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垂眸一瞧,只见得一个“萧”字。 我微讶:“怎么,苍望鹫如今终于腾出手要来料理萧太后了?” 一问及这个,许怡安脸上的笑骤然垮了下来,眸里燃起火,“苍望鹫刚上位,朝堂不稳,本来想着先让她蹦哒几天,没想到那个老东西将主意打到我身上来了。” “她居然将她的好侄儿介绍给了我,想叫我去给她的侄子做妾!” “萧太后的侄儿?不知是何方神圣?” 许怡安想了想,说:“好像是叫萧祁,不知道是她从哪一辈儿论出来的大侄子。” 萧祁。 我含着那个名字在嘴里滚了几滚,隐约间觉得在何处听过这名字,但细细想来,竟是半点记忆都没有。 “看你这嫌弃的样子,不知那人是什么来头?”我问。 许怡安耸肩:“人长得倒是不赖,就是他没安什么好心思,之前有暗卫来报,说他与太后有来往。” “而且他还总有意无意地套我的话,似乎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东西。” 话说到这,我就明白了萧太后的用意。 她派她的侄儿来使美男计,为的就是先帝留下的血鹤军。 血鹤军是先帝一手调/教出来的精兵,皆是些骁勇的汉子,曾三日连着攻下了大盛边境几座大城,说是神兵也不为过。 只是先帝薨逝之后,血鹤军的兵符便不知所踪,连带着血鹤军也销声匿迹。 然而有传言道,血鹤军的兵符不在旁人手里,就在朝云公主的长乐仙府中。 苍许年擅骑射,也懂谋略,比起男子都不遑多让,更是比她的几个王兄都出色上几分,因此颇得先帝欢心。 她是几个皇子公主中最先得封号的,先帝还豪掷万金为她修了一座公主府,竣工之日我还曾去看过。 金碧辉煌,繁华至极,堪比人间仙境,所以得了个“长乐仙府”的名字。 她如此得宠,所以那流言听起来便更添了几分可信。 但流言终究是流言。 血鹤军的兵符并不在旁人手里,而是随着先帝的遗诏,一同送进了幻胥宗,送到了我手里。 “这个忙本尊帮了。” 收了老皇帝这么大一个礼,帮他守住江山也是应该的。 许是我答应得太快,许怡安愣了一下,转瞬又笑了,“我就知道你会答应。” 她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看我,“那我们该怎么办?散播消息吗?” 我摇了摇头,“用不着那么费劲,过几日的武林盟会上你露个面便好,自然会有人去说给她们听。” 许怡安站起身,背着手在我面前来回踱步,不住的摇头,“啧啧啧,玩心思还得是你们这些文邹邹的古人。” 我伸长手在她后脑上拍了一把,拍得她捂着头痛叫,“既已至此,就别分什么你我了,朝云公主的位子你且坐稳了,日后再多做打算。” “只是若叫本尊发现你本事懈怠了,可仔细着你的皮。”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许怡安小声嘟囔着,又一屁股坐了回去,“我每天都有在好好骑马练武的。” 我凉凉地笑:“你最好是。” 许怡安白了我一眼,扭过头去不理我。 可片刻后,她自己又耐不住无聊,扭脸过来与我说话。 “我可是用了毕生的文采来描写你的丰神俊朗诶,你怎么可能看不上呢。” 许怡安捡起了我扔在地上的话本子,吹了吹封皮上的灰,翻开了一篇,清了清嗓子便读了起来: “只见‘玄之’伸手扯了那小姐的纱衣,却没想到衣服下藏着的不是春光,而是一片平坦,原来这人竟是男人。” “‘哼,就算是男子也休想逃了。’摄政王说着,便欺身而上,将那男子——” 听着许怡安读话本子,我眼前突然跳出了黎楚川的脸。 我试着想象了一下黎楚川面色潮红,泪眼朦胧的样子,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 怪,实在是怪。 “打住。”我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你再多一句嘴,本尊就将你打包送回北凉去。” 原本还在挣扎的许怡安瞬间安静了下来,因为她知道我真会那么做。 她乖巧地朝我眨了眨眼,示意我松开她唇上的桎梏。 我警告地扫了她一眼,慢慢收回了手。 她朝我讨好地笑笑,将我的左手拉过去,仔细看着我掌心的伤口,“怎么搞的,看着真吓人。” 我道:“没什么大事,只是皮外伤罢了。” “什么皮外伤。要是再深一点,你这只手就甭要了。” 她说着,拿了先前碧水给我的伤药来,打开盒子,用指尖挑了一点就要给我上药。 我忙躲开,只道:“你且放下,待到九阙回来了,叫他们伺候罢。” 许怡安听了我的话,顺手将药盒丢在了桌上,“九阙和钦北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呢。” “为何?” 许怡安凑近了两分,压低了声音说:“我是跟他们一起来的,结果就在城外碰见了刺客,人数实在太多,他们就掩护我先过来了。” 我皱起眉,“你怎么不早告诉本尊。” 她摊手:“你也没问啊。” “……” 我很无语,但眼下不是揍她的时候。 我问清了他们遇刺的地方便要走,许怡安却一把拉住了我的袖子。 “带我一起去吧,你走了,我一个人在这也怪不自在的。” 我拍了拍她的脑袋,无奈道:“有什么不自在的。等会谢叔公回来了,你跟他说你是本尊的人就好,他不会难为你的。” “行吧行吧,那你可早点回来。” 许怡安不情不愿地松了手,踩在门槛上眼巴眼望地送我们出门。 绕过了影壁出了府门,泠鸢才凑上来说话。 她道:“主子,我们去做什么。” 我啧了声,“不去做甚,去寻那两个夯货。” 雪蛟有些疑惑,“他们既已回来了,为何不自己进城,还得主子去寻?” “想来是被人绊住了脚。” 见雪蛟还要再问,我忙甩他个眼刀子,叫他止住了声。 我们使了轻功离了凤阳城,直奔着许怡安说的荒林去。 才一踏入林中,便听到了冲天的兵器相击声,清脆凛然,含着杀意。 几匹高头大马跌跌撞撞地跑来,脚步虚浮,没跑几步便倒在了地上,吐起了血沫,不知是受了毒,还是跑炸了肺。 泠鸢立刻就认出了那两匹马,“主子,是九阙和钦北的马。” 我冷笑了声,“走,去瞧瞧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做他们的拦路虎。” 我们又往林中走了几步,一路上瞧见了许多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皆是被一刀斩首,或是一剑穿心的狠辣功夫,正是九阙两人的手笔。 确定了他们在此处,我们的脚步更快,终于在荒林最深处找见了人。 他们二人被一众黑衣人围在中间,不知与这起子人鏖战了多久,已是疲惫不堪,脸上身上都挂了彩,持长兵的手都在颤抖。 为首的黑衣人一声令下,众人一拥而上,又朝着他们二人攻去。 不消我开口,泠鸢与九阙便已飞身上前,拿了兵器与刺客们缠斗了起来。 一时间,林中血腥味弥漫。 我倚着坡上斜生的大树,好整以暇瞧着他们过招。 说是过招,其实也不过就是雪蛟几个单方面的屠戮,若非是九阙和钦北两个人实在疲乏,只怕再来一百个都不是对手。 有两个刺客瞧着形势不对,扭身欲逃,被我扔出的柳叶刃抹了脖子。 “杀人多者,本尊赏黄金万两。”我笑眯眯地道。 雪蛟斩了一人首级,甩着刀上的血抬头看我,“主子,属下不要金银,只求不去念书成不成?” 我笑了声,“你再耍嘴,本尊即刻便将你送去学堂。” 雪蛟轻叹一口,刀挥得愈发用力,窣窣破风。 泠鸢偷笑,手中长鞭快如雷电,灵蛇似的卷了一人腰,扬得高高,信手抛在地上,摔了个筋骨崩裂,七窍流血而亡。 不多时,这起子刺客便被杀得片甲不留,一个活口都没了。 雪蛟用尸体的衣裳擦干净了刀上的血,单膝跪下,拱手对我道,“主子,都已处理干净了。” 我点点头,提着衣摆从坡上走下去,九阙与钦北立刻上前来。 九阙面上擦了一道口子,已结了痂,血红的一道,给他的面容更添凶戾。 “主子,这些人是追着公主而来,从北凉一路追至此,想来是那老妖婆不想叫公主来投奔主子,所以才派了人来劫杀。” “属下觉得九阙说的不对。”钦北忽然出声反驳,“这些刺客腿法不赖,不像是大内的招式,倒像是从上清萧家出来的。” 上清萧家。 又是萧家。 自从那次遇着了那刀客之后,我便处处都能听着与萧家有关的消息,真是巧,巧的都有些出奇了,就像是有人刻意将这些消息放与我听的一般。 这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真是糟糕透顶。 我咬牙狠笑,从齿关里挤出几个字来,“待武林盟会了了,本尊还得去上清拜访一下萧家主才是。”
第21章 招蜂引蝶的尊主 回盟主府的路很顺,当然,要忽略掉在钦北怀里昏睡的九阙,还要忽略掉他眼皮下跳动的眼珠。 看看装睡都装不明白的九阙,再看看耳尖难掩红意的钦北,我不由得轻啧一声。 什么锅配什么盖,他俩天生一对。 我收回目光,昂首阔步向前,跟这几个笨乎乎的崽子拉开距离。 刚迈入西街,遥遥便见着了一道娇红色的身影。 她身量纤而不瘦,穿了一身精练骑装,头上未戴几支金钗,只挽了个素髻,斜斜插了一支金凤衔珠的步摇,珠穗随着她招手的动作摇晃。 这是许怡安,却并非是苍许年。 许怡安是藤蔓,坚韧有余,力量不足。 而苍许年是遮天蔽日的大树,就明晃晃的长在那里,叫旁人不敢去触她的锋芒。 若是真正的苍许年碰上此种境地,她不会来寻求我庇护,而是会一面稳住萧祁,一面给他挖坑,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可苍许年已不知神游到了何处,身体由一个胸无大志的许怡安所操控。 我不通风水之术,眼下能做的,也就只有盯紧了许怡安,不叫她毁了苍许年所作出的功绩。 我不知她还能不能回来,但也比什么都不做,任许怡安坏了她的名声好。 愈发走到近前,我收了思绪,唇边淡勾了个笑,如往常一般按下她乱挥的手。 “怎么出来等本尊了?” 听我如此问,许怡安抿起了唇,眼里闪过一丝心虚,扭捏的表情出现在这张明艳的脸上,显得有几分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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