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闵清,我费劲全力化形,从族中逃出,跨越千山万水来到你身边,你为何始终都不愿看我一眼?” 这番话充斥着浓浓悲意,时光倒转,昔日小麒麟断鳞之景重现眼前——诡谲夜色中,他眸子极亮,目光眷恋地看着我,狠狠咬下鳞片。 我脑中发晕,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回应,只道:“我没有。” “你有。”他的声音很委屈,就像小时候被我打了不敢还手一样,“明明我才是最先来的那个人,可你不喜欢我,你只喜欢他们。” 没有,我喜欢过他的。 我想否认,但理智在脑中拉起缰绳,另一个闵清的灵魂远在天边,他残忍道,是是非非,对错难辨,你伤他至深,他也伤你至深,你们终究不可能相配。 应桉孤独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凝视着我的背影。 临走之前,我听他道:“清清,你能不能原谅我?” 我不曾回头,只轻声说:“我不原谅你。” 我化为狐身,飞一般地逃离碧潇泉,借着夜色在山间狂奔,他的情绪太过浓烈,让我不愿去想,只觉得逃的越远越好。 待我抬头时,自己已经回到鹤銮殿了。 甩了甩湿淋淋的毛,我踮着足尖小心翼翼地走过长廊,唯恐看到那个人,待正殿大门合上,我鬼鬼祟祟地爬到床上,正要变回人形,却触到一温热物体。 黑暗中他也不点灯,白色身影坐在榻上像鬼一样,把我狠狠吓了一跳,我大喊一声,炸毛飞蹿,又被他勾着肚子捉了回来,安抚着顺了几下。 他抚过我立着发抖的双耳,又摸着额间和腰腹的毛,低声说道:“不怕。” 我惊魂未定,喘着气俯在他腿上,喊道:“容澹,你大半夜不点灯坐在这里干什么!” “若我点灯,你就不会进来了。”容澹用被褥包着我,“去何处了?全身湿漉漉的。” “去碧……”被他管多了,我答话几乎句句顺口,但思绪悬崖勒马,很快便道,“不要你管。” 容澹微微颔首,说:“瞿凌可好?” 每次有事必被他言中,我心中懊恼,避开他的手,自己蹿进被子里吸干身上的水,语气发沉:“他走了,以后不会再回来了。” 容澹道:“他喜欢你。” 想到符意洲,我认了:“是,他才是祁山最喜欢我的人。” 他沉默数秒,随之而来的声音遥远:“天锁囚的事我会解决的。” “是吗?”我有意伤他,“你要再跪一次灵盟盟主吗?容澹,你膝下好不值钱。” 黑暗中我看不清容澹的脸,也不想看,他道:“若可以解决,我也愿意。” 我静静俯在床上,突兀地说:“你可以为我做任何的事?” “是。”他语气无波,应的很快,“任何事。” 夜色中亮光闪过,我化为人身,浑身赤裸,裹着被子道:“既然如此,灵盟之事结束后你带上横雪剑,随我离开这里。” 容澹道:“为何?” 我说:“我要开五角回魂阵,需五柄神剑相助。” 他道:“回魂阵,五人成阵,执剑注灵,加以龙族濛心莲便能平息分裂双魂,这次你又是为了谁?” “虞情。”我没有瞒他,“若非魔种使人生出分裂双魂,蛮蛮与他也不会走火入魔。” 容澹似乎在皱眉,又道:“他伤你一剑,你便能原谅他?” 我道:“那是他神智不清逼不得已,况且是我先伤的他……那你呢,别告诉我,你那时候也神智不清?” 那边沉寂下去片刻,说:“一剑换一剑,你若执念,我可以全部还来。” 我嗤道:“不必,碧潇泉神智不清的人是我——当时我被下了药,若不是碰巧走到那处,那晚怕是在和应桉翻云覆雨。你说,如果换了他,他会认下那夜吗?” 容澹不言,寂静在我与容澹之间蔓延,我们都能想到那个答案,他不会,但应桉会。 过了很久,容澹才说:“闵清,魔尊是你跪在山门外五日的理由吗?” 我飞速答了:“是。” 夜色中无人再讲一句,容澹掐了个诀,灵息蹿上身体,我感觉自己周围的水汽散了,他起身,临走前只道:“会生病。” 我久久坐在榻上,甩开被子,终于开始穿衣服。 这场拉扯如单方面的凌迟,纵使剐他的肉、撕他的心解气,我亦恨他的沉默,他一直都是这样,不说什么话,也不说我想听的话。 翌日,我是被拆家的声音吵醒的。 天色未亮的彻底,我还卷着被子躺在榻上,耳边突然响起轰隆隆的声音,外面声音嘈杂,一会是剑啸,一会又是不知从哪传来的交谈声。 自从受伤后我眠得就极浅,听到这般动静立刻醒转,飞速裹上外衣,沉着脸便走了出去。 推开门,两个执剑之人回头看我,只见左手边向翎凤眸微眯,手执龙啸,英姿飒爽,脸上却挨了一道蹄印;右手边应桉指尖灵力化剑,面色冷淡,衣服却破了数道口子。 我嘭地合上门,道:“干什么,你们要在这里打起来是吗?” 向翎率先开了口:“我都知道了,向府那番话是他威胁你的是不是?” 昨夜被容澹打扰,辗转难眠,我此时睡眼惺忪,恨不得把他们撵下山:“是又如何?” 应桉看向他,眼中恨意横生,也道:“是又如何?” “闵清,当时是我说话过激,我向你道歉。”向翎道,“我不管你那日为什么要跪容澹,也不想知道,这些正道中人道貌岸然,不过想将你拿捏,以此威胁魔尊。但我向翎依旧遵守昔日约定,你要做妻,我用向家保你无虞——” “哦。”我冷淡地看着他,“如今不是为奴为婢了?” 出乎我的意料,向翎面色沉稳,缓缓收剑,只看着我道:“前几日是我气急了,以为你作践自己,要回头去寻容澹,原来你要死的时候,我是惧的。” 应桉不屑道:“装模作样,你带着粥来又不叩门,不就是想让他心疼你吗?” 向翎眼梢凌厉,不言,手却摸向剑鞘。我瞥见龙啸刺金,重叩殿门三下,待他们回头齐齐望向我,我才道:“说完了吗?” 向翎蹙眉,应桉不解,我反手合门,冷冷说道:“说完了就一起滚吧。”
