是狠狠踹了一脚那人的头,继续往上窜。 “这女人跟猴子一样灵敏!” “把她拉下来!” 三个高丽人,一人顺着电线杆跟着往上爬,令一人踩着墙角的杂物翻上平房房顶以防毓殊跳到房顶逃走,最后一人则在电线杆下面围堵。 毓殊爬到一多半时,直接松手坠落。在她下降到同样爬上电线杆的那人身旁时,她伸手拽住那人的肩膀,把他也拉了下来。 毓殊、爬电线杆的人、在下面围堵的人,三人跌做一团。压上面的毓殊最先起身,她瞧见那两个人挣扎起身,对准前面那人的脑袋抬腿又是一脚,那两个人脑袋撞一起,双双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房顶上的那人一跃而下,将毓殊扑倒在地,提起指节粗大的拳揍在毓殊脸上。 毓殊的鼻翼、口角被揍得开裂,舌尖舔拭口腔,牙齿都被打掉茬了。她连着碎牙和血水吐在那人眼睛上,趁他看不清停顿的工夫,使出头锤,把那人撞了个趔趄,不得不起身后退。 显然对方有着不错的近身战经验。身处歹势的时候不忘以攻代守。可惜,毓殊虽然在力量上不如这群爷们,但身形更加灵敏。 她蹬墙前进一跃腾空,以一记扫腿招呼对方。显然对方对她有所防范,抬手试图擒住这姑娘的腿。毓殊突然转身,膝盖弯曲绕过那人的手臂,将他的脖子绞住。同时另一条腿带着力一同盘上去。身体因惯性改变了下坠的方向,将对方撂倒的同时,自己稳稳落地。 须臾之间,三个人全部倒在地上。 手边没有绳子,毓殊脱下羽织欲将之撕成条去捆绑三人。她刚脱下羽织,一阵冷风拂过。 “嘶——”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说起来她特意挑选了这件无袖衬衫——衬衫露出大半片后背,领子处以丝带绕过脖颈打结固定。她穿这件单纯是因为好看,想给朱文姝瞧瞧。只是,朱文姝见了,九成九会把她喷个狗血喷头,说她穿得太露了,迟早着凉。即便如此,毓殊宁愿顶着骂也想给她瞧瞧。 刺啦刺啦,刚撕开一个口子,毓殊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最熟悉的某种金属管子抵在她的后心。 “不许动,把衣服扔掉,举起手来。” 巷子里的第五人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语。 毓殊咬牙切齿,收回前言,她说自己不怕对方开枪能躲子弹,前提是自己直视对方、看清那人的手势。 “慢慢转过身,别想耍花招。否则我会开枪。”男人说。 哦,转过身,那你完蛋了。内心大起大落的毓殊悠悠转过身,对上一张大麻子脸。 脸疤疤癞癞成那样,黑灯瞎火的都觉得恶心。 那男人穿着长褂,一手举着盒子炮,另一只手摸出打火机,点火照亮毓殊的脸。 男人看清毓殊的同时,毓殊也看清了那男人。两个人不约而同怔住。 “你是……毓殊?”男人依然举着枪。 “团长!” 毓殊一跃飞扑到刘振怀里。 知道团长还活着,毓殊少有地失控。 她见了太多的死人,甚至觉得自己终有一天会死,她自觉得已经看淡生死,却没想到因为有人还活着而流泪。 “哈哈哈,丫头,好久没见过你哭了。上次哭时你才这么大点。”刘振比划着当初的小格格的身高。 三个高丽人见队长和这个岛国女人熟识,便束手束脚站在一边面面相觑。 “团长,他们都说你死了、去关内的战友们都死了……”毓殊掉了几滴泪,很快擦干停止感伤。 “我也以为我必死无疑。我得了天花,全身浮肿出血,气都喘不上来。我和大家都以为我已经死了,其他人离开村庄上路的时候,我在死人堆里等着被火化。”刘振捡起地上的羽织,抖落干净泥土,示意毓殊穿上别着凉。 毓殊穿上袖子裂开的羽织:“然后团长你诈尸了是吗?” “哈哈哈,这个词不错。对,我诈尸了。不过也没有很吓人,村子里干柴不够火化,我在门板上躺了几天,醒来时觉得喉咙干涩疼痛,于是用尽力气喊人。那个村子里流落在满洲谋生的高丽人不少,我康复后听说高丽人的独立运动组织也是反鬼子的,也就加入他们了。” “哦。”毓殊点点头。 “你呢?你怎么穿成岛国人的样子?” “我啊?我受伤醒来后去了苏国,没找到老魏他们。老毛子把我送到间谍学校。我回来后就……嗯,就这样。”
80 首页 上一页 50 51 52 53 54 5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