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了锦衣阁,我领着人进去,她忽的嘘了声。 我偏头看去,发现其目光发直地盯着大堂桌柜上摆着的各色珠宝,一副垂涎相,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我隔着衣料在她后颈上拍了一把,低道:“收一收哈喇子,瞧着丢人。” 许怡安骤然回身,闻言瞪了我一眼,却也自知丢人,未开口反驳我。 我低低一笑,不再管她,唤了小厮前去知会掌柜。 小厮领命上楼,片刻后便听得楼上传来一道娇滴滴的女声。 “今儿早上便有喜鹊在枝儿上叫,原来是贵客来此。” 清脆的铃铛声响了几响,风姿绰约的女子款步而来,走到我身前对我盈盈一拜。 “不知尊主至此,未曾远迎,还请尊主莫要怪罪。” 我虚虚将她扶起,指着她对许怡安道:“她叫苏烟,是这锦衣阁的老板。” 许怡安乖巧地唤了句人,“苏烟姐姐。” 苏烟微微一笑,“我这平头百姓可当不起公主这一句姐姐,公主真是折煞我也。” 我撩起眼皮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苏烟立刻闭了口,叫人将大门关了,另叫几个丫头来伺候着我们往后院去。 到了后院,便有个老者来迎我们。 他身穿灰青色的粗布袍子,脖子上头挂着一根长长的布尺,手里捻着根缝布针,笑得随性,活像个弥勒。 许怡安上下一看他的打扮,凑近了我,压低声音道:“这是个裁缝?” 我点了点头,“正是。” “合着我们就是出来做衣服的?” 我瞥她一眼,笑问:“不然你以为呢?” 许怡安轻啧一声,没再说话。 老裁缝笑道:“尊主今日可是来着了,锦衣阁新到了一批料子,那颜色最是能衬得尊主丰神俊朗。” “他还用得着衬么。”许怡安指着我说,“这脸这身段,不用衬就已经是公子世无双了好吧。” 老裁缝并不在意许怡安的无礼,说:“倒是老奴说错话了。” “莫要闹了。” 我拍了许怡安一下,对老裁缝道:“寻个娘子来为她量量尺寸,用那匹烟罗紫的浮华锦给她做几身衣裳,再为她打几套相配的头面来。” 直到这时候,许怡安才回过味儿来,“原来是给我做衣裳啊。” “不然你就穿这身不伦不类的衣裳与我去武林盟会么?” “这哪里不伦不类了。”许怡安扯了扯身上的骑装,还想开口反驳,却在瞧见了我蹙起的眉后止住了声。 侍女领着她出了厅堂,往雅房去,那老裁缝又来问我。 我此次来凤阳未曾带什么衣衫,府中虽有几件我的,但终归是旧衣。 思及此,我便点了头,任老裁缝引我往别处去。 我随着他绕过屏风,入了后堂屋。 后堂屋里摆着一张红木大桌,上头散着几张画着衣服样子的宣纸。桌边摆了一人高的木桩子,搭着做了一半的雪色衣服。 我伸手捻了下那件袍子的衣袖,只觉得满手的腻滑,比丝绸还好摸,不由得问道:“这是什么料子,摸着倒是舒服。” 老裁缝笑答:“这是一位姓萧的客人送来的料子,叫什么稞子绸的,稀奇得很,老奴也是头回见。” 萧。 又是萧。 我轻嗤,甩手丢了衣服袖子,立在旁侧,展平了双臂,任老裁缝拿着布尺来量我的尺寸。 我们贴得极近,随着他的动作,我闻到了一丝草药味。 那股味道极淡,若非是我自小便嗅觉敏感,只怕也闻不到。 那是一股草药与瓜果香气混杂在一块的气味,清苦与香甜杂糅,只显了个雅字来。 熟悉。 我昨日就曾闻过这个味道。 是…… 我垂眸看着老裁缝,他若有所感地抬起头来,对上我的视线,他眸子微颤,划过一丝慌乱。 果然。 我心中暗笑,面上不显,移开视线落到宣纸上,随口与老裁缝聊起了时下流行的衣衫款式。 他是做了几十年裁缝的人了,自是最懂,当即便长篇大论了起来。 我兴致缺缺地听他说什么颜色最衬我,满心里想的是如何在不惊动他背后之人的情况下料理了他。 不知过了多久,老裁缝终于量完了尺寸,欠身退开,从桌上抽了张宣纸出来,挥笔墨画了几幅样式图,递交给我看。 “尊主瞧瞧这些样式可都还喜欢?” 我垂眸看了一眼,见其上的衣制都是大同小异,皆是长袍搭长衫,没什么新意,只有一套文武袖的衣衫叫我眼前一亮。 我伸手在其上轻点了两下,“每样都来一件,这身文武袖的多做几套,本尊明日便要。” 老裁缝笑吟吟应下,又奉承了我两句之后,亲自送我出门。 我摆手不要他跟,“这锦衣阁本尊来过多次,还能认不得路不成。” “也是,也是,尊主慢走。”他点点头,朝我躬身再行一礼。 我点了点头,撩了帘子往外走。 踩在后堂屋的门槛上,我听到了一些细碎的声响,我侧头看去,发现是隔壁的房门打开了一道缝。 那并不是许怡安的房间,想来是苏烟旁的客人。 我未放在心上,继续向前走,却只感觉身后有劲风直奔着我的后脑而来。 我偏头躲开,下意识回头去看,没看清人脸,只闻到了一阵异香。 香味入喉,我霎时骨酥筋麻,昏睡了过去。