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嫌弃地蹙眉,抬步离他远了些,“你若是再多话,这笔可就要插进你的脖子里了。” “得得得,我知道了。” 顾良舟甩了甩手上的血,忍不住瞪了我一眼,又小声嘟囔,“脾气那么怪,怪不得没人要。” 我眉皱得更深,“你很闲?” 顾良舟点头:“有点。” “那去吧,喂他些饭食和水。”我指了指掩在桌布下的萧何。 顾良舟低下头去细瞧,被他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这人还活着呢么,别是饿死了吧。” “所以才得你喂。”我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险些踹得他跟萧何贴到一块去,“本尊等会儿便叫人送饭来,你要是没给他喂进去,我就拧了你的脑袋。” “那你做什么去?” “下棋。” 说罢,我便走出了房间。 下棋是假,找谢镇山打探一番顾良舟的底细才是真的。 像是早就猜到了我会来找他,内室里早晾好了我素日爱喝的茶。 “叔公——” “我知你为何而来。” 谢镇山朝左手边的凳子一指,“你且坐下慢慢说。” 我点了点头,走过去坐下。 我瞥了眼他手里的书,轻笑道:“叔公不是一直嫌这兵书里的东西冗杂,今日怎么倒看起来了。” “偶尔看看也不错。” 谢镇山将书撂在我面前,我垂眸一看,发现那页书不是旁的,正是借刀杀人之计。 我摩挲那几个字,故作不懂地问:“叔公这是何意?” 谢镇山微微一笑,“你是个聪明的,怎么会不懂我的意思。” 恰巧有阵风来,吹动了窗框上的一串漂亮的风铃,引了几声脆响。 “这天下,最不缺的就是风言风语。” “该不该信,该如何信,还是得心中有数的好,不然头脑一热,便会给他人做了嫁衣裳。”
第46章 至此,已成定局 自内室出来时,已是下午。 我站在廊下,抬眸盯着那轮半掩在阴云后的太阳,只有迷惘向阳而生。 谢镇山与我说了许多。 他说他不清楚太多的内情,话里话外,却都在暗指方止行无辜。 他是我的亲人,可……此刻的他真的是值得信任的吗? 我不知道。 连日来的事一桩接着一桩,一件连着一件,刻意引导着我去探查。 我能发觉出怪异,却半点办法都没有,只能被人牵着鼻子走。 我原本的计划是,先拿温喻之开刀,然后是黎楚川和萧祁,我想叫他们众叛亲离,想慢慢折磨他们。 可眼下的一切,都叫我阵脚大乱。 我该做什么。 我是要报仇的,可这仇,该去找谁报?我手里的剑又该向谁挥? 有凉风习习,吹动我手腕上的红穗与铃铛,细碎清脆的响声里,我心乱如麻。 我搓了把脸,随意地低下头来一瞥,发现离我两步远的地上,有一小片血渍。 我顺手从树上摘了片叶子,捻着叶子蹭了蹭,发现那小片血渍已然干涸,半点都没沾到叶子上。 看形状,这是从高处滴落下来的。 我抬头向上看,果然在廊檐上也看见了一点干涸的血渍。 这儿,曾有人待过? 我蹬着墙飞身而起,倒挂在廊檐上,伸手比划,琢磨着应当是什么角度,才会在那个位置落下血来。 我盯着那片血瞧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一抬头,我却愣住了。 不为别的,因为我面对着的正是我房间的那扇窗户。 连曲轩之前说的窗外有人,会不会是真的? 我心下一紧,从廊檐上跳下来,又走到窗边去,将那半掌有余的窗框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窗框和窗台上都没什么东西,只有窗台下的地上有一条白色的布条。 我弯腰将布条捡起来,捻了捻。 这布条丝滑柔软,摸着像是绸缎,不像是寻常绑东西的布绳,反而像是从衣裳上扯下来的。 温喻之今日穿的好像就是月牙白的绸缎锦袍。 我将布条翻了个个儿,发现布料的另一面印着个血红色的指纹,像是受伤之人攥着它时,不小心印上去的。 只是这指印很怪,只有半个,不像是没印全,而像是从中间截断的。 是断指,还是因为什么原因,把指腹的纹路给磨掉了? 就在我思索的时候,屋里忽然响起了一阵并不重的脚步声。 顾良舟扒在门边,探了半个身子出来,“你在那儿干什么呢?” “没事。”我摇了摇头,瞥了一眼他手里端着的空碗,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喂完了?” 顾良舟撇嘴,用勺子将碗敲得巨响,“没有,才吃了半碗。” 他又问:“你给他喂了什么,跟个傻子似的叼着勺子不放,气得我恨不得把他满口的牙都敲掉。” “那你为什么不敲。” 我无视了他的抱怨,推开他走进房间。 萧何已经醒了,还是那么一副痴傻的样子,嘴角挂着几颗米粒,瞧见我进来,朝着我咧开嘴笑,冒着一股傻气,却比清醒时看着顺眼些。 顾良舟跟着我走进来,顺手将白瓷碗扔在桌上。 他问:“你什么时候回北凉?” “明日。”我拿了张帕子给萧何擦脸,漫不经心地答。 顾良舟点点头,又靠在桌边,双臂环胸,轻蔑地扫了萧何一眼,“这个傻子你也要带回去?” 