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几乎是实话,门是崔七开的,毓殊也是这么交代崔七的。崔七隐瞒的只有毓殊亲自参与放人这件事。 连长妹妹说,放人是要她亲自放的。秧子房要是有良心,就应该感恩戴德谢谢她。但也搞不好秧子房更添怒气,巴不得弄死她。 看来结果是后者。崔七叹气。那时候他想着连长妹妹真是阴狠啊。小妹子一开始就算计怎么让秧子房这刺头怎么死了。秧子房仗着自己劳苦功高横行霸道,毓殊就让他骑着整个连队的脖子撒尿,逼得整个连队怨声载道,最后不得不听从毓殊的安排。 秧子房想打人?好,毓殊和她手下的站着排队让他打。一直打到让团长撞见。 知道秧子房能耐,功劳大,又是王进忠的拜把子兄弟。真要是把人放出去,指不定会报复她。关住秧子房是个不错的法子,但总不能关人一辈子。以秧子房的心高气傲,他被关的日子里当是极其怨恨毓殊的,放出来的时候,只会心中怒气更盛。 崔七回想着毓殊是怎么跟他说的了?哦—— “他要是良心发现,还有条好活路。他若想弄死我,那就是走上绝路了。” 当时崔七想着,连长妹妹的想法不错,但是亲自放人什么的,有点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所以方才他没说秧子房是毓殊亲自松绑的。反正当时确实是他看门、也在现场。秧子房没法说话,自然是无法否定的。 结局果真如毓殊所想。有二营长这个外人作证,刘振下令枪毙秧子房。 时间往前推半个小时。 罗琼造的炮,没什么准头,不过炸药包落在人群里,虽然不能把人炸个四分五裂血肉横飞,但能把他们的内脏震碎。 “坦克两边的尸体越来越多!小鬼子借着尸堆做掩护,拆下坦克的履带了!” “别打小鬼子了,炸履带!全炸坏!要么就往坦克里扔手雷!”毓殊骑着马,用刀尖挑起炸药包,“步骑兵跟我上,速度快点别让鬼子瞄准!罗琼!掩护我们冲锋!” “我这炮埋了不能动地方。” “哎呀,这玩意好使你也不能全靠它啊。我怕这没良心的待会儿炸到自己人,先别用了。” 说罢,毓殊提着炸药包和手雷,带头冲下山了。 罗琼摇头,和战友搬着机枪扫射对面。 毓殊不在,牛大鸿、马春生、六子三位神枪手成了打掩护的主力。机枪打得固然凶猛,但极其浪费子弹,主要作用还是扫射冲锋的敌人。 马春生有和六子一较高下的意思,他越打越凶,而且专往人多的打。一枪一个的感觉真好,要知道,全连上下只有连长才有这个水平,无论是从前马春生还是六子、班长,都有脱靶或者一枪没打死的时候。 枪枪毙命导致马春生心有点高,他想试着瞄准更远的敌人,他想着自己要是能将三百米外的敌人一枪毙了,那他不就是和连长一个水平了?他一时蒙了心,离开阵地去寻找新的狙击位。 六子见马春生爬上山坡:“生子!回来啊!天亮了,你站太高了危险啊!” “嗨,这边背着敌人,他们看不……” “噗——”一颗子弹从马春生右太阳穴进左太阳穴出。 眼看着那么大一个人从空中坠落。六子想也不想地站起来欲接住哥们儿,牛大鸿却是反应机敏,扑倒六子。 “小心!对面的山上有枪手!所有人趴下!” 卧倒的六子茫然,对面的山?子弹是从对面的山来的?可对面的山离这头有五百多米,怎么可能有人眼睛那么好使、枪那么准? 