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嫌不够解气,刮花他的手,冷哼一声,自顾自跑走了。 背后,玉晨打着寒颤,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迷蒙着眼,惑道:“怎么有这么大尾巴的猫?” “玉师兄,你这是怎么了?”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玉晨回首,一手去挡脸上创口,一手去遮臀部血污,大骂道:“三日前我在山门外勾搭上了个人,结果被六长老看到,回去便遭了大刑!” 应桉看着他的脸,蹙眉道:“是谁?” 玉晨顾不得脸上狼藉,挑眉道:“曾经在秘境中要害你的老熟人,那只狐妖,他虽然下作,但奈何脸蛋漂亮,也确实是个浪荡的……” 应桉双手一颤,面上却不动:“那你脸上又如何了,罚人还罚脸?” 玉晨呸了一声,神色愤愤:“方才看到一只好大的猫妖,本想逗他一下,结果被挠了,真是晦气!” 应桉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小师弟,你若见到那狐妖一定要告诉我啊。”玉晨舔了舔唇,“送我屋里来,师兄替你好好惩戒他,以平你心头之恨。” 他正说着,旁边的人却消失了,玉晨纳闷道,“这师弟三年五载天天不见人影,难得有机会说个话,还不听我说完……” 待他再低头,却瞥见一黑色蹄子踩着自己的脚,玉晨崩溃大叫:“什么东西——!” 麒麟将他撞倒,就着脸和下半身狠狠来了几下,瞥了眼躺在地上呻吟的人,发出一声鼻音,随即腾云驾雾而去。 热气腾腾,竹叶环生,飒飒而动。 我从竹林中探出猫头,小声唤道:“二师兄,瞿凌?” 硫磺味涌入鼻腔,我打了个喷嚏,抖抖猫耳,脑中充斥的尽是当初和容澹在此处云雨的画面,正想着,那边传来声音:“什么人?” 我大喜,轻盈跑去,却见泉中之人面色灰败,胸膛袒露,上面可见露骨伤痕,伤处黑血不断涌出,看了便让人心悸。 瞿凌早已失去一臂,如今洗泉的身影更是可怜,矗在碧潇泉竟生出几分苟延残喘之意来,见我跑向他,瞿凌不可思议道:“猫?” 尾部被泉水沾湿了,沉默地在泉畔扫着,我以猫眼望着他,久久不言。可能是“近乡情怯”,我放了蛮蛮又不告而别,加上秘境一事,更加觉得对不起他。 谁知瞿凌咳了几下,笑出声来:“闵清,你没事便好。” 光芒褪去,我也不遮掩,拿出玉镯中的衣物穿上,反而是瞿凌大窘着别开头。等穿好衣服,我好奇道:“瞿师兄,你怎么认出我的?” 瞿凌莞尔:“一只猫长着火红蓬松的大尾巴,想不认出你都难。” 我化形术练的不到家,只能转移话题:“你现在是怎么了?” “你走后,有几名修士寻迹而来,我与他们打了一架。这群人从属雨花阁,均已走火入魔,从酒楼就一路跟着我们了,是师兄没有察觉。”瞿凌低头望向胸前伤口,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其中一人剑上有剧毒,四长老看过后说毒药无解,我便只能待在这了。” 我心中五味杂陈:“很痛吗?” 瞿凌笑着安慰我:“泉水有灵性,不痛。” 我松了口气:“那便好,二师兄,世间定有解毒之物……”说到这里,我脑中灵光闪现,摸向玉镯,“我有九死还魂草!” 他疑惑问道:“九死还魂草,话本里的东西?” 我摇头道:“不,是真的,你试试看,一定可以治好你的。” “不必了。”瞿凌止住我的手,“龙须糖还有吗,给师兄吃一块。” 我想起符意洲临走时塞给我的东西,连忙往他嘴里塞了一块,雪白团子抽丝包裹,又白又嫩,他轻轻咬着,双眼亮了起来,气息匀称,面色红润,竟有回光返照之相。 我双手颤抖,不敢去看他,要去拿草药。 瞿凌明白我想做什么,从水中探出半截身子,让我去摸他右边胸膛,右手触上,我大惊——瞿凌竟然没有心跳! 他道:“受穿心之伤后我才发现自己没有心脏,九死还魂草只对活物有效,你还是留下罢,万一以后有更重要的人呢。” 瞿凌脸上透出茫然,唇边却抿起弧度,“我在这泉水中苟延残喘四年,只觉得冥冥之中还有挂念,一直不愿就这么死去,等见到你我才明白,原来师兄少的是这颗糖啊。” 他话说的轻巧,但我喉间酸涩,又如何不知道瞿凌睹物思人?正想替他灌入灵力,瞿凌却拉下我的手,笑着说:“师弟,要照顾好自己。” “不…不……”我喃喃抓着他,下一刻,他眼中光点渐渐散去,仅存的一只手握着我,倚在泉边,唇边还抿着笑意。 瞿凌其人纯良正直,道心如一,以温润助人出名,是一众师弟口中的好师兄,可我却是他最固执、最不听话的师弟。 我哽咽着,俯下身去,衣摆浸入泉中:“不,二师兄——” 黑血停了,那双暗淡下去的温润双眼也歇了,我心中苦水四溢,但紧接着,碧潇泉中瞿凌的身影化作光点散去,一只草扎的人偶落在我的手中。这绿色草人失了一臂,嘴唇轻轻翘着,心口处还有一点血渍。 我手忙脚乱地接住它:“什么东西……” 光点消失,泉上,一颗光团在我头顶遥遥照着,我踟蹰着去戳它,光团却很是调皮,在我指尖打了个转后升向天空,向东边飞去。 