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去过高卢国的人,真是洋气时髦,这么一打扮,聂冰仪年轻了不止十岁。加上她的皮肤不错、脸也小,笹子与她坐在一起,一时难以分辨谁会更加年长。 聂冰仪并不在乎笹子炽热的目光,她小口小口第品尝鱼子酱,上次吃这东西是在申扈的租界,当时与知雪一起,那次吃的鱼子酱真是鲜美、令人回味无穷。 她隐约察觉到笹子并没有动刀叉,倒酒时聂冰仪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岛国小姑娘:“藤原少尉是喝多了么?” “哎?没、没有啊?哎呀,这时候就不要叫我藤原少尉了,叫我笹子吧!” 聂冰仪无视笹子后一句话:“你的脸那么红,不是喝醉了,难道是发烧?我帮你叫车,回家吧。” “别、别,我就是有一点热……” 笹子撞上聂冰仪狐疑的目光,好吧,她身上留一层礼服长裙,没法再脱了。慌乱的笹子总觉得这件事得揭过去:“父亲从本土赶过来需要一些时日,加上集结军队,恐怕清扫要比预计的晚一些。想必扫清那些谋反者后,村川中佐可以告慰他未婚妻的在天之灵了,还请聂科长转告村川君请勿急躁。” “嗯,好的。”聂冰仪叉起红酒焗蜗牛,这家店唯有这道菜做得还不错,味道正宗,蜗牛肉也不会太老。 搁以前,要是有这么个人不鸟自己,笹子早就发火了。许是最近喝了聂冰仪不少好茶、加上今天瞧这女人顺眼,笹子也就收起自己的大小姐性子了。 吃了饭,二人离开餐厅。聂冰仪替笹子招了黄包车。笹子在新京有一处属于自己的房子。 “聂科长,我有件事想问你。”笹子坐上黄包车,眼睛确是盯着聂冰仪的鞋看。 “你问。” “你个子不矮,怎么总是穿带跟的鞋啊?” “我觉得好看。”聂冰仪说。 笹子松了一口气,这回答很理所当然,反而显得她问的问题太傻。她突然觉得这个女人……没她想象中的可怕了。这个人不是完全冰冷、残忍的,她喜欢法国菜,喜欢漂亮。 “聂科长,再见。平时你有什么好茶,一定要叫上我啊。” “一定。再见了,笹子。” 笹子裹紧了貂皮披肩,这么冷的天,她反而觉得全身发热。 聂科长称她笹子时,那声音还挺好听的。 聂冰仪送走了藤原笹子,想着这儿离住处不是很远,索性步行回去吧。 驼色的靴子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响,聂冰仪低头瞧着微湿的鞋尖……其实比起好看,她更在乎舒适度。她穿着高跟鞋,是想着哪天突然见到徐知雪,自己可别比对方矮太多。 冬天的北方黑夜来得早,老化的路灯跳闪几回,才亮起昏黄的光。 “卖烟嘞!卖香烟嘞!进口的国产的都有嘞!” 老大爷悠长的叫卖声回荡在巷子里。聂冰仪把呢子大衣的领子立起来,拉扯围脖好遮住自己的脸,同时摘掉发卡,放下刘海,走上前。 “大爷,申扈来的人抽什么烟啊?” “哎呦,闺女,阔太太的话,自然是抽三九啦。可惜我这卖没了。哈德门你抽不?”老大爷拿起一盒香烟介绍道。 “皇帝座下的鬼门关,不要。” “这……你看看这盒万宝路?” “跨洋跃海的烟,不顶用。” 大爷眯眼瞧着这位遮脸的姑娘:“那你抽炮仗挺合适的。” “正有此意,”聂冰仪伸手,“我是‘融冰’,很抱歉我不能露脸。” “嗨,晓得。”老大爷低头看一眼自己粗糙干裂的手,他在破棉袄上蹭了蹭,才飞快地轻握了一下聂冰仪的手,“叫我老烟就成,不知融冰同志有啥消息?” “鬼子要对抗倭组织进行围剿清扫,目前已经请集结七十万军,预计最终有八十万,你尽快转告上面的同志,这个数量,我们无法硬碰硬,是撤还是请求支援,请尽快决定。” “我们有多少时间准备?” “我只知道指挥官和余下的十万军一周到半个月内就会从岛国本土动身。” 老烟心惊:“最多半个月!” 聂冰仪安抚:“莫慌,他们乘军舰还需一段时间。” “哦哦……” 明明是寒冬腊月,老烟硬是热出一身汗。 “我回去就给上面发电报。融冰同志,你还有什么需要我传达的吗?” “没有了。不过我想问一下,最近上面有没有和你说我一直在找‘雪’?” “有的,双鹅山的农民起义队长见过她,队长说‘雪’现在在一支反抗军队伍里,队长那边很难接触到她的。但是‘雪’之前有主动联系队长,她在观察那些旧政府的人,正想办法让这一个团加入我们,‘雪’还说自己很安全,反抗军中大部分人还不错。” 聂冰仪叹气。那姑娘明明不是组织中的一员,却如此热情地为组织奔波。 “双鹅山,快到国境线了是吗?” “是啊,翻山过河,就是苏国了。” “好。请老烟同志替我转告她,如果遇见什么危险,就往苏国逃,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我……总想再见上她一面的,哪怕是最后一面也好。” 老烟点点头,刚想说包在我身上,但怎么琢磨这女同志的话不太对,张口就来:“那国际友人不是你密友吗?怎么以后见不着了?” “她……也许是要回国的。” 聂冰仪低下头,想着我们不仅仅是密友的关系,那又怎么样呢?知雪还是要嫁人的,她不喜欢我了。 “我替你转达。”老烟点头。 “给我来包烟吧,跟卖烟的聊这么久,总得意思意思。”聂冰仪从口袋里翻出钱。 老烟挑了个盒子最好看的“仙女”递给女同志,他觉得这应该是女烟,对方抽得了的。最后还送对方一盒火柴。 聂冰仪拆开烟盒,嗅了嗅香烟的味道,挺好闻的,可惜她不会抽。最后她把那盒烟塞进口袋里,当个纪念。