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睁眼便见了一阵白茫茫,我伸手去摸,发现是我的眼睛被一条白绸蒙了个严实。 室中静悄悄的,只有我的呼吸声在响,可我知道屋里还有旁人在。 我摸索着坐起身,侧头道:“谁人在此,不知将本尊请至此处是为何?” 那人不答,只站起身朝我走来。 他行至榻边,伸手钳住我的下巴,草药香与瓜果香气混杂在一块攀上来,满盈在我的鼻端。 是他。 我反手握住了他冷如冰的手腕,只是我体内迷香未散,实在没什么力气,此举无异于螳臂当车。 “你是谁?” “又要喂我吃那药了吗?” 他忽轻笑,那声音如琴声般清越,十分悦耳。 “不过是补身子的药,你既不喜,那不吃也就罢了。” 闻言,我轻嗤:“补身子能将本尊补得死去活来,原来本尊的身子如此孱弱。” “公子当真是拿本尊当……你!” 我的话音骤然垮了下去,因为我感受到了一点温凉的气息隔着白绸落到了我的眼皮上。 他亲了我的眼睛! 我终是忍不住了,伸手扯下遮眼的白绸,一张苍白至了极点的俊脸猝不及防撞进了我的视线里。 雪发雪肤,乌眉乌眼,只有一张花瓣似的嘴殷红似血。 我的心脏狠狠一颤,不自觉叫出了他的名字。 “萧祁……”
第23章 一出狸猫换太子 此言一出,不光萧祁,连我自己都是一惊。 “不是说忘记了许多人许多事吗,怎么还牵挂着我。”萧祁讥讽地笑,声音轻缓,暗含着几分古怪。 他伸手将我散在腮边的乱发拢至耳后,状似无意地问:“听说,你要成亲了?” 我皱着眉跟他拉开距离,面色不虞道:“与你有什么关系吗,萧家的手何时伸得如此长了。” 被我呛了一句,萧祁也不恼,他在榻边坐下,略略抬起了我的下巴,用冰凉的手指摩挲着我的嘴唇。 “成亲之事我大可以不管,但不能是苍许年。” 原来是为她而来。 我挥开萧祁的手,挑唇嗤笑:“你如今是站在什么位置上与本尊说话的呢?” “是萧太后的侄儿,上清萧家的长子,还是本尊的旧情人?” 话落,我看见萧祁的眸子闪了闪,面上划过了一丝不自然。 ——我猜对了。 我虽断袖之名远扬,却也不是个处处拈花惹草的轻浮之人。 萧祁方才的举动亲昵熟稔,若不是我的允许,他不敢这么做,也就是说,这人从前必是与我有一段渊源在的。 所以为了验证我的猜想,我才开口诈他一番,没想到还真挖了些东西出来。 萧祁,萧何。 萧家二子竟都与我扯上了关系,这还真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被我识破了身份,萧祁索性也不装了。 他面上笑意尽褪,只剩下一片清寒,“不管你是真忘了,还是在做戏,我都不希望你与萧家为敌。” “这对你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我微眯起眸子,笑道:“于公,本尊是北凉的摄政王,断然不能眼看着北凉江山落于外臣之手。” “于私,本尊平生最是讨厌比本尊还狂妄之人。” “所以,这事本尊管定了。” 萧祁隐在银发之间的眸子黑得吓人,紧盯着我,“既你今日打定了主意,那便别想走了。” 听着萧祁的话,我不由得笑出了声。 迷香已差不多散尽了,我的气力都已恢复,再不是方才那软脚虾般的模样了,他想困住我简直是痴人说梦。 我顺手扯掉床柱上绑着的轻纱,注了几分内力在其中,叫软纱利成夺命刃,冲着萧祁的面门抽过去。 萧祁忙起身去躲,却还是被斩下了几缕丝滑油亮的银发。 “躲的真快,没将你这脸斩成两块,还真是可惜。”我捻着软纱冷笑。 萧祁蹙着眉,那双眼里含着我看不懂的深意。 我不愿去细思,只冷凝着眉目看他,“你瞧着病弱,本尊也不想胜之不武,你让开吧。” “若我不让呢。”他说。 我嗤了声,晃了晃手里的一条纱,“那你可以试试本尊能不能将剐了你。” 萧祁不答,慢慢挽起了衣袖,露出节苍白的覆着青白脉络的手腕。 这是要与我动手的意思了。 嗯,正合我意。 …… 萧祁皮肤苍白如纸,看着清瘦单薄,一副病弱美人的样子,但等真动起手来,我还真在他手下见了真章。 他看似无害,但每一招每一式都狠辣无比,招招都是奔着我的命门而来。 萧家功夫本就狠辣,这倒是不稀奇,但有一点实在是令我费解。 “你在望山寺偷学过几天功夫?” “怎么,你不知么?” 说着,萧祁使了一招龙爪手朝我的喉间抓来。 我侧身躲过,擒住他的手腕狠狠一拽,将他拉到近前,贴近了他说:“本尊好生与你说话,你怎么句句带刺,当真是半点脸面都不要。” “望山寺的功夫我也略懂些,不巧,正好在你之上。” 语毕,我一掌掼在萧祁的胸口,将他整个人掀飞了出去。 萧祁的后背磕在门扇上,狼狈地倒在地上,哇的一声吐出好大一滩血,脸色又灰败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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