第90章 情难寿 我本以为这场闹剧很快就会结束,结果第二天刚起床外面就响起了叩门声。 我拉开门,瞥见向翎的脸,又猛地关上门。 “嘶——”他面色扭曲,我低头一看,一只手正好挡在门缝处,挡人无效,我深吸一口气,道:“你来做什么的?” “我……”向翎看我脸色,“闵清,你先让我进去。” 一炷香后,向翎端着木盒,从盒中取出小菜摆在桌上,又替我架上碗筷。我循着菜色望去,听他道:“在向府中你就爱吃这几种。” 我没想到他居然还观察了这些,缓了神色道:“还是郑伯做的么?” 向翎手上一顿,只道:“郑伯去了两年有余了。” 郑伯年事尚高,生老病死也是常态,但难免令人唏嘘,看着热气腾腾的吃食,这份饭是谁做的自然不言而喻,我望着向翎,觉得稀奇又新鲜,若换做四年前的我绝对想不到他也会洗手作羹汤。 我拿起碗筷,终于还是吃了起来。 向翎像是松了口气,也不动筷,只是静静看着我,那双凤眸已褪去傲意,转为沉稳幽深,只有望向我时可以窥得当年的“向翎”。 他可能也有不甘吧。 用完膳,我接过他递来的帕子,心中通了气——向翎顶多说话难听,算不上欠我什么,昔日种种不过是少年人之间的玩笑罢了。 我叹了口气,道:“向翎,三年之约和婚约都算我失约,你也不必再念,我现在已经想起了一切,也记得你在秘境事后为我说的话,过往皆如浮云,也就都罢了吧。” 料想从前的向翎定会吼道“谁替你说话了,闵清,不要自作多情”,结果他只是定定看着我,道:“闵清,你非要这么和我说话吗?” 我一怔:“什么?” 他抬眼:“你明明想说向府内是我羞辱在先,想说山门外是我弃你不顾,你可以骂,亦可打我,但闵清……” 向翎眼中凝起失望之意,“你偏偏要与我如此疏离?” 张了张口,我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变了许多。” “我没有。”向翎抓住我的手腕,“昨日山门前你也说了,昔日枫月院可鉴,那夜你没忘,我也没忘,从前你气我颇多,一贯喜欢口蜜腹剑之人,如今我想对你好,你为何又不给我这个机会?” 我想甩开他:“你不是气我偏要张开腿给别人上吗?是啊,和我纠缠的人太多了,我就是喜欢口蜜腹剑之人,至少他们说话好听,能让我开心,但是你不会!” 向翎的拳捏得噼啪作响:“和我在一起就让你这么不开心吗?” 我否认:“不,但我们已——” “一个不字就足够了。”向翎打断我,目光灼灼,“我从小要什么便有什么,爱而不得才知珍贵,闵清,你等着,无论你有几个人我都不会放弃。” 他面色凌厉,隐隐可窥得家主尊气,话语带着宣誓主权的意味。 在床上说喜欢的是他,说不介意是人还是狐的是他,兴冲冲写了婚书的人也是他,原来他的大胆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变。 “你是喜欢我的。”向翎一手轻压下我的手腕,渐渐凑近,语气笃定,“闵清,你喜欢我。” 呼吸渐渐近了,那张唇分外晃眼,我瞥见向翎的鼻梁、眼梢与眼下那颗浅色泪痣,我有一瞬间短暂的失神,刚想推他,却见向翎背后一记灵力击来,千钧一发之际,我顾不上多想,瞬间将他推出,眼见那灵力暴力冲出,于自己胸前炸开。 向翎目眦欲裂:“闵清——!” 结果这灵击刚到胸前却嘭地散了,灵力消散,幻化成一只小狐狸,那狐狸怀中抱着酒坛子,火红尾尖微微蜷起,轻抿酒香,双眼餍足,俏皮可爱。 我睁大双眼,看着它在我指尖绕了个圈,随即消去,向翎倏地起身来看我是否受伤,确认无事后他拔剑转身对准来人。 向翎面上浮现恼意,道:“容澹,灵盟之事是你有求于我,此时你还这般作态?!” “他喜不喜你是他的事。”大门轰然打开,容澹白裾不动,“但此处是鹤銮殿,我不喜你。” 向翎微眯双眼:“你既要他跪,又不愿帮他,为何还要装模作样?” 容澹面色微沉,说道:“与你无关,滚出去。” 场面混乱,我一时不知道该震惊于容澹会说“滚”还是向翎想战他,那边,容澹五指微动,白色罡风环绕,金光渐涨,向翎双眼眯起,手中灵力聚拢,竟是直接化作剑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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