牛大鸿看着脑浆迸裂的马春生,一咬牙,往前爬两步,扑倒还在扫射敌人的罗琼。 “你干嘛!”罗琼震怒。 “对面有枪手!”牛大鸿摘下自己的帽子,稍稍举起来。 罗琼看见帽子动了一下,紧接着听见枪响。 帽子破了两个洞。牛大鸿抠下嵌在岩石里的子弹,子弹直径比三八式的弹药要粗一点。 “子弹粗,射程远,敌人有新武器了。”牛大鸿踢了踢六子,“你把生子送回去,看见连长营长们让他们小心点,告诉他们对面的山坡上有神枪手,打得很远很准。” 具体有多远多准,让他们自己猜测去吧。毕竟牛大鸿也不了解岛国人的新枪什么性能。末了,他招呼余下的炮手、拖着罗琼从另一侧滑下山。 “你要干嘛?”被揪住领子的罗琼挣扎。 “罗排长,你有没有烟雾弹什么的?用来给连长他们做掩护。” “有。”罗琼招呼大家跟上来去搬箱子。 牛大鸿蹲在林子里,打开箱子,里面是用干草包着的干树枝和烟叶、秸秆。 这烟雾弹够老土的了,不过看着确实有用。 “用这个,封死山那边枪手的视野。” 罗琼心想:不用你教。 牛大鸿背着三八式欲离开。 “你去哪?”正在点烟的罗琼问。 “看看能不能干掉那个枪手。” “太远了!你们排长牺牲了,现在你归我管,不许去!” 说话间,身后传来战友们撕心裂肺的呼喊:“营长!” 牛大鸿和罗琼不约而同回头,看见一营长牺牲了。接着又有几个战士倒下。 子弹是山对面来的,罗琼说不出多余的话:“用带几个人吗?” “人越少越隐蔽。你掩护好连长。” 牛大鸿离开,罗琼和一众士兵拖着点燃的烟草干扰敌军视线。这当真管用,枪声顿时小了不少。 包括毓殊在内的步骑兵还剩下六骑,他们牺牲了七骑炸了四辆坦克,同时杀死了不少敌人步兵、工兵。毓殊把最后两包炸药丢到坦克下,驭马远离几十米,举枪瞄准捆绑在炸药包上的手榴弹—— 巨大的推力、灼热的刺痛从后心传来。竟然……不,果然是“战友”从背后开枪。 “唔——”毓殊闷哼一声栽倒。 “连长!” 眼看着毓殊丛马上摔下,罗琼丢下烧着的烟,跨过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扶起毓殊。 她怎么这么沉?罗琼来不及细想,欲图带她离开。 “趴下!”毓殊忍着疼痛,推开罗琼。 一颗炮弹落在坦克后方。爆炸的火焰点燃毓殊之前安置的炸药。毓殊与罗琼用敌人的尸体抵挡爆炸。火光中,血肉横飞,不计其数的尸体变成碎片,血沫碎肉飞溅得二人满脸都是。 等爆炸停止,罗琼从尸堆里爬出来,去翻找毓殊。 “毓殊!毓殊!” 黏糊糊的尸体,多半断肢残缺,有的还没了半身。她有点怕毓殊也被炸成两节了。 “没死你哼个声啊!” “罗……琼……” 罗琼听见呻吟声,她寻着声音看见一只手从尸堆里伸出来,于是爬过去,拉住毓殊的手。她搬开压在毓殊身上的尸体,把人拉出来。 “你怎么样?” 毓殊笑笑,可她一张嘴,血沫就从口腔中涌出,这可吓坏了罗琼。 “总觉得……不太好。”毓殊的声音越来越小,“但,好像……死不了……” “喂!别睡啊!我送你回去看医生!” 罗琼也顾不得毓殊有多沉,咬牙把她拖到后方战壕,与人合力把她送到手术台处。
