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觉得本王不配,还是觉得公主当不起你这一迎?” 我话音落下,没一个人敢出声,便是连头都不敢抬。 兰西书头垂得更低,腰也塌下来,做足了恭顺的姿态,“微臣不敢。” “只今日里感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王爷和公主,这才不敢前来,万望王爷恕罪。” “丞相这病当真是赶得巧了。”我伸手在他肩上点了两点,又道,“今日天气正好,丞相就在此晒晒太阳,好好去一去身上的病气好了。” 兰西书不敢驳我,只能叩首谢恩。 他这个丞相不动,那起子与他一同前来的官员自是也不敢走,就陪他一同跪在晌午的日头下。 本以为这群娇滴滴的言官怎么着也受不住,可据一直在那儿盯着他们的雪蛟说,他们竟没有一个晕倒的,只是起身时腿脚有些不利索。 我觉着惊奇,一边的钦北却是一语道破天机。 “想来这些个大人们日日在金銮殿上撞柱,身子骨也练出来了。” 此言一出,许怡安噗嗤一声笑了,她笑得花枝乱颤,满头珠翠都跟着晃了起来。 我轻咳,掩住唇边笑意,吩咐了泠鸢去给他们送些跌打损伤药。 “打个巴掌给个甜枣。”一旁的顾良舟轻轻地嗤了声,似是很看不上我的手段。 我还未说话,许怡安便抢了我的先。 她道:“他这可不是打个巴掌给个甜枣,他这叫闲得没事挑刺儿。” 顾良舟点点头,一副受教了的模样,立刻便改了口。 我甩了顾良舟一个眼刀子,又侧过头,凉凉地看着许怡安。 我还未说话,她自个儿便先心虚了,“我错了。” 顾念着还有外人在,我给许怡安留了几分面子,只训诫了几句,便作罢了。 就在这时,雪蛟急匆匆进门来,身后跟着林祺东,他手里还牵着陆翩然。 我扫他一眼,知晓了他们的来意,也不多言,只将许怡安和顾良舟都支了出去。 直等人走净了,我才叫俩人坐下。 林祺东木着脸一言不发,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陆翩然倒是个不怕生的,攥着林祺东的手,笑吟吟地与我说着话。 我倒是不烦她,只耐着性子回。 她说殿中燃的熏香不错,我说要送她一些,倒引得她惊骇。 “这行宫里头的东西皆是皇家的,小女这等平头百姓怎么受得起。” 我轻笑:“什么受的起受不起的,这沉水香虽是难得,却也只是个俗物,你若是想要,便是一车也使得。” 陆翩然微微蹙眉,“此处是皇家行宫,尊主还是得慎言,若是叫有心人抓住话头,做了文章便不好了。” 瞧着她那谨小慎微的模样,我不免又是一笑,“本尊与那小皇帝是过命的交情,便是他在此,这话也是能说的。” “原来如此。”陆翩然略略点头,又去扯林祺东,“阿东你说句话呀,只叫我说,平白惹了笑话。” 她的话像是解了林祺东的穴道,林祺东立刻便有了声音,只是那语气算不上好。 他道:“尊主,我已按你的吩咐做了,不知尊主的承诺何时能兑现?” 我挑了挑眉,“才到北凉,你也太心急了些。” 林祺东皱了皱眉,语气还是急,炮仗似的,“那还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我还没说话,陆翩然便一把按住了林祺东,朝着他摇了摇头,又对我歉意一笑,“阿东脾气古怪,一时冲撞了尊主,还请尊主莫怪。” 这小两口,一个知书识礼,冰雪聪明,一个虽是鲁莽些,却实在能打。 一擅文一擅武,倒真是天生一对,也算是林祺东那小子好福气。 我嘬了口泛酸的牙花子,温声安抚了陆翩然,又对林祺东道:“行宫没有药材,你便是再急,也得再等上些时日。” 我略顿了顿,才接着说:“本尊虽是声名狼藉,却也不屑在这等事上诓骗人,你且放心。” 林祺东脸上没什么表情,倒是陆翩然立刻便向我福身行礼。 我笑道:“还未受本尊恩惠,怎么就谢上恩了。” 陆翩然摇摇头,“哪里没有。” “尊主将我们从修罗门那等狼窝子里救出来,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至于我这眼睛,能治好自是好的,若是治不好,也是小女子的命数。” 她这前半句是恭维我的,后半句是说给林祺东听的。 提前落了林祺东的心思,叫他不多期待,便是日后真没治好这双眼睛,也不会多失望。 不论是真心还是假意,她这话都说得滴水不漏,叫人舒心。 也就她是个女子,若是个男子,靠着这好口才,只怕也能得个三品言官当一当。 我愈发对她另眼相看,不免起了两分拉拢的心思。 当我问陆翩然和林祺东愿不愿意留在幻胥宗的时候,林祺东霎时警惕地抱紧了陆翩然,逗得她咯咯直笑。 她拍了拍林祺东的手臂,又推了他一把,才叫他松了在自己身上的桎梏。 陆翩然面朝着我,一双漂亮却无神的眼睛大睁着,像折了翼的蝴蝶,平白惹人怜。 “不知尊主要阿东和小女留下,是要做什么?” “不瞒姑娘说,本尊还缺个军师。” 陆翩然微微一笑,声音轻轻柔柔,“多谢尊主抬爱,只是尊主有鸿鹄之志,小女子虽是读过几本书,却难当此大任。” 她的拒绝在我的意料之中,我也不觉得失望,只三言两语带过了,将此事翻了篇。 我只是随口一提,陆翩然未介怀,我也不在意,唯有那林祺东脸黑如墨,刚从冰窖里捞出来似的冒着寒气。 