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怕事情败露了不好收场,才对你起了杀心。” 得,这互相拆台子的毛病还是没改。 我闷闷地笑,又吞了一口酒,才止住笑声。 我问:“那你呢?你隔岸观火,作壁上观又是真是假?” 黎楚川圈在坛口上的手蓦然收紧了,用力到骨节发白。 一切皆明了,何须再言。 我讽刺一笑,扭开脸,不再分给他半个眼神。 许是因为坐在风口上,我觉得浑身冷得厉害,唯有大口大口灌着烈酒,才能好受些。 一坛酒很快就喝空了。 我手一松,它便咕噜咕噜的滚下去,掉在院里头摔个粉碎。 我喘出一口香甜的酒气,说:“你鬼心思多,知不知道本尊今日叫你来是干什么。” “不知。”黎楚川的嘴唇被酒液润得晶亮,显得愈发的红。 瞧着那抹艳色,我轻轻地笑。 我朝他勾了勾手指,他就像狗一样蹭了过来。 我拿过他手里的酒坛,将剩下的小半坛酒都倒在了他头上。 酒水汩汩落下来,湿了他的玉冠,也湿了他的衣裳,他却坐得极稳当,半点都没躲,那双映着月光的眸子紧凝着我。 我倒是满意他这乖顺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脸颊,低道:“今日叫你来,就是要告诉你,告诉你们,好日子到头了,本尊的刀要落下来了。” 黎楚川神色淡淡,甚至还笑了。 “尊主开心便好。” 这样子就好似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叫我徒增了两分烦躁。 我厌恶地皱眉,揪紧了他的衣领,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们死了,本尊才能开心。” “那不知能不能叫我亲自挑个死法?” 我被他气笑了,不轻不重地甩了他一个耳光,叫他仔细想想该怎么跟我说话。 黎楚川用舌头顶了顶脸颊,唇边笑意半点不变,“气大伤身,尊主何必动怒。” 我挑了挑眉,半边身子压在他身上,保持着一个暧昧的姿势,“若本尊一定要动怒呢?” “那我便只能想个法子来叫尊主消气了。” 说罢,黎楚川有了动作。 他一手擒住我的手腕,另一手按在我的后脑下压,仰起头来吻住了我。 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吻,略略停留,而后飞快分开,叫我猝不及防,连生气都没来得及。 我掐住他的脖子,用了些力气,他的喉结硌得我柔软的掌心微痛,“从前,你就是用这些勾栏瓦舍的计量哄本尊的么。” 黎楚川面色涨得通红,却仍是笑得那般端方,“尊主从前极为受用的,怎的如今不知了。” 对上他的眼睛,我蓦然想起了从前的某次。 那一回是他背着我收拾行囊,被我发现了,发了好大的脾气,打定了主意不再去理他,却还是被他几个吻哄好了,稀里糊涂地带到了床上。 那时的我精虫上脑,早就将那事抛到了脑后,等再想起来的时候,他早已躲了出去,半点踪迹都寻不着了。 想起往事前尘,我不禁又是一声嗤,“你这些本事,便是入了南风馆,想来也能赚个盆满钵满。” 面对着我的讥讽,黎楚川充耳不闻,只那般含情脉脉地看着我。 我轻蹙了蹙眉,松开他,又坐得远了些。 黎楚川并未再凑过来,只与我并排坐着。 夜风微凉,阵阵吹着,我面上热意却分毫不减。 我张开手,虚虚笼了满掌的月光。 我瞧着手心里的月光,忽问道:“黎楚川,你可曾真心喜欢过我?” “喜欢。”黎楚川不假思索地答。 我轻嗤一声,又问:“既喜欢,为何当初在沈长风的席面上,你不曾与我亲近,后来还——” 黎楚川苦笑了一声,伸手来扯我的袖子,见我没反应之后,又得寸进尺地捏住我的手腕,抓住了我的手。 他温凉的手指攀上来,撑开我的指根,与我十指扣牢了,才有了力气再说话。 “我何尝不想即刻就与你相认,可你的脾气我十分清楚,若是真在那时与你做了什么,你我就真得分道扬镳了。” “唾手可得的你自是不喜欢,我本想着吊你几日,再……谁成想你记起来了,我的算盘都落了个空。” “原来是这样。”我看着我们交握在一起的手,只觉得百感交集,舌根泛着股难言的苦涩。 “本尊的脾气你倒是拿捏得很准。”我慢慢将手抽回来,叹了口气,“不过你算错了一桩,无论如何,本尊与你都不再会是一路了。” “是啊,我算错了。” 黎楚川怅然地看着我,忽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出来,“我们不再是一路人了。” 日后我们是对手,是仇敌,却不会再是爱侣。 至此,已成定局。
