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餐,朱文姝端着杯子,用钢匙舀着热奶,慢慢吹凉后一点一点喂给毓殊。平时她会喂毓殊米汁或者菜汤,想到毓殊是爱喝牛奶的,今天也就喂了牛奶。 手术刚结束的四天里,她的牙关紧闭,只能靠输液吸收一点盐分。三天前开始,毓殊便能喝下东西了。 看着毓殊喉头微动,朱文姝也不着急了。想着妹妹这两日应该会醒来。 屋子里没别人,朱文姝憋了一肚子话,索性向毓殊倾诉,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见。 第一句话便是:“我见到徐医生思念的那个人了。” 其实她想问毓殊什么时候醒来,只是她问了毓殊也回答不了。而且她天天问,怕毓殊能听见只是不能回答嫌她烦。不如说点新鲜的事。 “我没想到,女人也可以和女人接吻的。”朱文姝叹气。 她也想亲亲毓殊,又怕自己太轻浮,吓到毓殊。说起来她为毓殊做过人工呼吸……人工呼吸能算吻么?不能。 朱文姝搅着牛奶,又舀了一勺喂给毓殊,同时呢喃:“我也想亲亲你,哪怕只是亲脸蛋也好……” “那你亲啊,我又不是不让你亲。”躺在床上的人睁开眼睛说。许是躺久了,胸里积着痰,伤者说话呼吸都不太顺畅。 毓殊突然苏醒吓了朱文姝一跳——她身体颤抖,手里的勺怼到毓殊鼻孔上,导致毓殊呛了一鼻子牛奶。 “你、你都听见了!” 朱文姝慌乱地放下瓷杯,没有手巾她便抓起枕巾给毓殊擦脸。毓殊的鼻子被擦得通红,眼神略带不满地瞧着朱文姝。 “你吓死我了……”朱文姝抱怨。 “我醒了,你还要说我。”毓殊脖子往下缩了缩,声音小小的,一副委屈巴巴模样。 “如果不是穿着沙袋,你就死了!”朱文姝揉着眼睛,伏在床头处,心里一阵后怕,“你的后背上……密密麻麻一排子弹……” 毓殊从被窝里伸出手臂。躺得太久,肌肉使不上力气,五指近乎不受控制,勉强摸到朱文姝的脸,只是胡乱触碰几下,碍于手臂无力,又落回被子上。 “秧子房死了么?”毓殊问。 朱文姝没好气:“死了!你算计死他,自己也差点给他陪葬,你高兴了吧?” “我有好好保护自己,穿沙袋。”毓殊喘了口气,“事情过去了,你生气,就打我几下吧。” “打你?有用吗?打坏了你,伤心的还是我。”朱文姝置气。 毓殊眨巴眨巴眼:“那你就亲亲我吧,你不是想亲我吗?” 这下朱文姝脸蛋羞得通红,微微摇头晃脑:“你、你在说什么?你怎么、你怎么如此……如此轻浮!” 毓殊学着朱文姝晃着脑袋:“你要亲,我便让你亲,你却说我轻浮……好吧,我不和你闹了。” 朱文姝暗暗叫苦,都怪自己爱面子脸皮薄。人家让你亲,你不亲,好了,没机会喽。她一边沮丧着,一边问毓殊是喝牛奶还是白开水。 “白开水,嗓子有点干。”毓殊说。 瞧着妹子精神头不错,话也不少,不像从昏迷中刚刚苏醒的伤患。朱文姝迟疑地问了一句:“才醒的?” “不,我半夜就醒了。被吵醒的。” 什么?半夜?吵醒的?莫非…… 朱文姝端着水碗的手一哆嗦,冒着热气的温水差点洒毓殊身上。 “姐姐你怎么啦?变得一惊一乍的。” “那你累不?你好好休息吧。” 毓殊贼兮兮:“我不累,我精神可好了。我跟你说,我半夜看见一个不认识的女的和志村医生抱一起,给我吓坏了……” “啊啊啊啊啊啊——”朱文姝尖叫着打断。 “你别怕,后来我看出来了,医生认识那女的。我看她们认识,也就不想着找枪了。” 合着毓殊是因为闯进陌生人才害怕的,甚至还想开枪。朱文姝觉得重点不在这儿,她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你看见什么了?” 她别是看见不该看的了! “也没什么,就是亲嘴、脱衣、睡觉。姐,你脸红什么?” “睡、睡觉,怎么睡觉?”朱文姝支支吾吾。 毓殊挣扎着从床上起身,伸手摸摸朱文姝的额头,滚烫,还有一点汗:“你发烧烧傻了?” 朱文姝的声音小小的,难得骂人:“去、去你的,我没发烧,我也没傻、傻。” “没傻还问怎么睡觉,就躺床上睡啊!”毓殊费解。 “不是,哎呀,不是……” 朱文姝正要说些什么,窗外晃过一道黑影,隔着布满冰霜的窗户,她听见女人的交谈声 是聂冰仪!她会不会听见了什么? 看着姐姐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的样子,卧在病榻上的毓殊觉得姐姐大概是受了什么刺激。 “姐,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你以后不要背后讨论徐医生和聂姐了。”朱文姝叮嘱。 “聂姐?谁啊?”毓殊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她也没背后讨论谁啊?“不是,我刚才说的不都是你问的?” “让你别说了就别说了。”朱文姝凶她。 毓殊唉声叹气,只能点头答应,谁让朱文姝是姐姐呢?她得听话谦让。
