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无天怎么好呢?好的不是无法无天,而是像个小姑娘呀。 斗斗嘴,朱文姝心中的气也就消了。两个人靠一块说了会儿话,王进忠来了。 王进忠肩膀上的两毛一变成了一毛三,一进门儿他就“扑通”给毓殊跪下。 “哥哥管教手下无能,给妹子添麻烦了。哥哥在此给妹子磕个头。” “大哥、大哥,使不得。现在啥年代了,不行磕头,姐姐,你快扶大哥起来。” 朱文姝扶王进忠起身,还给他搬了椅子。 “我总是顾及兄弟情分,想着给老刘留点面子,不肯惩戒他,只责备他几句罢了,这样终究是害了他。”王进忠自责,“他做错了事,总得付出代价,以后他怎么样,我不再插手了。” “王大哥这话怎么说?”朱文姝不解,“老刘不是被关禁闭了吗?怎么听你这么一说,感觉事严重了?” “一错再错,这件事怎能不严重?”王进忠摇头,仿佛在安抚自己似的,“两位妹子是我的救命恩人。当初我若多为妹子着想便好了。” “大哥,老刘已经被惩罚了,你莫要多心,说不定人关几天就放出来了。”毓殊安慰。 王进忠叹息:“我宁愿他一直被关着。” 做大哥的对妹子们道了歉又寒暄几句,没什么说的话了,也就离开了。 朱文姝送走了王进忠,关好门,回来坐在毓殊身旁:“我怎么听王大哥的意思是,老刘要不好了?” “老刘呢,是在悬崖边耍大刀。现在他收了刀往回走,平安无恙前途一片光明。他要是继续耍下去,那下一脚就踩空喽。” 毓殊伸出食指中指,举过头顶,两根手指模拟小人跳崖的样子。她的手落在床铺上时,还抽抽两下,嘴里发出“啪”的声音。 落入万丈深渊,只有死路一条。 秧子房被关了禁闭,姜大麻子被降了职。魏营长上任大整风气。一切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待在毓殊麾下的前胡子们很是适应魏嵩的管教,反观姜大麻子一行人懒散惯了,隔三差五便被魏嵩用皮鞭教训。 “那魏嵩不是人!” 王进忠王连长手下的兵和毓殊手下的兵抱怨,这俩人从前在虎头帮关系还不错的。人各有志,有的人想过懒散生活就跟着姜大麻子混,想摆脱胡子身份做个正经八百保家卫国的战士的,就跑毓殊那去了。 “我觉得营长挺好的啊?他还总请我们喝酒呢。”听人抱怨的小兵说。 抱怨的老兵愤愤:“那大当家的对你们不好吗?” “好啊,但不一样嘛!我们和王营长是兄弟。魏营长当连长那会儿,和我们是外人啊!” 老兵不屑:“妈的,大哥对你好你不理乎(在乎、当真),外人一点小恩小惠就把你收买了。” “不是,你怎么说话呢?都一起打仗的谁外人自己人啊?” 小兵正要理论两句,喇叭响,该集合了。他扛着三八式,兴冲冲地奔向连队。连长不会亏待战士,秧子房不在了,大家又是好吃好喝好训练,保家卫国都起劲儿。不对,他才不是为了吃吃喝喝才上战场的呢,保卫家园多光荣啊,不比做土匪受人爱戴? 照例的训练。射击、武术、拼刺刀,步骑兵还要骑马训练。毓殊的连队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自丁六来了,他被火速提拔为武术教官。毓殊也会一些武术,但多为精巧灵敏的技艺。丁六会教给大家更刚猛的路子,并且将武术与拼刺刀结合,更加实用。 “如果你来不及上刺刀,那就放弃枪,直接持刀近战。”丁六握着刺刀,教给大家持刀方法,“这样刀尖朝外,大拇指伸进扣环里。如果你被牵制住,这样,刀划半圈,刀尖朝内,刺向敌人。刀尖一开始就朝内,敌人会有防备。当然,如果刀尖朝内,敌人在外,反行之。” 一把刺刀在丁六五指间转来转去,刀花在阳光下闪烁。看得大家伙眼睛都直了。 持刀练习后,两人一组进行近战训练,用的自然不是开刃的刀,而是与刺刀长度相当的短棍。下午的射击训练,则由毓殊操练。 今天毓殊带来了三营长。三营长在之前的作战中断了右臂,他练了好久,才习惯左手射击。 三营长来教给大家如何给手枪单手上膛、换子弹。 “如果你们的一只手受伤了,甚至像我一样永远失去了一只手臂,不要放弃。只要手里握着枪,就能继续保护自己和伙伴。” 三营长持着盒子炮,近乎慢动作地演示如何用脚后跟或者胯骨快速上膛。接着是单手换弹。 “不管能练成什么样,左右手都要练。”毓殊说,“多熟练一分,就有多活下去的机会。” 手枪不是每个人都有,但不排除能捡到敌人或者逝去战友的枪,所以每个人都熟悉了一下左右手单手上膛换弹。大家练得热火朝天时,怒斥声从隔壁传来。 “我现在是营长,我的说的话就是规矩!” 是魏营长的声音啊。毓殊连的众士兵不做多想,继续训练,不用猜,是旧胡子们那群人被批评了,那群顽固的家伙,还当这儿是垛子里呢? 三营长看着毓殊手下的兵,颇为惊叹:“我记得你手下不少胡子出身的兵是吧?” “嗯?怎么了?” “从前都是胡子,差距真是大。小毓姑娘厉害。” “哪有?大家都是讲道理的人,把其中利弊掰扯明白,大家心里都有谱的。” 