第47章 便如蛟龙入大海 一晃来了凤阳也有几日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听了一箩筐,也该回北凉去了。 谢镇山舍不得我,却也知道我还有要事得办,也未多留我。 我有心要安慰他,便说虽是带不走他,却可以带几车梨子酿回去。 原本慈爱和气的谢镇山听了这话,立刻瞪圆了眼,恨不得一脚把我踹回北凉去。 “……” 我这么一个好侄儿,还不如他那酒金贵。 呵,都是假的。 我伤感地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提好了包袱,登上了马车。 顾良舟自是也跟着我的,他也想挤进来,被我一脚踹开了,便灰溜溜的与马夫坐在了外头。 临行前,谢镇山抬手在小窗边叩了叩,“一路慢行,万事小心。” “玄之明白。”我撩起帘子,对着谢镇山粲然一笑。 他也略笑了笑,眼尾沟壑满含着风霜的味道,“此一去,便如蛟龙入大海,你是要搅些风浪出来了。” “师父与叔公养我一场,可不是要我庸碌一生的。” “你有雄心壮志,我也不泼你冷水。”他伸手,将他随身的令牌递给了我,“南商离北凉近些,你若是需要人手了,便带着此物去八风门,他们自然听你号令。” 我伸手接了令牌,不禁笑得更欢。 南商有裴家那一把好刀,还有八风门相助,可谓是如虎添翼。 谢镇山抬眸瞟了眼阴沉的天,摆了摆手,“天色不早了,你且去吧。” 说罢,谢镇山撂下了小窗的帘子。 水蓝色的帘子遮了我的视线,只隐隐透了些光进来。 我深呼出一口气,吩咐了马夫驾车。 马夫应声,扬鞭催马,马车立刻摇摇晃晃地走了起来。 我偷偷撩了帘子,便见谢镇山负手立在府门前,正目送着我离去。 直到拐过了一个弯,再看不见他的身影了,我才重新撂下了车帘。 马车行入闹市,嘈杂声不止。 顾良舟又钻了进来。 我蹙眉看他:“你又进来做什么?” 他今日又穿了一身绯色的衣裳,头戴着玉冠,听闻我问话,他嘴角轻轻一勾,又是一副肆意风流、野性难驯的模样。 他道:“外头人多,我害羞,这才进来躲一躲。” “哦,害羞。”我点点头,揶揄道,“本尊看你那撒泼打滚的功夫娴熟,没想到还是个脸皮薄的。” 顾良舟轻咳了两声,不甚自在地扭开脸去,只露了对通红的耳朵给我。 我又笑了一声,闭上眼,靠着软垫闭目养神。 顾良舟坐在另一扇窗边,一直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窸窸窣窣的,活像是偷东西的贼老鼠。 我睁开眼去看,发现那厮正兴致勃勃地吃着花生。 好,真成耗子了。 我捏了捏眉心,“你能不能消停会儿。” 顾良舟摸了一把嘴,含糊不清道:“我怎么了?” “……” 我嘴角瞅了瞅,不是特别想多跟这明显冒着傻气的人说话。 顾良舟像是完全没发觉我态度有异,兴冲冲地凑过来,要把手里的花生分我一半。 我半点胃口都没有,下意识伸手去挡,一来二去的推拒间,不知我碰到了哪里,顾良舟忽然闷哼了一声。 我一愣,将他推远了些,问:“你怎么了?” 顾良舟摇摇头,笑道:“没事。” 说着话,顾良舟不着痕迹地将手往袖子里藏了藏,掩的不是掌心上我伤的那一个血窟窿,而是手腕上的那道极深的口子。 我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并未挑明了说,只心里暗暗起疑。 难道…… 正思索着,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我朗声询问,马夫未回话,雪蛟却已撩了车帘,探了头进来。 “主子!你来啦!” 他声音洪亮,含着欣喜,像铜锣似的,倒是与吵吵嚷嚷的顾良舟很是相似。 我抬眸看向他,“可都收拾好了?” 雪蛟点头:“车都已套好了,东西也都收拾得了,即刻便可启程。” 我撩起车帘往外看,便见钦北和九阙两人各坐在一架车上,只缺了泠鸢的身影。 “泠鸢呢?”我问。 雪蛟道:“公主今日里身子不爽利,泠鸢姐姐便在车里头伺候着了。” 一天天的,净正些幺蛾子。 我捏了捏眉心,吩咐道:“叫她过来与本尊同乘吧。” 雪蛟应声,转身便去传令了。 他一走,一直在旁边听我们说话的顾良舟忽有了怨言。 他扯了扯我的袖子,说:“你叫那劳什子的公主上来做甚,难不成我们要三人同乘?那也有点太挤了吧?” 我凉凉地扫了他一眼,伸手朝马车外一指,“你去坐那一架。” 顾良舟撇了撇嘴,往后一靠,又摆了个无赖的架势出来,“离了你我害怕,我要与你一起。” “再说了,你们孤男寡女的同坐一车,就不怕人说闲话么。” 我挑了挑眉,慢条斯理地反问:“那是本尊的未婚妻,谁敢说闲话?” 闻言,顾良舟面露惊愕。 他指了我半天,脸上的表情又是嫌弃又是惊怒,好半天才挤出来一句。 “你既有未婚妻,怎么还去那等地方找小倌?” 我也后靠了车厢,接着反问:“怎么就找不得?” 顾良舟一噎,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就在这时,许怡安弓着腰走了进来,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抬起头来看见我们的时候,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她瞅了瞅我,又看了看顾良舟,随后又看向我,“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没有。” 我倾身过去推了推顾良舟的肩膀,催促他下车。 顾良舟木着脸看了我一眼,弯着腰慢吞吞地从车厢里走了出去。 他走后,许怡安才爬过来,坐到了我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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