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长欢摇了摇头,说:“我等下还有贵客要会,只怕得过了晌午才能前去拜会谢伯父。” 我点点头,又看向连曲轩,“那你呢,可要回去?” 连曲轩将手搭在秦长欢肩上,笑道:“我得与他同去,若他出了什么事,我那一车玉髓玛瑙向谁讨去。” 要贴身护着便护着,拿玉髓玛瑙做什么幌子。 我挑眉轻笑,并未挑破他的心思,只就此与二人分头而走。 我从销金楼出来,没直接回谢府去,只绕了大半个凤阳城,扭身去了锦衣阁。 锦衣阁的丫鬟小厮无一不知我是谁,见我至此,立刻便引我去了密室。 苏烟来时,我正把玩着那块从裴邺身上拽下来的羊脂白玉。 “主子。”她叩首道。 我淡淡应声,偏头瞥她一眼,说:“怎么来得这般慢。” 苏烟抿唇轻笑:“并非属下怠懒,实在是那起子人难缠,应付了许久才得以脱身。” 我淡淡点头,转身走到太师椅边坐下,苏烟立刻过来给我倒了一盏热茶。 她问:“不知主子是为何事而来?” “给本尊查个人。” “方止行。” 苏烟微讶,“主子要查他?” 我轻蹙起眉:“怎么,本尊查不得?” 见我不悦,苏烟忙解释了缘由。 原来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就曾叫苏烟和泠鸢去查探过方止行的底细,可派出去的诸多人都如泥牛入海一般,竟是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谁下的手。” “瞧着像玄天殿的功夫,但也未可知是不是他人陷害。” 他做了什么叫我起疑,我派人去探他的底细,被他一波杀了个干净。 如此一来,似乎也说的通。 可果真是如此吗? 恐慌没由来的漫上我的心头,叫我浑身的血都冷了下来。 冥冥中,好似有人一直在暗中窥伺着我。 他下了好大的一盘棋,而我就是他手下最大的一枚子,盲着心,被他指引着朝那些虚假的仇敌挥剑。 恶名皆是我的,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坐收渔利。 是这样吗? 中原还有人能谋划至此,能引我入局? 没有吗? 果真没有吗? 忽然,我的眼前浮现出了一张男人的脸。 五官算不得出挑,但胜在端正,只眉眼间带着股戾气,叫他整个人看起来显得有些阴郁。 我不记得他的名字,却只觉得万分熟悉。 他……究竟是谁呢? 想着想着,我便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喉口发痒,我张口轻咳,竟硬生生咳了一口血出来。 ——那蛊又发作了。 苏烟脸色骤变,立刻就要去叫医官,被我伸手拦了。 “不碍事。” 我深喘了几口气,待适应了那阵痛后,断断续续地开口,“既查不出来,那便不从他那处下手了。” “你且叫人去查一查那傅珩的底细。” 这世上没什么天衣无缝,只要做了,就定会露出马脚来,只要抓住了那根藤,我就不信摸不出那个瓜。 苏烟是跟了我许多年的老人,最是知道分寸,也不开口多问些什么,只应声,扭身出去安排人了。 我在暗室中枯坐良久,直等有了些力气,才从后门离了锦衣阁。 今儿是个阳光明媚的大晴天,街上百姓众多,我走在街上,却觉得周身都冷极了,与这喧闹格格不入。 一个又一个疑问冒出来,在我心上盘旋,拉扯着我的神魂,叫我惴惴不安。 直觉告诉我,温喻之这几个人只是开胃小菜,我仍未记起的记忆里隐藏着的,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轰。 晴空炸响了一声雷,几块厚密的乌云立刻乘风而来。 风来,云来,这雨也马上要来了。 …… 为了不被这场来势汹汹的大雨淋成落汤鸡,我买了把油纸伞。 卖伞的是个俏生生的小姑娘,笑起来也很漂亮,因为我多给了几吊钱,还硬塞给了我一副面具。 那面具花花绿绿的,看着庸俗,倒是那伞深得我心。 雪白的伞面上画着只展翅欲飞的白鹤,雨滴噼里啪啦落到伞面上,犹如是那仙鹤在踏水而行。 也称得上是个雅。 我撑着伞走过一条深巷,只往里多瞧了两眼,手上的伞便易了主。 这大雨瓢泼的,怎么还有小贼出没。 我轻笑,追着那人入巷,夺回了我的伞,却无法抽身离开。 “公子这是何意?”我瞥了一眼他撑在我脸两侧的手,似笑非笑道。 他生了一副俊美无双的好皮囊,声音也低磁悦耳,凑在我耳边轻语时,惹得我耳廓发烫。 “无意冒犯,只是瞧这大雨滂沱,想请阁下去喝杯茶暖暖身子。” 我们贴得极近,我能嗅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血腥气。 我抬眸看着他精致的眉眼,心中已知这厮是谁,便欣然应下了他的邀约。 他毫不意外我会答应,熟稔地领着我穿了几条巷子,直入了一座气势恢宏的宅邸。 进门前,我看了一眼那门上的牌匾。 雨幕太密,叫我瞧不真切,只隐隐能见一个顾字。 顾。 不知是我从前的哪位冤家。 “发什么呆呢,过来。” 他站在雨幕里朝我招手,身上那火红的衣衫尽湿透了,湿答答的紧贴在身上,未见狼狈,倒是更显野性难驯。 我在他腰腹上扫了两眼,快步跟着他往前厅去。 他这府邸不光门面修得气派,就连前厅里也是布置华丽,谢镇山的府邸跟这里比起来,当真是寒酸。 