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 我怎么忘了,温喻之那厮为了我手上的地图,特意放出了消息,引得有心人来找我的麻烦。 我这伤,还是拜他所赐呢。 “本尊可以保你,但本尊有个条件。” “你只管说。” “后沙藏金,本尊要七成。” 我狮子大开口,顾良舟却是半点不悦都没有,立刻便应了下来。 他如此痛快,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你舍得?” 顾良舟挑唇一笑,露出两颗虎牙,“有什么不舍得的,你想要,全给你都成。” “我只要那把断魂琴。” 闻言,我一愣,“什么断魂琴?” “你这一问三不知的,若没有我做引路人,你得猴年马月才能找着地儿去。” 顾良舟轻啧一声,慢悠悠地给我解释起了那所谓的断魂琴。 “那断魂琴啊,原名叫美人琴,是后沙洛皇后的旧物。” “只因洛皇后其貌不扬,只擅琴,就叫皇帝独宠于她,于是便有人说她是妖女,说那把琴能勾魂,那美人琴也就被人叫成了断魂琴。” 荒谬又可笑的传说。 我不禁轻嗤,“你信这个?” 顾良舟点了点头,“举头三尺有神明,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本尊从不信什么鬼神。” 倘若这世上真有鬼神,我早已经死了千百回,哪里还有机会做这蔺家遗孤的座上宾。 “这东西不信可不行啊。”顾良舟不满意我的反应,一屁股坐在我身边,煞有介事道,“从前我爷爷家就供了一尊神像,可灵验了。” 我不想与他争论什么鬼神,只一笑而过,淡淡敷衍了过去。 恰好雨停了,我向顾良舟辞行。 他问:“你要去何处?” 我答:“谢府。” 他又问:“然后呢?” 我又答:“回北凉。” “那我怎么办?”顾良舟皱了皱眉。 我不解地看着他,“什么怎么办,本尊派人跟着你不就好了。” “不成,旁人我都信不过。”顾良舟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与你一起走。” “你要与本尊回北凉?” “不行吗?”他指了指自己,黑黝黝的眸子紧盯着我,语气有些急,“我身上这东西可是金贵了,你要是不带我,要是我被人抓了可怎么办?” 我挑了挑眉,存心逗他,“从前你未找到本尊时,不也过来了,怎么如今就不成了?” 顾良舟被我问住了,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也没想到如何反驳我,干脆耍起了无赖。 他走到门边坐下,后背紧贴着门,盘着腿,睁着双黑漆漆的漂亮眼睛瞅我,那执拗的模样,大有我要是不答应他,他就不叫我走的架势。 只是光堵一个门太少了。 我扫了一眼那两扇半掩的窗,哼笑道:“顾公子若是有分身术该多好,能连那窗也一并堵了。” 顾良舟顺着我的视线看去,忽然像脱了力一般趴倒在地上,湿答答的衣服在地砖上拍出一片水痕。 “你不能走!你得保护我啊!” 瞧他那小孩子撒泼般的样子,我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笑够了之后,我弯下腰来,平视着他的眼睛,说:“你今年多大了,怎么还来撒泼打滚这一套。” 顾良舟翻了个身,大字型往地上一摊,“反正你要是不带我,你今儿就别走了。” 倒是许久没人在我面前这么肆无忌惮地耍无赖了,我一时觉得新鲜,倒也没冷下脸来喝他。 我走到他身前,弯腰提起了他泛着凉意的衣领,“莫撒泼了,去换身衣裳,与本尊一同去谢府。” 顾良舟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腕,“你不会就此跑了吧?” 我拍了拍他的脸颊,轻笑道:“本尊哪儿也不去,就在此等你。” “行吧。”顾良舟不情不愿地从地上爬起来,打开门走了出去。 我才松下一口气,顾良舟就去而复返,叫我这口气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我疑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顾良舟扫我一眼,哼道:“我不放心你,你还是跟我一起走吧。” “去做什么?” “换衣裳。” 说罢,顾良舟滚热的手便落到了我的腕间,铁箍似的,硬拽着我去了他的卧房。 他走得飞快,我得一路小跑才能勉强跟上他的脚步,进门时,更是险些被门槛绊个狗啃泥,踝骨撞得生疼。 讨厌冒冒失失的小崽子! 腕间的桎梏终于松了,我没忍住往顾良舟的屁股上踹了一脚。 他被我踹得一个趔趄,身子向前扑,险些撞在桌上。 “你踹我做甚?” 我横了他一眼,“快换。” 还是十分讨厌他。 …… …… 我的脚踝应当是撞肿了,以至于每走一路都觉得刺痛。 所以,回谢府的一路上,我对顾良舟都没有半点好脸色。 他自知理亏,也不敢再轻易开口讨嫌,只亦步亦趋地跟着我。 沉默寡言了一路,直等到了谢府,临进门之际,他终是忍不住了。 “等会儿见着了谢伯父,我应该说什么呀?” 我扯回被他攥在手里的袖子,沉声道:“什么都别说。” “好。”他慢吞吞地应下,头垂得更低了。 刚才撒泼打滚,现在倒是装起乖来了。 