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晕死过去的姜大麻子,聂冰仪吩咐卫兵把他单独关押起来。接下来的两天三夜里又草草审讯八个人。这些濒死的人吐露的内容不多,不过多少证明了姜大麻子的话的真实性。 “看看这几份笔录。”聂冰仪把档案袋丢到金芳珍面前。 “这么多,都是你一个人审的?” “第一个人吐露得最多,可惜你没坚持听到最后。” “我看着他的大麻子脸就觉得恶心。”金芳珍拆开档案,快速翻阅,“聂科长,笔录都是你写的,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一字未改呢?” “人都在,你大可以去再审几遍。”聂冰仪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能在情报局平步青云,聂冰仪靠的不只有情报造假。岛国人又不是傻子,手里拿了假情报、真情报又总是泄露出去,总是要怀疑内部高层的。比如今日,聂冰仪递交的笔录,并未改一字,只是少些了几句罢了。金芳珍派人再审,那些人也说不出什么花样,若是金芳珍发现她少写了什么,聂冰仪大可以推脱到那群天花患者身上,咬死他们有所隐瞒。 金芳珍翻阅笔录,上面记述了反抗军余下一百多人的下落,其中十八位重伤者和几位年轻健康的士兵分两路前往苏国,余下的由团长带领进关。驻军抓住的这批人就是准备进关的。 金芳珍扫了一眼报告结尾:被捕前团长因为感染天花出血而死,尸体已经火化了。 “反抗军还有两队人去了苏国,至今还没有消息。如果那两队人也得了天花,大概是没法出境的。我们派人去双鹅山附近的医院诊所打听,总会找到他们的下落的。”聂冰仪说。 横竖这群得了天花的人没救了,不如稍稍利用他们一下。聂冰仪说是派人寻找反抗军,其实是私心想寻找徐知雪的下落。那个大麻子说过,军队里有个岛国医生,她带着个重伤的女孩和女孩的姐妹独走一路。聂冰仪便猜到那岛国医生是徐知雪了。 不过,聂冰仪不会放过出卖同伴的人。那些没被审讯的患者尚且能被她关照几日,但那些向她吐露实情的人,她定不会让他们活着离开牢房。 金芳珍同意了聂冰仪的提议。她要阻止反抗军与苏军的联系。只要苏国不参与到这场战争中,他们胜券在握。 “让驻军和警察挨家医院、诊所、民宅打听!一个反抗军都不能放过!”
39、第39章 恰逢汉斯所长外出办事的日子,诊所里来了一队驻军。驻军为首的是个岛国军官。 雪代受了汉斯所长所托,说是如果有病人登门,请她帮忙照看一下。对于寻常疾病,主攻外科的雪代听诊开药还是不成问题的。眼下来了岛国人,成了诊所的中心骨的雪代不得不主动现身处理。 “都进去给我搜!”下命令的是一位警长,但这群人的首领是一位岛国军官。那个军官穿着防护服、戴着防毒面具,至于警察们,只戴了口罩或者蒙布。 雪代小心翼翼走到边上,给军官鞠个躬:“我是这家诊所的医生,请问这位军官先生,发生了什么事吗?” 军官听见这个高个子的女人会说岛国话,眼前一亮:“听你的口音,是京都人?” “是的,我外祖家从桃山时代便是定居在京都、以制作和服为生。”雪代微笑。 “真好呐!我们算是半个同乡,我的母亲也是京都人。”军官面容变得和善起来。“医生是大城市的人,怎么跑到满洲的小城市来了?” “我本在申扈工作,此次前来满洲是拜访友人,幸得这家诊所所长汉斯先生招待,在此停留几日。” “申扈啊,是个好地方。医生住着可还习惯?” “租界到处都是岛国人,和故乡没什么两样。” 进去搜寻的警察出来,向警长报告,说是没有得天花的患者,屋子里只有一个女医生和一个吸氧的病人。警长将话语翻译给军官,军官看向雪代:“请问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不过请您小心一些,不要碰到那些设备。” “那是自然。” 雪代跟在军官身后,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庆幸早早地让朱文姝烧了她们的军服。只是,不知道毓殊的枪有没有藏好。 “您好。”守在毓殊床边的朱文姝向军官微微鞠躬,用岛国话向军官问好。 “你也是岛国人吗?”军官眉头微挑,瞧着这位一样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 雪代刚要替朱文姝圆谎,朱文姝嘴快道:“是的,不过我出生在满洲。祖父、父亲都是满洲做小买卖的商人。” 军官点点头:“难怪少了点本土岛国人的神采。”他又指向毓殊,“这人什么病?” 他问的是朱文姝,雪代不敢贸然抢答。 “肺部肿瘤,刚刚做了开胸手术。” 朱文姝的岛国话说得标准,军官挑不出什么毛病,他想了想,又道:“我可以看看她手术过的地方吗?” “这个就要请主治医生回答了,我只是她的助手。”朱文姝说。 雪代道:“您一定要看吗?” “我要确认,她是不是得了肿瘤而不是什么反抗军受了枪伤。” 雪代咬牙,用岛国话对朱文姝道:“把门窗关严,别让病人见了风。”