隔壁院子里,魏嵩似乎走了,毓殊和几个兵听见那头有人抱怨:“爷们儿本身就是胡子出身,像胡子怎么了?现在这日子过得憋屈,哪有当胡子快活啊?” “胡说什么?胡子是什么很体面的身份吗?四处嚷嚷。”这声音一听就是王进忠了。 “大当家的你怕不是被招安了吧?怎么现在成了瓜怂?” “就是,我估计大当家的已经忘了咱们胡子的传统了。” 那头的老少爷们儿们你一言我一语嚷嚷着胡子的“传统”。这边毓殊看着手下一个个不为所动的模样,甚是欣慰。 怎么说?大多数人还是明事理的,而且现在大家变得团结了,总觉得没有做不成的事。连里有点什么事,大家都竭尽全力去完成。毓殊的连队,简直不要太模范。 无论是农民、胡子、王府格格、被卖出去的采药女还是异国的私人医生,大家都是平等的,并且有着相同的目标,这就足够了。 一天又过去了,希望由胡子引起的小骚乱,尽快平息下去吧。毓殊殷切期盼着。
35、第35章 深夜寒冷,毓殊身穿灰色带绒的呢子大衣、脚上一双塞棉鞋垫的皮靴、手上戴着皮手套、怀里抱着热水袋在塔楼值班。 热水袋是朱文姝用碎皮子缝的,针脚细密不漏水,缺点就是太小了,暖不了多久。虽然顶不上汤婆子,但毓殊很是喜欢,有了这玩意,肚子就不觉得疼了。 和她一起站塔顶的,是马春生。马春生眼睛活,什么动静都逃不过他的小眼睛。 毓殊见马春生只穿着破棉袄,整个人冻成猴,便问他:“之前发给你们皮坎肩,不穿干啥呢?” “坎肩……坎肩让我划了了大口子,破了,没法穿。”马春生讪笑。 毓殊把怀里的热水袋给他,又把马春生冬帽的耳朵放下,给他系上。最后想了想,皮手套也摘下来递给马春生。 “值完班热水袋和手套还我。衣服坏了不会补,可以找你们班长,或者我帮你补。” “这哪好意思呢。”马春生低头。其实皮坎肩早就被他拿去和姜大麻子连手下的兵换鸡蛋去了。他用自己坎肩换的,自己吃独食,不敢让班长排长连长知道,否则就是训斥三连。 马春生只留下热水袋,手套却是没要的。毓殊不作多说,下去巡视,换六子上来。 和毓殊一起巡逻的是罗琼。 “白天崔七去外面打探消息,发现山底下的鬼子越来越多,总觉得有要冲上来的意思。” “这事儿我和上面说了。团长的意思是死守。”毓殊说。 “死守?你没和他们说,坦克都来了五辆吗?” “说了。但这山后是谷子屯。我们走了,屯里的百姓就要遭殃了。”毓殊顿了顿,又说,“我们还能往哪撤呢?翻过这座山,过了那条河,就是苏国了。” 也就是说,无路可退了。 这仗,一开始就是无路可退的仗。 毓殊稍稍有些后悔,当初她要是没拉着朱文姝进军营,这会儿朱文姝就可以走了。现在想走,那就是逃兵。 “我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弄好了吗?” “弄好了,打个响的炮,威力也不错,前几天试验了一下,能把黄泥墙炸稀碎。我还在路上也埋了土雷。人踩上去没事,坦克压上去准得翻壳。”罗琼说。 “你造的什么土雷?” “用几十个饭盒做的简易版反坦克地雷。” 毓殊不可置信地瞧着这位模样有些中性的姑娘:“炸坦克的,那洋玩意你也能做?” “我以前捡了个哑雷,拆了,研究下,就做出来了。” “整天玩雷,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小心点。” “其实我还有两个哥,都比我姐小。从小我被他们两个带着一起玩火药。他俩算是我师父,都是玩火药的高手。” “听你的意思是,他俩比你还厉害?” “厉害多了,但是他俩都被炸药炸死了,那年他俩一个十八,一个十四。要是人还活着,怎么的也能进军工厂,发明几个新型炮弹了,不像我,只会拆了旧壳子仿造出个廉价货。” 毓殊听着堵得慌。 “你看,我说了我的故事,你呢?”罗琼反问。 “你让我说我就说啊?我姐姐都没问过我,就你话多。”毓殊说。 罗琼被噎个够呛。她平时也不是话多的人,她就是没由来地想找人说说话。毓殊与她年纪相仿,又同为女孩,本应该是个好听众的。 “你不说我也猜得出一二,你家以前发达过。祖上满清贵族老爷是吧?连里还有人说你是格格。” “净他妈扯淡,听他们胡扯。谁说的啊?我割了他口条。” “马春生。” “就知道他管不住嘴。” “你别乱想。你要真是格格,我还挺佩服你的。”罗琼说,“清朝就是被你们这群八旗子弟玩没的。整天不是抽大烟,就是斗鸡、搓麻将。能出你这么个吃苦、能打又爱国的,实属不易。你身上也没有官家小姐盛气凌人的劲儿,挺好的。” 毓殊站定,左鞋跟蹭蹭右靴子上的雪块:“我用不着你评论。我也没你想的那么高尚。我就是来给我爹我娘报仇的。” “你爹娘是被鬼子害死的么?” “嗯。而且是我家一个堂亲带着鬼子来的。”毓殊咬牙切齿,“我恨鬼子,更恨自己人祸害自己人。这种人我见一个杀一个。”
80 首页 上一页 32 33 34 35 36 3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