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殊推掉了魏嵩的酒,她嘴里含着面条:“嗯。” 朱文姝叹气,严格地说,她刚遇见毓殊那会儿,妹子才十九。 喜欢把年龄往大了说,还是小孩性子呢。小孩不都是希望自己快快长大更加强大? 毓殊只顾着吃面条,菜是一口都舍不得:“老魏,外面还有没吃完饭的兄弟,你拿去给他们分了吧。” 魏嵩挑眉:“现在啊?” “现在吧。”毓殊闷头。 魏嵩拎着篮子离开厨房,才发现自己被毓殊使唤了。不过人家是寿星拿,他不跟丫头计较。其实他也明白,丫头这是赶人呢。 魏嵩还记得毓殊刚来那会儿。那时候魏嵩觉得丫头不能吃苦,整天拿鞭子点她。小丫头个头才到他胸口,整天梗着脖子,七个不服八个不忿。 合着也该她得意,第一次摸枪就干掉两个人呢。那不刚好是护送村民的第二天?初次认识的小姑娘竟然厚脸和他要面条吃。 “我额娘说,年年吃面条,一回不能少,才能长命百岁。” “你娘就你娘呗,还额娘。”那时候二十出头的魏嵩乐得怼这小丫头。他最喜欢看小孩吃瘪了。 一眨眼,姑娘长大了,心思也越来越多。她爹娘要是看见好好一闺女吃这么多苦,得多心疼啊。所以最近一阵子,魏嵩对毓殊宽宏一些了——你说一个爹娘英烈、自身又受过教育的格格,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魏嵩把菜送到食堂,就那么几碟小菜,哪够大家伙分的?他把篮子扔那转身就走,听见有人谢谢他,他头也不回道:“是你们连长让我送的。” 有人听了,立马道:“连长真抠门啊,就送这点菜?” 就这么一句话,魏嵩的太阳穴突突跳,妈的,斗米养恩石米养仇,说的就是你们这群混账。 魏嵩反手摸向后腰的鞭子……他好几年没抽人了,今儿个他就要耍花鞭,也不管这群人是不是他手下。完事儿他还得找老姜……最近的事儿他听说了,那老姜老刘什么人啊?欺负人!还有老王,太不像话了! 这一天过得相当平静。毓殊洗漱好了,早早钻进被窝里。等朱文姝端着脸盆牙缸回来时,她已经睡着了。 睡得这样早,想必是累着了吧,朱文姝想。她悄默爬上炕,盖好被子,熄了油灯——今晚她不看书了。脖子上的翡翠摘下来,放在桌柜上,和毓殊的那个玉扳指并排摆放。 朱文姝哪能睡得着?她仰面躺着,满脑子都是毓殊的事。她一扭头就能看见毓殊的小脑瓜,不禁叹气。 “姐姐怎么叹气了?”毓殊转过身子小声说。 “你没睡啊?”朱文姝也侧身,这样她就和毓殊面对面了。 “炕有点热,睡不着。” “我给你换薄被去?” “不用,这样晾一会儿就行。再说了,柜子里都是夏天的被,太薄。”毓殊掀开被子,露出胳膊腿。 “小心感冒。”朱文姝捏了捏自己的被子,又捏捏毓殊的被子,“我的薄,我们换。” “不用了,你比我更怕热。” “我这被不小,咱们两个一起盖?” 毓殊想了想,点头:“也行。” 朱文姝敞开被窝,毓殊踹了被子,迅速钻进去。朱文姝把被子往毓殊那边拽拽,给她后面盖严实了。 两个人离得真近,朱文姝不用看都能感觉到毓殊在眨眼睛。毓殊的眼睫毛又长又密,和小扇子似的扑闪扑闪的。 毓殊往朱文姝怀里钻了钻,也伸出胳膊,给朱文姝后面的被压一压,防止漏风。被盖好了,姐俩不约而同地笑了。 “你笑嘛?我可是只给你一个人盖被的。”毓殊噘嘴。 “我觉得你可爱,我就笑了。你又笑什么啊?”朱文姝问。 “我也能照顾别人了,我高兴。” “你一直在照顾我啊。” “嗯,可见能照顾人,和年龄是没关系的。我十六岁当排长,就能照顾很多人了,总比那些当娘的照顾一两个孩子、伺候公婆厉害的。” 朱文姝笑,想着毓殊肯定是被谁教训了,不服气,才这么赌气好胜的。 “是,我妹子最厉害了,以后肯定能成大将军。” “大将军啊……我之前是觉得当将军挺好的,后来我想了想,将军也是要被管着的。” “你不想当将军?” “在兵营里谁不想往上爬呢?可是将军的位置是靠时间和战友、敌人的命堆上来的,自己还要有那个命当。”毓殊小声说,“我觉得开辟个大院,自己养鸡养羊挺好的。羊拉草甸子上放就行,不像猪,还得给它准备饲料。再开块地,种蔬菜和粮食,我们俩自个吃足够了。” “自给自足,丰衣足食。” “嫌累呢,咱们就出一份粮什么的雇人帮咱们放羊。地什么的也不用天天管,到时候咱们去镇上县上看戏喝茶,也玩一玩。你要是喜欢,咱们再种点中药卖。” “我也算个郎中了,还可以给人看病赚钱。” “姐姐真厉害。你看我这么说,其实放羊和种地,我都不会的,只会吃白饭。” 朱文姝摸摸她的头,开玩笑道:“吃白饭怎么行?你上街卖粉条去吧。” “如果有大叔大妈拉着我的手说‘这谁家漂亮小媳妇呀,怎么自个儿卖粉条……’” “粉条西施挺好的,粉条卖得快。” 毓殊不搭理她,继续道:“大叔大妈道:‘俺家家境殷实,还有个模样不错的男娃没娶媳妇,你要不要来咱们家呀?以后不用上街卖粉条,家里好吃好喝供着你。’