她又对军官道:“我希望其他闲杂人员出去,我不希望我的病人在恢复期间刀口感染。” “好。”军官挥手,警长便带着手下离开了病房。 毓殊的肩膀、后背、侧腰有枪伤。那么雪代只给军官看一眼胸口正中开刀处便好了。她把盖在毓殊身上的被子拉到胸口下,解开毓殊的衣扣,用剪刀剪开包裹毓殊胸口的纱布,露出胸膛正中间蜈蚣一样的缝合刀口。 军官扫了一眼,确实是开胸手术的刀口,而且刀口上没有弹洞。他道了一声抱歉,转身离开。 离开屋子,他附在门缝听见朱文姝用岛国话向雪代抱怨:“白白忙活,还要重新包扎。” 看来她们真的是普通的岛国医生和肿瘤病人。没有天花患者和反抗军,他可以向上面的大人物报告了。 聂冰仪坐在皮椅中,看着挂在墙上的满洲地图。 进关的反抗军往西南走,去苏国的则往北或者东。那么小雪一定会避开其他人,往南走了。小雪带着重伤的人需要就近住院,聂冰仪在地图上圈了几个小城市,这是她重点关注的地方。 小城市没几家能提供手术场地的医院和诊所,她约摸着驻军和警察搜查得差不多了,晚上给当地的负责人去了电话。 聂冰仪只说自己是情报局村川中佐的副官,加上她的东京腔标准,电话是从上京办事处打来的,驻军军官只当她是大人物,不敢怠慢,详细地报告了搜查结果,包括每家医院、诊所有什么病人,至于民宅,他们还在继续搜查。 “这些医院、诊所都是什么人开办的?正规吗?有没有什么黑诊所漏掉的?” “没有没有。”军官又是详细地把每家医院、诊所创办人报告给聂冰仪,“请问长官,有什么可疑的吗?” “多留意一下满国人的诊所,他们最喜欢藏匿同胞。” “是!是!”电话那头的军官明知道聂冰仪看不见,还是忍不住弯腰鞠躬。 聂冰仪看着笔记本上记录的三家医院、诊所:米国人山姆的福音医院、苏国人伊万的乡村卫生站、德鲁人汉斯的西式诊所…… 聂冰仪抓起靠背上的外套,她要尽快找到徐知雪。 “报告司令,那个姓聂的自己开车出去了。我们用派人跟着她吗?” “别跟太紧,看看她去见了什么人。”金芳珍手里捏着一份电报,双腿交叉放在办公桌上,整个人瘫在宽大柔软的办公皮椅里。 电报是从申扈来的,内容很有意思。 姓聂的果真不是什么冰清玉洁的女人。金芳珍瞧着电报,笑容越发古怪,想着你当然要对村川忠诚啊,这样他才不会怀疑你在搞他女人。 金芳珍觉得自己拿捏住了聂冰仪的要害,顿时觉得心情不错了。对付聂冰仪多没意思?不如利用她对付村川,把情报局拿下吧! 距离上京最近的是伊万卫生站所在的熊瞎子沟,其次是汉斯诊所所在的鹳城。山姆的医院在雪猪屯,离双鹅山太近,聂冰仪觉得徐知雪不大可能会在雪猪屯。 要说这几家医院诊所,最安全的是汉斯诊所。岛国和德鲁是盟友,那里最好藏匿反抗军伤员。不过聂冰仪还是按就近访问。半夜到了熊瞎子沟,没听到卫生站来了什么高个子的岛国女人,于是聂冰仪火速开车前往鹳城。 冰天雪地的夜路格外危险,聂冰仪为了提神,用保温杯装了浓缩咖啡上路。 杯子是知雪送给她的德鲁货,外面还套着手织毛线杯套,淡粉色,很符合徐知雪的喜好。 快凌晨时,聂冰仪到了鹳城,进城时遇见了点麻烦,她需要出示有效证件。聂冰仪是大摇大摆地出来,没打算隐藏自己的行踪,也就配合驻军进行登记。如果徐知雪真的在鹳城,她不信对方还能跑了。 咖啡喝多了,人格外精神,聂冰仪开着车在鹳城里转悠,也没细想如果这三处地方没有徐知雪,她回去该怎么和金芳珍说。 她抬头瞥了一眼后视镜,那辆从上京跟出来的轿车什么时候被她甩掉的,她已经不在乎了。 吉普车停在汉斯诊所门前,聂冰仪看着独栋楼这时候还有亮灯,想着如果徐知雪不在这儿,会是在雪猪屯吗? 她第一次这么冲动,没有细想就从上京出来找徐知雪了。她知道自己没有找到徐知雪的话,会有多危险。如果她把“村川中佐的未婚妻”带回去,那便是功劳一件,如果没有,那么她就有与身份不明的人密谋的嫌疑。 聂冰仪叩响诊所的大门,她等了许久,一个轻柔的声音问道:“谁啊?” 聂冰仪的一颗心嘭嗵嘭嗵乱跳:“您好,我是来找人的。” 大门开了,但是里面的锁链没取下,聂冰仪看见一个梳着双麻花辫的漂亮姑娘从门缝里打探她:“您找谁?” “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个高个子的女医生?”聂冰仪比划着徐知雪的身高,“她是岛国人。” 门里面裹着毯子的朱文姝盯着头戴黑貂皮帽、身穿黑大衣黑长裤、脚上黑皮靴宛若死神的聂冰仪好一会儿,最后看向她身上唯一的彩色——那副金框眼镜。 眼镜腿像是梅花枝造型,上面雕着梅花,眼镜腿链珠也是梅花样式…… 朱文姝想起从前雪代胸口挂着的那副眼镜。 “你是徐医生的朋友。”朱文姝万分确信。 聂冰仪稍稍瞪大眼,显然这女孩知道徐知雪:“你认识她?” “你这个时候来,人在睡着啦!”朱文姝给她开了门,“请你小声些,我们这儿还有病人。” 聂冰仪点点头,她带上门,跟在朱文姝身后去往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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