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楚川站在暗处,半张脸隐在阴影里,叫我看不真切。 他道:“玄之,日后你会明白的。” “说的什么谜语。”我冷笑连连,扬手将血扇掷过去,他侧身闪了,堪堪斩下了他一片月牙白的衣料。 黎楚川皱了皱眉,像是不想再与我多纠缠,他扶了行动不便的萧祁就要走。 温喻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也转身而去。 想走,可没那么容易。 我跑到墙根下,捡了尸体手里的弓,又从地上捞了三支羽箭,搭在弓弦上,瞄准了已飞身上房的三人后松手。 咻。 咻。 咻。 三箭齐发,三箭全中。 一箭扎在了温喻之的大腿上,一箭射中了黎楚川的手臂,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伤,唯有萧祁伤的最重。 那一支羽箭正正好插在他的后心,饶是离得远,也能看清楚他衣衫上炸开的血花。 准头还不错。 烟雨楼的医官不错,想来也能为他续上口气。 他若是就这么死了,我与那小郎君唱的大戏还去给谁看。 …… 艳色的响箭在漆黑的天空中炸开,只短暂地亮了一瞬,却也足够有心人看见。 我坐在屋脊上喝酒,不过三巡,便等到了人。 那人身形挺拔如青竹,一身紫袍潋滟,南商裴家的家纹在月光下闪烁着华光。 “裴邺,你来了。” 我拿了一壶酒给他。 裴邺摇头婉拒了,在我身边坐下,与我一同仰头赏月,说出来的话带着不符合他年纪的成熟。 “尊主发话,在下不敢不来。” 我闷声地笑,也不想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本尊在演武场时说的话,你可明白了?” 裴邺抿了抿唇,疑道:“明白,却又不明白。” 我含着酒“嗯”了一声,等待着他的下文。 “白家大爷和五爷都被尊主杀了,尊主既有心思要抬举萧祁,为何还……”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我挑了挑眉,偏头瞥他一眼,笑道,“从前本尊有心抬举他,是因为他可心,如今人变了,本尊就变不得了么。” 裴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不知想到了什么,脸突然红了,眼神有些飘忽,却还强撑着镇定,说必定以我马首是瞻。 我哼笑一声,忽起了些逗小孩的心思。 我凑近了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说:“果真什么事都听本尊的?” 裴邺迟疑着点头。 “那若是……”后面的话我没说,可我的态度已足够暧昧,以裴邺的脑子,必定能想明白我的意思。 本以为裴邺会拒绝,或者发怒,却没想到这厮抿唇想了想,还是点了头。 ? 倒也不至于委曲求全成这样。
第41章 夜逛花楼遇熟人 裴邺看着比温喻之还小些,可腹中有思谋,谈吐有度,跟同龄人比起来要成熟许多。 他不闹腾,也足够聪明,只寥寥几句就明白了我的意思,还猜到了我意欲何为。 不过我并不害怕他会坏事。 他很聪明,今夜既敢只身一人来见我,就已经在这场我与萧家的斗法里,做出了选择。 所以,他会听话。 毕竟我在明,他与裴家在暗,此事成了,他能平白得到白家偌大的家产,若是不成,萧家对付的也会是我。 是进是退,成或不成,他们都不会受牵扯。 如此,便是傻子也知道该怎么做,更何况是裴邺这个生了十八副玲珑心肠的。 他自是明白,可还有一事要问—— “事成之后,尊主想要什么?” 闻言,我轻声地笑。 “无他,只是个萧家。” 说完,我却又想起了件事,侧头打量了裴邺半晌,忽伸手自他腰间拽了一块玉佩下来。 那是块上好的羊脂白玉,镌刻着南商裴家的家纹,我拿高了瞧了瞧,问:“这可是你裴家的信物?” 裴邺点了点头,“不错。” “好,那便赠予本尊吧,日后找你办事再还你。” 听我如此说,裴邺忽面露了两分古怪,“尊主当真要这一块?” 我挑了挑眉,“怎么,你不舍得?” “倒也不是,只是——” “那便给本尊了。”我拎着拴玉佩的金绳晃了晃,“待日后本尊有求于你了,你再将他讨回去。” 话已至此,裴邺没再坚持,只是不知为何,面上红意更甚,比上好的红玉还漂亮些。 我嘬了口牙花子,强压下想捏他脸颊的冲动,岔开话题道:“你等下可还有事?” “尊主有何吩咐?” 我轻笑了声,“别那么紧张,只是想着带你去个好去处。” 裴邺没接话,裴邺不想去,但没用。 我拎着这小孩,使了轻功离了谢府,直落至寂静无人的主街上。 顺着主街行了一段,拐进了一条深巷。 “到了。” 裴邺抬头,看着那火红灯笼下的牌匾,嘴角止不住抽搐,“尊主原来是带在下逛窑子的。” 我哼笑:“话别说得那么难听,这儿可不是窑子,这里头可有的是解语花。” 说罢,我也不等他再说什么,拉着人便进了销金楼。 我们才走进去,那穿金戴银的老鸨便带着几个娇美姑娘围了上来。 姑娘们皆身穿着轻薄的纱衣,水蛇腰与白玉似的颈子皆露在外头,臊得裴邺满脸通红,不知往何处看。 