41、第41章 毓殊醒了,伤口虽然结了痂,但痒疼难耐。她总是伸手隔着绷带抓挠后背和胸口。朱文姝不得不从笤帚上抽下一根高粱穗,点点抽打毓殊的手背。 “干嘛用这个打我?像训猴一样……”毓殊搓搓手手,嘴巴噘得能挂油葫芦。 “以后我就用这个打你,省得你作妖。”朱文姝凶。 朱文姝打人不疼,问题是穗子搔在手背上痒痒的。手背痒,伤口痒,毓殊真是难受死了。 “不说了不说了,我要吃粥,你快喂我。”毓殊长着嘴巴。 朱文姝放下高粱穗,端起粥碗。她给毓殊煮了小米南瓜红枣粥,还加了红糖。 毓殊捻起穗子编麻花,另一边温热的粥入口,米粒南瓜熬得粘稠软糯,香甜得很。 “好吃,要是有枸杞就好了。枸杞、红枣、银耳加冰糖最好喝。” “挑三拣四臭讲究,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毓殊闷声喝粥。 人躺久了,加上贫血缺氧,四肢无力,现在连个粥碗都端不起来。整个人蜷腿缩在床上,看着娇小瘦弱许多。有时候一连打几个哈欠,看上去十分疲倦。 朱文姝瞧着妹子苍白的脸,也不知吃多少才能把流的血补回来。 门外有些许动静,大概是聂冰仪与雪代在说话。屋子里的姐妹噤声侧耳倾听屋外的状况,隐约听见雪代在斥责聂冰仪。 “毓殊才刚醒,你缓几天再告诉她们不行吗?” 这是雪代的声音。 “早知道早想办法,我在这儿待不了多久。”聂冰仪顿了顿,“我今晚就回上京,你和我一起,不分开了。” “一起?去见芳忠么?我不想再见到他!” “只是去上京,村川他还在新京。你放心,我会让他永远见不到你。” “阿冰,什么叫永远见不到?你要做什么!” “村川是我们的敌人,他迟早要死。死在别人手里和我们手里没什么区别。” “你怎么……” 门开了,一身漆黑的聂冰仪如雕像般伫立在门前。与旁边一身白的雪代形成鲜明对比。 这是毓殊第一次看清聂冰仪的模样——人如其名的如古刀般精致、森冷、且坚韧刚毅不容摧折。 毓殊的身体紧绷,呼吸也变得困难了。 “你叫毓殊是吧?认识一下,聂冰仪。” 聂冰仪伸手。处于礼节,毓殊握了上去。只是短暂的触碰,二人均对对方有了相同的看法—— 这是久握枪支的手,她杀过人。 很快,聂冰仪率先松手。拖了一张椅子过来,坐在毓殊面前:“她们说,你说了算。” “什么谁说了算?”毓殊茫然。 聂冰仪朝朱文姝扬头:“她是你姐姐,但是她听你的。你还是反抗军的小军官,是吧?我来呢,一是想把小雪带回去,二是想联系上反抗军残存的成员,告诉你们反抗军南逃入关的人落入了满洲政府的手里。” 部队拆散分成入关与前往苏国两大支队伍这件事,朱文姝已经告诉过毓殊了。她知道无论哪条路都堪称艰难,只是没想到坏消息来得这样快:“他们怎么样了!” “得了天花,就算救出去,也几乎没有活路,而且还会传染给别人。我们调查过,反抗军路过的村子,多少有些村民被传染了天花。小雪和我说,在我来之前,有驻军来访问寻找得天花的患者。你们很幸运,没有被传染。” “天花?怎么会得天花?” 毓殊疑惑,她看向朱文姝。朱文姝亦陷入沉思,良久,大悟:“在双鹅山,我们差点全灭,但是还有一百多人活了下来。岛国军并没有对我们进行追击,是因为他们投放了病毒,故意让我们活下来?” “应该是这样了。”聂冰仪说。 朱文姝一阵后怕。说起来,那一天她和徐医生接触了那么多伤患。如果后来不是去休息、单独照顾毓殊,恐怕她也会接触到感染者。但是医生却没有事,也许她是接种过疫苗的。 听着二人的对话,毓殊握紧了拳。 “我要宰了小鬼子……” 聂冰仪挑眉:“岛国本土同意对满洲增员的计划,预计一个月后有八十万岛国军登陆。无论是反抗军还是起义军,满洲境内所剩不多,你怎么宰了他们?” “去苏国。苏国人会帮助我们的。”朱文姝说。 聂冰仪摸出指甲刀剪指甲:“确实,不出意外苏国会收留你们。但是,求人不如求己,我不知道苏国会帮助我们到何种地步,也许仅仅是对你们这些残兵败将进行一番集训,再把你们送回来,千百个人和岛国军拼死;也许是苏国人一同踏上满洲,然后在这片土地搜刮一番,不留一块铁一粒米;也许你们再也回不来了,跟着苏军打德鲁……” “那……入关?”朱文姝说。 “入关也不错,南方北方同是一个国,在哪打鬼子都一样。不过你们有没有想到。鬼子们有可能放弃南方,把全部兵力堆在满洲,让关内的人再也出不了关?”聂冰仪又道。 毓殊咬牙:“我是在这儿出生的,我阿玛额娘还埋在这儿,我哪也不去。就算只有我一个人,我也会在这片土地上杀鬼子,硬的不行,我就来歪门邪道的。” “毓殊!你不要命了!”朱文姝大喊。 “可是,姐姐,我不死,总会有人死的。我死了,还能见到阿玛额娘,别人家的孩子死了,他们的爹娘会伤心的。”毓殊神色悲伤。 朱文姝抱住她:“别这样说,求你了……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好好活下去?你元气大伤,徐医生要你好好恢复,你不要再冒险了,求你了。”
80 首页 上一页 40 41 42 43 44 4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