惺惺作态。 我冷哼了声,将他往一边推了推,确定门里的小厮瞧不见他之后,我才叩起了门环。 来开门的不是小厮,而是徐管家。 瞧见他,我有些惊讶,“这个时辰,徐叔不应当还在演武场么?” 徐管家摇了摇头,道:“今日里不过是走个过场,老爷便未去,老奴自然也在府里头伺候。” 我略点了点头,又扫了一眼府门外的马车,问:“不知是何人来访?” “是儋州的那位。” 温喻之。 又是他。 我脸色不自觉沉了下来,只觉得晦气。 徐管家继续道:“老爷知少爷不喜他,便叫老奴在此候着,等着知会少爷一声。” “这会子从正门进去,必然会碰上,少爷不如就从后门进来,直接回房去,也算落个清净。” 我冷笑了一声,“他是什么人物,本尊还得避着他不成。” 我偏头瞥了一眼贴墙根立着的顾良舟,对徐管家道:“徐叔,你先进去,本尊等会儿便过去。” 徐管家点点头,将门留了道缝给我,绕过影壁走了。 待他走远了,我朝顾良舟勾了勾手指,将其叫到近前,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顾良舟打了个颤,捂着发红的耳朵瞧我,“我为什么要翻墙,难不成那儋州来的是你的姘头,你怕他瞧见我误会了?” “……” 指节都要被我捻得褪皮了,才压住了要将他当街暴打一顿的冲动。 我在他膝盖上踹了一脚,遥遥指了一堵墙给他看,“就从那儿翻进去,若是叫人发现了,你就自生自灭去吧。” 顾良舟眯起眼朝那处瞅了瞅,哼道:“才那么高的墙,你也太瞧不起我了些。” “那就别废话。” 我将手里的伞和面具都塞在他手里,腾空了手,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把。 顾良舟轻轻啧了一声,抱着怀里的东西往那处去。 我抚平了衣袖,从正门入府。 绕过影壁,我直直看向前厅,便见一人稳坐高台上,另一个跪在地上,正不住地磕着头。 坐着的那个自然是谢镇山。 而那个跪着的,看身形像是温喻之。 这是在做什么? 温喻之此来谢府,又是为了求谢镇山什么? 怀揣着满腹疑问,我信步入了前厅。 听见脚步声,温喻之动作一顿,转过头来倒是将我吓了一跳。 不知他在此磕了多久,额头已然破了,眼圈也是红的,细看之下,还能瞧见满脸泪痕,配上他那惨白的脸色,活像只鬼。 我一愣,转头看向谢镇山,只见他沉着脸朝我摇了摇头,不知是厌烦,还是与我一般的不解。 就在这时,温喻之用袖子擦了一把脸,额头上的血被擦得花了,一道血痕自额角延伸至眼尾,狼狈又哀戚。 我皱了皱眉,抬步往椅子边走,却被他一把抓住了衣摆。 他道:“在下有话想同尊主说,不知可否移步。” 我垂头看他,“什么事不能在此说。” 他不言,被泪水冲刷得愈发晶亮的眸子紧盯着我,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挣扎与痛苦。 温喻之此刻的样子狼狈极了,我却半点不觉得爽快,唯有满腹的烦躁。 眼见他的眼泪又落下来,我啧了一声,只觉得心中郁结更甚。 他又掉了几颗金豆子,我终是允了他,知会了谢镇山一声,便带着人去了后院。 像是在地上跪了许久,温喻之走得蹒跚,步子迈得也细碎,十几步远的路,他走了好久。 我嫌他走得太慢,大发慈悲地伸了手出来叫他扶着。 温喻之一愣,转瞬便又有泪落下来。 哭哭哭,他是水做得不成。 我心中烦躁不已,干脆硬下了心肠,快步而去,只留温喻之一人踽踽独行。 过了半刻钟,那厮终是到了。 我一手刀劈晕了呜呜怪叫的萧何,勾手唤了温喻之进来。 他扫了一眼消瘦的萧何,眸中划过一丝不忍。 我轻嗤,抬手在桌面上瞧了瞧,将他的视线重新引到我身上,“你若是说不出什么叫本尊满意的话来,你会比他还凄惨些。” 温喻之轻轻点了点头,“喻之明白。” “你想与本尊说什么。” 他抿了抿发白的唇,忽紧走两步上前,又扑通一声跪倒在我脚下。 “我想说的多了。”他抓住我的手贴到面颊上,他的眼泪烫得我心魂发颤,“我做错了,我真的做错了!” “是我被猪油蒙了心,起了旁的心思,但我自始至终都没有要害你的意思……” “没有那个意思,那本尊为何会落得如此境地?”我微倾身,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的确错了,错就错在给了本尊喘息的机会。” 温喻之眸光微颤,哭得更凶了,“不是,不是这样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他伏在我膝上,温热的眼泪尽数滴在我绯色的衣袍上,洇出一块又一块绯痕,“他骗我,他说只是搅个乱子出来,不会叫你出事的,他骗了我!” 我掐住温喻之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强迫他直视着我。 “他是谁?” 我擦掉他满脸的眼泪,寒声又问:“你口中的那个他是谁?” 是谁啊,那隐在他们背后,等着要我的命的究竟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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