感受到了林祺东情绪不高,陆翩然也未多留,寻了个由头便要退下。 我也未多留他们,只亲自送两人到殿外。 我负手立在殿门边,看着两人相依偎着往偏殿走,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这时候,雪蛟凑过来,自以为贴心地给我出主意:“主子不必伤怀,若是实在喜欢,属下几个将那陆姑娘抢来便罢了。” 我:“……”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愚钝的人。 最可悲的是,这榆木脑袋还是我的人。 我扶额,将雪蛟叫到近前,照着他的后脑勺狠狠拍了一下,“呆子。” 一边的九阙和钦北实在没憋住,齐齐笑了出来。 雪蛟捂着脑袋,被他们笑得耳朵泛红,低头琢磨了一会,不知自个儿何处会错了意,又凑过去问九阙。 九阙鬼主意多,但正事上,与雪蛟也是半斤八两,便将钦北扯了过来。 钦北抬眸看向我,询问我是否能说。 我也想瞧瞧他能揣摩明白我几分意思,便点了头。 钦北轻咳一声,说:“主子根本就不是看上了陆姑娘,只是单纯想留下她。” “至于原因嘛——想来也不过是想给公主寻个合缘的伴儿,能事事规劝着她些。” 说完了话,钦北又抬眸看我,“主子,不知属下可说对了?” 我点点头:“分毫不差。” 我又往雪蛟头上拍了一把,“你也跟人家学学。” 雪蛟捂着头,小声地嘟囔:“主子越拍我的头,我不就越是傻么。” 九阙看不得雪蛟挨打,将那五大三粗却委屈巴巴的人拉到身边,开腔给他辩白,“这是天生的本事,哪里是我们学就能学得会的,有那功夫,不如多学些拳脚。” 我瞪他,他又拉了钦北到身前挡着,“揣摩主子意思的,有钦北一个就够了,我们这些个笨的,把事儿办好了便得了。” 闻言,我轻轻一笑,慢条斯理地重复:“是啊,有钦北一个就够了。” 我的视线落到钦北身上,他同我对上视线,有些慌乱地扭开头。 瞧见他的样子,我笑得更深,“待入了夜,钦北与本尊出去一趟。” “只要钦北一个跟着?”九阙问。 我点头:“只要他一个。” 九阙啧啧两声,轻撞钦北的肩膀,“碰着什么好吃的了,可要给我带些回来。” “好。”钦北点头,却说得心不在焉,指甲轻扣着袖子,眸中是掩不住的紧张。 他在心虚。 我只当没瞧见他的小动作,没看出他的异样,在这几个崽子面前给他留足了脸面,只等入了夜再做清算。 晴空万里,却平白炸了几声雷。 我抬头望天,忽而轻笑,“今儿,好像有雨,却不知本尊常打的那把伞时不时到了旁人手里。” 雪蛟心思最单纯,不明白我的意思,仍是笑呵呵的。 九阙和钦北的脸色皆有了变化。 前者疑惑不解,后者的脸却是霎时白了下来。 没胆子将事做绝,还时刻提心吊胆的,这又是何苦。
第49章 是灭你异心的毒 日头落下去,夜色很快便笼了上来。 我与钦北踩着月色从行宫出来,未朝别处去,而是径直带了他去了酒楼。 一路上,钦北都未发一言,只等我散尽了酒楼里的人,将他带进雅间,他才发觉出了不对。 “主子这是要做什么?” 我捻了一只酒盅在手里,漫不经心道:“你可有什么要与本尊说的。” 钦北一愣,手指捏紧了袖口,薄唇紧抿成了条线。 我斜斜地窝在椅子上,支着头瞧他,“怎么,要本尊亲自说?” 他沉出一口气,隐在摇曳的烛光中,眸色晦暗不明,“主子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我反问:“你猜一猜?” 钦北眉头轻皱,定定地看了我半晌,还是摇起了头,“属下愚钝,还望主子明示。” 我微微一笑,出言给他提了个醒,“那日本尊要你去清河寻陆翩然,你买了什么东西来?” 钦北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哑声道:“只是一些糕点,如何便能定属下的罪了。” “那甜糍是上清独有糕点,在别处可买不到。”我将酒盅磕在桌上,意味深长道,“清河与上清相隔不远,别告诉本尊,你是为了给九阙买口吃食,才特意绕远的。” 话说到这,钦北终于哑口无言,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他头垂得低低的,似是无颜面对我,“属下犯下大错,还请主子责罚。” 我支着头,好整以暇道:“你何错之有,本尊何必罚你。” 闻言,钦北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主、主子,你不罚我?” “你帮了本尊的大忙,本尊赏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罚你。” 在钦北疑惑的注视下,我从袖中拿出那把九阙给我的短刀,从刀柄的夹层里抽出了那张后沙藏金的地图。 我走到灯架边,取下灯罩,将那张羊皮纸置于火上。 火舌攀上微黄的纸面,焦糊味随着浓烟而起,瞬间便氤氲了满室,险些将酒香都盖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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