凤阳城里什么时候还有这么一座宅子,还真是闻所未闻。 正疑着,便听得那人屏退了一众女使,还叫了侍从在门边守着。 瞧这架势,我不由得轻笑,“怎么,公子这是要杀人灭口不成。” 他翘起腿,吊儿郎当地说:“错了,我这是要救你。” “我知你是玄之,也知你与玄天殿的那个大长老交好,但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还是离他远些的好。” 听了他的话,我不置可否地点头。 见我神色淡淡,他有些急,“你是不是不信我。” 我扯了扯他湿漉漉的衣襟,挑眉笑道:“一个无名氏的话,无论如何都不能轻信吧。” 话音落下,他又如在销金楼内一般,将脸沉了下来。 斟酌了好一会儿,他终是开口。 “我告诉了你,你可不要跟别人说。” 我点点头:“本尊不是多嘴的人。” 他放下心来,大大方方告诉了我他的身份,“我叫顾良舟。” 顾良舟。 我将这个名字在口中滚了几滚,脑子里没有关于这人的半点印象。 像是猜到了我的想法,顾良舟笑了一声,“说起我的名字你可能不知,但你一定听过我爷爷的名字。” “他叫蔺宸。” 他是蔺宸的孙子! 我猛然站起身,惊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看我这个反应,顾良舟闷声笑了起来。 他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将我按回去,接着说道:“他们都说后沙古国是假的,但我知道是真的,因为我爷爷已经将那地图记下来了。” “那你……” 我有些激动,舌头险些都打上结了,“那你与傅珩之间的过节,可也是因为那后沙古国的地图?” 顾良舟点了点头:“我爷爷说得对,你很聪明。” 他叹了口气,声音平淡,眼里却已含了两分杀意,“当年他为了得到地图,伙同了玄天殿的人将我们一家逼死。” “娘亲带着我回了娘家,才叫我幸免于难。” “为了不引人注意,我改了母姓,一直蛰伏在此处,只为等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 顾良舟说这话时,声音里没有半点起伏,我却平白闻到了那陈年的血腥气。 只为了一张图,便屠了一派满门,当真丧心病狂。 我合该义愤填膺,合该与顾良舟一同怒骂那起子腌臜人,可开口之际,我忽想起了一桩事。 我也曾为了大业得成而屠尽一城之人,我与那些人面兽心的人一样啊,我也是个无耻之徒。 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可此时此刻,只觉得羞愧。 顾良舟察觉到了我的异样,伸手来推我的肩膀,“玄之,你怎么了?” “无事。”我吐出一口浊气,轻轻拂开他的手,“既你隐姓埋名,怎么还要与那傅珩交恶,你就不怕他发觉你的身份,紧咬着你不放么。” “怕啊,如何不怕。” 顾良舟靠在桌边,抱臂苦笑:“我当时是看他吃醉了酒,想杀了他,没想到他身边还有高手,一时不敌才落荒而逃。” “至于其他的——”他略顿了顿,抬眸看向我,眸中燃着熊熊的火,“不是还有你在。” “我?”
第44章 隐在暗处的是谁 我在顾府前厅的这把硬邦邦的椅子上坐了半个时辰,才勉强理清楚了他找我的目的。 “你想叫本尊保护你?” 顾良舟忙不迭点头,“你终于明白了!” 虽说我敬佩蔺老,但那份敬佩不足以让我给他蔺家带孩子。 我嘴角一抽,刚想开口拒绝,就被顾良舟打断了。 他道:“你放心,我也不占你便宜。” 说罢,顾良舟站起身来,慢悠悠解起了衣裳。 这是做什么? 要委身于我? 这……也不是不可以。 我都准备好要矜持一番了,谁料这厮并非是要色诱我,只是为了给我看他后背上的那密密麻麻的墨色线条。 麦色的肌肉虬结,覆着一道又一道的墨黑色的纹路,深深浅浅的交杂在一处,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妖异。 话本子里的妖物身上,是不是也有这样勾人心魂的纹路? 我不是个多好色的人,但这一幕实在是赏心悦目,一时看得有些呆了。 见我一直没有声音,顾良舟回过头来,看清我的神色之后,他忽瞪圆了眼睛,猛然笼紧了衣裳,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生怕我兽性大发似的。 我移开眼,掩饰似的轻咳了两声,“这是后沙古国的地图?” “是。”顾良舟声音有些不自然,盯着双红耳朵,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我,“这是后沙古国剩下的半张图。” “剩下的半张?” 顾良舟点点头,飞快地扫了我一眼,又扭开脸,“你手里的图得连上我身上的这半张,才能找到后沙藏金的位置。” 闻言,我愣了一下。 我手上有后沙藏金的地图这事,他是怎么知道的? 顾良舟觑着我的神色,略撇了撇嘴,“你不会还以为自个儿那事儿办得很隐晦吧?你手上有图这事,可没几个人不知道,他们都在暗处盯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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