36、第36章 “毓殊!毓殊!能听见我说话吗?别闭眼!呼吸!大口呼吸!” 吵杂声。 “医生!你们快想想办法救她!” 窒息感。 “把手术刀递给我!” 毓殊看到了阿玛、额娘,还有一直陪伴自己的晴玟。 大雪纷飞的夜,老马拖着板车,停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草原荒野里。 瑶瑾躺在板车上,身下只垫着破袄子。溥衡跪着用身体撑起羊毛毡,黑咕隆咚地给妻子接生。 折腾大半宿,孩子生下来了,母女平安,可打那后,瑶瑾烙下病根,身体一直不太好。小孩也比寻常人怕冷。 溥衡瞧着跟自己吃了不少苦的妻女,下定决心要对娘俩好好的。一家三口流浪的头几年,溥衡想着法的打猎给妻女补补身子。肉给妻女吃,多余的皮子拿去卖了换钱,活得也还算凑合。 小家伙虎头虎脑的样子,溥衡很是喜欢,于是给女儿取了个小名叫虎妞。 但瑶瑾不这么想,这孩子……不像体弱的样,她太皮了,皮到让人心惊胆颤。 流浪几年后,夫妻俩得贵人相助,回到从前生活的地方定居。更是把一生下来就命苦的女儿宠到没边。女儿古灵精怪的讨人喜欢,就是不让人省心:在家能掉马食槽里、在元帅府能把元帅珍藏的古董坛子扣头上撞门框、今天不是大头朝下卡井里、明天就是被老母猪咬住裤子拽到粪池子里…… 瑶瑾寻思这孩子要是鬼哭狼嚎的吓着了,也能长个记性。小孩偏不,每次出点什么事,都无声无息的。每次都把溥衡瑶瑾吓个够呛。事后夫妻俩抱着孩子,心肝宝贝地叫着,舍不得打。 搁别人家孩子身上,大人如此宠溺早晚会把孩子害了。可虎妞还算听话。这小孩吃软不吃硬,时间久了,见父母心疼她,也就老实乖巧了。也可能是孩儿她阿玛开始教妞妞骑马打拳、孩儿她额娘也给孩子开蒙,小孩有了新兴趣,就不那么淘气了。 唯独有一次,虎妞出了大事。 冬日近春,生病的瑶瑾随口提起自己想喝鲫鱼汤。 即便是回到了王府,溥衡依然勤劳,每日带着府里的伙计经商:贩山货、走马帮,想着法把家业做大,用更多的钱请更好的医生给妻子看病。一家之主忙碌无暇顾及妻子。当女儿的想孝敬额娘,小丫头便央着婢子晴玟带她去买活鲫鱼。 晴玟不敢做主,把小格格的话禀报给夫人。瑶瑾瞧见女儿有孝心,准了,还多给晴玟点钱,让两个孩子路上买糖葫芦、沙琪玛之类零食点心的吃。 最新鲜的鲫鱼当然是刚钓上来的了。晴玟带着小格格去江边。就在晴玟和渔民商量价钱事,小格格掉水里了。 江水已经开化,到处都是浮冰。小格格在冰水里挣扎着,刚露出头,让浮冰碰了脑袋,又沉了下去。 反应机敏水性好的渔民大叔,脱了衣服裤子跳下水,可算把小孩捞上来了。晴玟看着嘴唇青紫青紫的小格格,吓得失声大哭。村妇给小丫头拍打脊背,让她吐出水,又烧了炉子,给她取暖。晴玟回府喊了夫人。病弱的瑶瑾顶着风来到渔村,看见双眼紧闭的女儿,哭肿了眼。 到了第二天中午,小孩醒了一次,叫了一声“额娘”,又睡过去了。 后来康复的小格格抱着额娘的脖子大哭说,自己没有乱跑,她只是看见额娘站在江面上喊她过去,她要做乖宝宝,听额娘的话,就迈开腿掉江里了。 瑶瑾一阵后怕,哭着祈求女儿以后不要再乱走了。溥衡回家知道这事儿后,第一次揍了女儿。以前不打也就算了,这次小命差点丢,必须让她长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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