我给萧何擦脸的手一顿,抬眸冷冷地瞥他:“本尊要带什么人走,还要与你商量不成?” “那肯定不是。”顾良舟又对着我吊儿郎当地笑,“他是什么人,你带着他走有什么用么。” 是啊。 有什么用呢。 就在昨日,我还盘算着用萧何做局,来好好给萧祁长个教训,可如今知道了这些,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若是我真的谁都不发落,那我如今所做的一切,岂不都是无用功。 所以啊,还是要做。 就算他们是受人指使,可那些伤,那些痛都是真实存在的,伤人的虎固然可恨,但诱人的伥鬼也并非无辜。 所以,还是谁都跑不掉。 正想着,我手上便传来了一阵刺痛。 我低头一看,发现是萧何一口咬在了我的手背上。 顾良舟走过来将他拉开,泄愤似的踹了一脚。 他手还被绑着,被顾良舟一脚踹倒了,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半天都起不来。 瞧着他扭动挣扎,顾良舟哼笑道:“你刚刚在想什么,脸色突然变得好难看。” 我摇了摇头,顺口搪塞了过去。 顾良舟也不多问,只拿了我扔在桌上的帕子,挑了个干净的地方,给我擦手背上残留的萧何的口涎。 他的手很热,指尖带着层厚厚的茧子,磨得我的手有些痛。 我垂眸看着他右手背上微凸的脉络,注意到他虎口处有一条伤口,不是特别深,看起来才结痂不久。 “怎么弄的?”我下意识问。 顾良舟手上动作没停,擦干净了我的手后,将帕子随意地一丢,答道:“还能是怎么弄的,你那姘头伤的呗。” 他撇了撇嘴,似乎颇为不屑,“他使阴招,怀里还藏着短剑,不然怎么着都不可能叫他逃了。” 我视线仍落在他的手上,听着他的话,也只是兴致缺缺地点了点头。 顾良舟也没再接着说,转而又问起了方才的问题。 “你刚刚在想什么,脸色变得很吓人,跟要杀人似的。” 我慢悠悠地抬眸看向他,“你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随口问问都不成么,你也太霸道了些。” 说着,顾良舟又朝着我伸出手来,我冷冷一个眼神扫过去,他想去了方才受的皮肉之苦,又悻悻地收回了手。 我将萧何提起来,一记手刀打晕了他,将他扔到了桌下,再次用桌布把他盖起来。 顾良舟在一边看着,惊愕地瞪圆了眼,他指了指我,又指了指桌子下头的萧何,“你就将人这么放着啊,就是傻子,也不能就这么对人家啊。” “那怎么做?”他的声音实在聒噪,我不悦地皱了皱眉,“不然你将人带回去?” 风凉话谁都会说,只是这事一牵扯到自己身上,谁都没法儿再发慈悲。 顾良舟也是如此。 他头摇得像拨浪鼓,嫌弃之色溢于言表,“就这么着挺好的。” “那就少废话。” 我从镜柜的抽屉里拿了张干净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干净了手,又抬头看向他,“你还不走?” “我为什么要走。”顾良舟扬着下巴,说得理直气壮。 我轻笑:“方才叫你来,是想套了车即刻便走,现下天色将晚,本尊打算明日再启程,你还不走,是要在谢府里过夜不成。” 顾良舟眉尾轻抬,“也不是不成。” “快滚。”我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顾良舟一把掀开了桌布,指着昏睡的萧何叫道:“合着我过来,就是来替你给这傻子喂食的?” 我耸肩,无辜道:“本尊并未逼你啊。” 顾良舟气得咬牙,却在看见我拿了白玉狼毫把玩时消了气焰,撂下了句狠话便灰溜溜走了。 哦,他放的狠话也不过是明日再来。 幼稚得很。 目送着顾良舟出门,那支染血的毛笔还被我攥在手里。 我捻着笔,沾好了墨,在纸上写下了几行字。 我未取信笺,只将字条折好了,握在手心里便出了门。 我叫了阿清来,将字条交给他,叫他往凤阳驿走一遭。 阿清笑呵呵地问我是不是要送到那位温姓公子的手里头,我不言,他却是一脸看破天机的模样,将字条放在怀里揣牢了,扭身出了府。 瞧着他远去的背影,我轻轻叹了口气。 今夜,哪方人来? …… 那信送去了,来的却不是温喻之,反而是那个姓黎的。 天色已深,彼时的我正坐在屋脊上喝酒,见是他来,倒也不觉稀奇。 我递了一坛梨子酿给他,扫到他手臂上的药布时,略顿住了手。 “你可能喝酒?” “不碍事。” 他温声说着,接了我手里的坛子。 我点点头,不再看他,只仰着头细看天上那轮白惨惨的月亮。 黎楚川坐在我身侧一尺远的地方,与我一般赏月。 我灌了几口酒,暖了身子,哑了嗓子,才再度开口:“温喻之说的,可是真的?” “半真半假。”黎楚川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我偏头看向他:“何真何假?” 黎楚川也扭过头来看我,“我们受制于人是真,他被蒙蔽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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