那我肯定和大叔大妈跑了,去找帅小伙。” 朱文姝急了,伸手打她:“不行!不行去!” “那我还上街卖粉条不?”毓殊得意。 朱文姝凶:“不卖了,我把你拴鸡棚里,让你天天扫鸡屎、喂鸡饲料。” “姐你好凶哦。”毓殊委屈。 “谁让你说你要和帅小伙跑了的?我生气了!睡觉!”朱文姝翻身,留给毓殊一个背影。 毓殊嘀咕:“我不是逗你玩呢吗?咱俩不是说好了,搭伴一块过谁也不找男人了……”她往朱文姝身上靠靠,“别生气啦,生气睡觉不好的,志村医生说生气时身上有毒素,直接睡觉会影响健康的。” 朱文姝只觉得背后贴上两片柔软,只隔着两层薄布料很容易感受到对方的温度。一时间,她觉得自己心跳得厉害。为了不让毓殊察觉,她推开对方,自己又转回去面朝毓殊,想着这样妹子总不好抱着她。这么折腾来折腾去,被窝里的热乎气都抖落出去了,毓殊见了风,掩着嘴巴打了个喷嚏。 “你怕冷,小心感冒。”朱文姝把毓殊背后的厚被拉过来,给她后面挡风。 “你抱抱我,我就不冷了。”毓殊说。 朱文姝似乎有些扭捏拘束,不知如何作答。 “就当是给我生日礼物了呗。嗯,礼物就是你抱我一下。”毓殊小声哀求。 “这也太……廉价了吧?” “才不,这是精神上的赠礼,比物质更重要。你抱我,说明你疼我啊。我有人疼,我就是个宝贝了。” 朱文姝怔住。她想起当初刚遇见毓殊的自己……那时候她常常说自己过去如何不好、如何嫌恶自己,每次她说完,毓殊都会抱住她。 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抱抱你就是疼你,有人疼的人就是大宝贝,你是个宝贝,又怎的可嫌弃自己呢? 想到这儿,朱文姝愈加难过。她晓得毓殊是大户人家娇养的,她是见过世面、享受过的,从她言行不难看出,她爹娘当初是把她捧在手心里精心养育呵护的。这么招人疼的精致姑娘,如今不说日子过得粗糙、还得扛着重担,单是把头别在裤腰带上讨命活这一点,就够让人心酸的了。 朱文姝紧紧抱着毓殊,想告诉她这个世上还有人疼你、把你当宝贝的。 她们是彼此唯一的宝贝了。
33、第33章 朱文姝哼着小曲儿,仔细地把中药铺在火炕上进行烘烤。火炕旁的炉子上还烧着热水,雪代正在给用过的针头针筒消毒。 “朱姑娘今天怎么这么高兴?”雪代歪头微笑瞧着朱文姝,这姑娘脸上藏不住忧喜,前几天可是为了连队上下被秧子房欺负的事愁坏了。 “徐医生看出来啦?”朱文姝抬头看一眼雪代,继续铺药,“我寻思着,以后妹子过生日,要送给她点什么?” “连长要过生日了?”雪代问,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是不是应该送点什么? “啊,她……”朱文姝总不好说毓殊昨天过的生日、让错过送祝福的医生尴尬,她脑子转弯,道:“早着呢。徐医生,你是大城市来的,你知道现在过生日送礼物,送什么好吗?” “想送什么就送什么,礼物不在乎贵重,图个心意。” 朱文姝点点头,但是她又犯难了:“我想给她个惊喜,又想不到送什么。” 雪代想了想,提议道:“你们这边是怎么过生日的?” “我们这边,年纪大的和家里富贵的,都是摆宴席。然后寿星要吃长寿面。” 雪代点点头:“惊喜的话,不妨过一个西式的生日?” “西式的生日?”朱文姝疑惑,“都有什么特别的?” “吃蛋糕,唱生日歌。蛋糕上要插蜡烛,寿星多少岁就插多少根。吃蛋糕前,寿星要对着蜡烛许愿,然后吹灭蜡烛。”雪代说,末了又补充一句,“许了什么愿望不要说出来,否则就不灵了。” “哦……蛋糕是什么?” “用面、鸡蛋、奶油、砂糖制作成的糕点,大概这么大。”雪代双手比划着,朱文姝一瞧,原来蛋糕有盆那么大。 嗯,蛋糕、蜡烛、许愿,这都不难,问题是生日歌。 “生日歌又是什么?” “就是亲朋好友唱给寿星的祝福歌。” “徐医生你会唱吗?” “会的,你要学吗?” “当然了!” 于是一大一小一边忙着手中的工作,一边唱歌。 “哈皮波斯得兔油、哈皮波斯得兔油……” 朱文姝问了雪代这句话什么意思,怎么整首歌翻来覆去只有这一句。雪代耐心解释,整首歌几乎反复唱这一句,意思就是祝你生日快乐。 “洋文真拗口。”朱文姝说,“这句话怎么写啊?让我看看长什么样吧!” 雪代摸出口袋里的钢笔,又掏出小本子,给朱文姝写下“happy birthday to you”这句话,又再每个单词下表明注释。 朱文姝是极爱学习的,她跟着雪代学医、学岛国话、学洋文。遇到什么新知识新词汇,总是要学一学的。 “诶去、诶、批、批、歪,哈皮,快乐。” 听着朱文姝如此之重的口音,雪代内心是想笑的,但她脸上依然严肃认真:“口音轻一点,h,a,p,p,y,happy,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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