我将裴邺的神色尽收眼底,笑着凑近了他,明知故问道:“怎么脸这么红?” 裴邺不答,转头看向门口,那清心寡欲的样子看得我恨不得给他塞上一把佛珠。 我也不再逗他,解下了钱袋子丢给老鸨,叫她照老样子安排。 老鸨接了钱,却未动,只笑着回身朝一楼最中的台子一指,“楼里新来了个善舞的姑娘,等下便要登台,不若先给公子安排在二楼,等瞧完了舞,再入雅间如何?” 瞧着一边的裴邺那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的羞臊样子,我也没再多问什么,只叫她自己安排去了。 老鸨连连应下,唤了个姑娘来领我们上去。 销金楼的二楼没有雅房,只有一长溜的桌椅,以雅致的屏风和旖旎的轻纱相隔,根本隔绝不了人声。 裴邺怕被人认出来,一举一动都十分拘谨,连声都不敢出,却在那花娘要走时叫住了她,同她讨了几样东西。 不是旁的,是治跌打损伤的药油,和几块干净的干、湿帕子来。 我觉得奇怪,直等那花娘走了才开口询问。 裴邺看了我一眼,道:“不是给在下用的,而是给尊主的。” 说着,他往我脸颊上指了指。 “给本尊的?” 我下意识抬手去摸,果不其然摸到了一道已结了痂的伤口。 想来是与萧祁动手时擦着的,就两个骨节长,也不甚严重,以至于结痂了后我都不知道。 不光脸上,指骨关节上也有一层红彤彤的擦伤,倒是不疼,只是瞧着吓人。 “本尊自己都没留意,难为你心细。” 裴邺微抿唇,露了个小梨涡来。 心思比莲藕多的闷葫芦。 我在心里头评论道。 我没再说话,只斟了茶,支着头听下头传上来的靡靡之音,等着花娘送药油来。 喝完了两盏茶,花娘姗姗来迟。 她将托盘放在桌上,娇笑着朝我伸出手来。 她身上的胭脂水粉味往我鼻子里钻,熏得我头疼,摆手制止她,只叫她下去。 “此处没有铜镜,公子自己来怕是拿不准地方。”花娘柔柔地说着,仍是未收了心思。 我蹙起眉刚要说话,便被一边的裴邺抢了先。 他朝花娘伸手,“我来吧。” 花娘看看他,又瞅瞅我,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终是不情不愿地下去了。 裴邺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拿了药油,用干布巾蘸了就朝我脸上敷来。 美人上赶着伺候我,我自是乐不得的,便扬起脸来配合他的动作。 我们凑得极近,他只要一垂眸,就能看见我漂亮的眼睛,可他一次都没有,那视线落在我伤处便再没有移开过,仿佛我跟谢府门口镇宅的石狮子没什么不同。 没趣儿。 我轻轻撇嘴,不小心扯到了伤处,痛得我倒吸一口凉气。 “尊主莫动,若是扯坏了痂便不好了。”裴邺声音清淡如水,搅得我半点旖旎心思都没了。 好吧,之前也没多少,不过就是见人好看,起了些心思逗弄罢了。 我现下手头还一堆烂账呢,哪还有旁的心思去找别人。 更何况我这恶名远扬,若是我真做了什么,裴家那老顽固知道了,还不得连夜打到北凉来。 一想起那凶神恶煞的老头子,我不禁打了个冷战。 活着挺好,何必自取烦恼。 这般想着,我强迫自己将“下流”的眼神从裴邺脸上撕下来,落到一边的纱帐上,努力地透过那层薄薄的纱去瞧隔壁桌的那两个风流子。 不看不要紧,一看我就移不开眼了。 那厮的侧脸——怎么那么像连曲轩呢? 我支起耳朵细细地听隔壁的声音。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算大,只模模糊糊地传来,可我自小便耳力惊人,细听之下,倒也能听清他们的话。 “并非是我推脱,只是那东西实在难得,你催我也没用啊。” 说话的这人声音十分好听,不像是刻意压出来的低哑,反而是浑然天成的贵气。 “少跟我说这些,我只给你三日,拿不出东西来,我就把你头拧下来做夜壶。” 这个声音听着清亮,舌头却有些卷,带着点南部口音,像极了连曲轩。 可那厮不是说去办要事了吗,怎的又回凤阳来了? 回来了也不先来寻我和叔公,反而来这花楼寻欢作乐,皮子痒了不成? 我陷入沉思,裴邺轻声唤我,才唤回了我的神。 他道:“尊主,手上的伤可还要在下帮忙?” 我将手往他面前一伸,“有劳了。” 裴邺没什么怨言,只是闷声笑了起来。 我疑道:“你笑什么?” 裴邺答:“在下笑尊主来花楼不找人来伺候,也不瞧舞听曲儿,反而对旁的登徒子格外上心。” “这就是你不懂了。”我压低声音,故作玄虚道,“这地方鱼龙混杂,能听着的可不只有靡靡之音,还有侠士之语呢。” 闻言,裴邺挑了挑眉,有些鄙夷道:“什么侠士能到这地方来。” “温柔乡,英雄冢。侠客也是人,自然不能免俗。” 这时候,隔壁又有了话声,我连忙朝裴邺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又支起耳朵听。 “这又不是讨媳妇,你急个劳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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