32、第32章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圈养的鸡都被秧子房抓走了,更别提蛋了。一开始还好,时间久了,士兵们看着他们的小连长,觉得女人是指望不上了。 “小连长真是惜命,我听说那老刘要和她比炸坦克、枪打战斗机,她就怂了。要我说啊,她应下来有何不可?这山里遮蔽多,飞机未必打得着人,坦克也开不进山里。” “谁不说呢?这要是爷们儿连长的话,早就跟那边干起来了。横竖命一条,怕啥?现在那头的人有吃有喝,我们呢?在这儿啃咸菜。” 两个兵蹲在墙根底下晒太阳避风吃饭,这俩人一手端着苞米面糊涂,一手举着苞米面发糕夹咸菜丝。苞米面、苞米面,伙计们最近真是吃够了。 人影从跟前一晃而过,俩兵抬头瞧见魏嵩一手提着装饭菜的篮子一手拎着清酒——那是打鬼子得来的战利品。 只见,魏嵩直奔毓殊的住处。二人对视,阴阳怪气地哼哼。 “瞧啊,她还能跟魏连长喝一杯。” “当官的谁管咱们哦!军官都不用睡大通铺的,上面咋就选了小连长当连长?你品品,细品。” “娘们儿矫情呗!” “对头对头。” 再怎么嚼舌根也填不饱肚子,两人叽歪完,闷头喝糊涂。还好现在粗粮管够。 魏嵩踏进小屋,站在卧室门口往里面瞅瞅,只有朱文姝一个人,她一手举着发糕,似乎忘了吃,光顾着看书。 魏嵩敲敲门,二人互相打了招呼,魏嵩直言道:“朱姑娘啊,毓殊没在屋里啊?” “魏连长找她?她说她去厨房忙点事儿。” 朱文姝合上书,从炕上下来,给魏嵩带路去厨房。 “你们今天午饭吃的苞米面?”魏嵩问。 “嗯,我们开了几块地,苞米好种,长势不错,入冬前磨成面,做粥做饽饽都行。” 魏嵩点点头,这朱文姝回答挺啰嗦的,他也没问对方哪来的苞米、苞米怎么吃,这丫头全回答了。听她的口气,还挺得意。 “你们连长带你们种的?” “她才不会种地呢,她就是征询大家建议,问了什么好种好长,就中什么。玉米啊、大豆啊、土豆啊、地瓜啊……魏连长,你可没见到我们秋收时挖出来的地瓜,比你这小臂还长。” “哎呦,那可了不得。” “毓殊说了,能丰收,那是托大家一起努力的福、而且土地也好。” 二人踏进厨房,看见毓殊正在用苞米面和面。 朱文姝走过去:“毓殊,午饭不够吃、已经吃了了吗?你怎么自己和面?” “啊?啊!”呆呆的毓殊抬起袖子蹭蹭鼻尖,“我就是……想吃面条了,用苞米面做点面条。” 朱文姝瞧着毓殊手里坑坑洼洼的小面团,道:“这苞米面磨得不细,不好做面条的。明天我重给你磨苞米,我给你擀面条吃。” 毓殊闷头揉面:“意思意思就行,我就今天想吃这一口。” 什么叫意思意思?什么叫今天想吃,是明天吃不到了?朱文姝琢磨片刻,似乎有些错愕:“毓殊,你是不是……过生日啊?” 毓殊一声不哼,揉了两下面才点头。 一旁的魏嵩提着篮子:“丫头二十岁了,我给你带了好酒菜,咱们喝一杯。” 朱文姝无地自容,连魏连长都知晓妹子的生日。她们是姐妹了,可自己之前竟然没有问过毓殊的生日,也不知道妹妹是何方人士。毓殊也没问过她的生日,但那不一样呀!朱文姝舍弃了包括名字在内的过去,她遇见毓殊那天,就是她的生日。 毓殊还有爱她的爹娘的——即便他们都死了。毓殊要为她的爹娘报仇,她又怎能忘记过去?毓殊也爱她的爹娘,又怎地不重视自己的生日? 朱文姝洗了手,给毓殊帮忙擀面条。她讪讪的低声道:“小寿星,我……还没给你准备礼物。” “没事儿的,姐,别的可以没有,让我吃碗面就行。”毓殊笑笑,“其实我不爱吃面条,但每年我爹我娘都哄我吃一口。最近几年觉得,面条也挺好吃的。” 魏嵩很是有眼力地帮姑娘烧一锅水,等面条擀好了,直接下锅就成。 苞米面磨得粗,确实不适合做面条。面捞上来,碎得跟线头似的。朱文姝瞧着那碗面,想着里面应该加个荷包蛋,这样才圆满。 毓殊也这么说:“要是有个蛋就好了。” 魏嵩掀开篮子:“荷包蛋没有,我这有个水煮白蛋。特意给你带的。” 毓殊谢过魏嵩,接着搬来三张凳子,三人围在炉台边,对着一碟酸菜炒粉、一碟炒黄豆、一条干炸河鱼、一瓶清酒,寿星捧着面条,算是过寿了。 “来啊,丫头,吃菜、整一口,鬼子的酒跟水似的,不辣。” 朱文姝小小疑惑了一下:“毓殊,你是……过了生日才二十岁,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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