指尖发烫,纵使接触的时间极短,我也可以感受到其中至阳的纯正龙力。 我如劫后余生般瘫在泉边,怀中抱着那断臂草人,喃喃道:“瞿凌?……符意洲?” ——“许多龙族会在其中注入妖魂,使它含有主人感情,变得更真实,草人也会尽力完成主人夙愿。”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怪不得他是这么好、这么温柔,知道我所有的喜好,从一开始便默默陪着我。 龙力从草人中抽离,寻着主人去了,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符意洲妖力高深难测,瞿凌带着他的妖魂一直守护着我,只是不知妖魂回归本体,它的主人是否也会拥有瞿凌的记忆。 我希望不要,我不想让符意洲目睹我被在祁山受罚的那段回忆。 因为他也会心痛。 我望着夜幕,呆呆躺在泉畔,长发落入水中,自己未曾察觉,结果一个翻身滚入碧潇泉。水花四溅,我屏住呼吸,于温暖的水下睁开眼,久久的将草人抱在怀中,仿佛这样就可以拥抱一个咫尺天涯的人。 “闵清——” 水中声音模糊,恍然间,我听到一人喊我姓名。 “嘭通!”入水声炸响耳侧,连串泡泡冒出,晃得我眼睛疼,远处,四只黑色小蹄子在泉水里扑腾,奋力游向我,金光在水中闪动,麒麟化作男人身影,飞速拨开水向我游来。 我双手被他钳制着带出水,眼睛都快睁不开,一手抵着他光裸的胸膛,艰难说道:“干什么!” “你干什么!!”应桉喊的比我还大声,斥道,“闵清,你要去寻死?你为了容澹要寻死?” 我这才意识到他误会了什么,辩道:“不,我只是——” 我该解释什么呢,自己散散心,结果无意掉下水中?这些理由实在荒谬,更何况……我现在也不想和他说什么。 我张了张口,看着应桉喘着气,面上心有余悸,眼中尽是恐惧,连托着我的手都在明显发抖。 他用额头抵着我,水珠落到我的脸上,久久无法平息,只说:“别再吓我了。” 神智重归大脑,我退开半个身子,问道:“你为何会跟着我?” 应桉道:“我在路上遇到了玉晨,他说有一只猫妖,我就知道——” “那日在山门前是你让玉晨来羞辱我的?”我蹙眉,“应桉,既然我们在远溪镇已经说清楚了,你为何又这样对我?” 应桉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清清,我没有,你为何会这样想?” 我说:“行,那看来是我想多了……” 正说着,我脚下却绊到一块石头,身子向后倒去,眼看要再次摔入水中,应桉于千钧一发之际将我一兜,揽着腰环抱出水,我几乎下意识就攀上他的脖颈,由他抱上岸。
第89章 不放手 水花从他额发落到我的脸颊,我瞥见应桉脸上水光,模糊看去竟像是哭了一般,他将我放下,我动了动嘴唇,半晌才吐出两个字:“多谢。” 应桉问道:“你真的要为了容澹寻死?” 他想来拉我的手,我心中烦躁,正正挡住他的动作:“与你无关。” 说完我转头就走,背后应桉又说:“闵清,你好狠的心,你跟着他们走了四年,生死无踪,却如何都没有告诉我一声。” “我去纳了魂瓣。”我脚下一顿,道,“若不是你为我抽魂,我怕是活不下来。” 这句话我说的讽刺——当初是应桉上山顶替了我的秘境名额,又撺掇我随他入境,事成之后,将我推入深渊。 但因果环环相扣,正是他取走的那瓣魂魄补足了我的余生。 我没有回头,应桉却从背后环抱住我,他比我高出些许,此时衣着寸缕,双手紧紧扣着我,湿漉漉的脑袋放在我的肩上。 我漠然任他抱着,过了很久,应桉说道:“对不起,我当时不知道。” 三天内连着收了两次道歉,我不觉得解气,只觉得他们荒谬又可笑,若是歉意可以弥补一切,那他当初怎么不替我去死? 应桉的声音发抖:“是我错了,清清,我见你忘了我又这么讨厌我,一心喜欢着容澹,还以为他给你下了蛊……那时我气急了,做事不顾后果,我不知道你会这样。” 我甩开他的手,转过身静静看着他,只问一句:“祁山惩戒,你为何不说一句话?” 应桉的杏仁眼中蓄着慌张,道:“行刑前日我来过后山,听你说死亦不悔,当时便以为你和容澹两情相悦,他会保你——” 他会保我一命。 我闭了闭双眼,心中绞痛:“我知道了。” 应桉拉住我的手,固执说道:“纳魂后从前的事你都想起来了是不是?桉树、石榴湾,我们曾经的事?” “你若喜欢桃花,我陪你离开这里,去另一个世外桃源,从此不再与人族相处;你若向往人界温度,那我为你造一个远溪镇,里面……” 我看向交握的手,打断他的话:“那日我已经说过了。” 应桉一愣:“什么?” 我心中一横,决然道:“我说过我不要你了。” 这句话好像伤应桉极深,他的手抖得厉害,黑白分明的双眼沁着泪意,嘴唇死死咬着,直至咬出鲜血来。 我不忍再看他神色,也不想与他纠缠,背后,应桉声音颤抖:“你让我保护我们的娘亲,我没做到,是我的错。秘境一事狠绝,我不顾及你的安危,是我的错。向府事发突然,我气急了你与向翎生情,也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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