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司灰眸轻颤,启唇,嗓音沙哑:“参战前,阿迹为救下一名孩童,剖下半数分给了他。” 巳甲面色陡变,可他未曾置喙此举,沉默下去。 白司再次低咳起来。听得他咳声嘶哑,医者露出诧异,正要问什么,忽而白司忍住咳,抬眸轻轻道:“先生适才所讲,是主导异能,却非仅仅是异能,却是何意?” 医者道:“大人很是敏锐。” “不错。”他略略直起身,“他因负有特殊能力,于战场之上耗尽异能同时,又吞噬了大量异能。” 白司眉心微起纵澜:“吞噬?” “是了。”他道,“因彼时他遭重伤,攻击于他而言,是传递而来的异能流体。也因此种特殊能力,他才得以存活至此刻。然而却又因相互抵抗,肆虐作乱,而给他带来极度痛苦。” 见众人沉默,医者缓缓又道:“伤口可借药疗理,然异能回复却须得依靠时间。几位,我为两位伤者留两道方子,剩下的便是耐心等待了。” 白司垂眸行礼,巳甲重新搀住医者,二人一齐低低地道了声谢。 “那。”红小声道,“我先带大家离开此处吧。” “稍等一下,我看看。”封零踮起脚,调动飞行异能升至半空,打探一番后落下来,道,“一点钟方向有处村落,可以去那里落脚。” 红点头,拍手召出异能,几人出现在村落之前。 白司将白迹手臂搭过肩膀,教他靠立在他身侧。封零拨开茂密的树藤,望见其后掩藏着的一座石碑。 “空萝。”封零念出碑文,有些了然地自顾自道,“原来此处是空萝村。” “你到过这里?”红好奇地眨眨眼。 “没。”封零呐呐地盯着那空字,“但我的外祖母,是在这里生下了我的母亲。” 见红眸光有点疑惑,他又解释说:“我不记得这事,是母亲留给我的那本日记里所记载的内容,母亲说,那是她生命里最好的时光。” 提到母亲,封零有些伤感,红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安慰。巳甲揉揉两名小孩的脑袋,温声道:“先走吧。” 几人一同往石碑那侧走去。 前方是一处密林,密林之后是连绵山丘,山丘四下散落着无数石头小屋。石头小屋有大有小,参差不齐。 几人正原地环视,身旁院落里,有一只青羽毛的鸭子嘎嘎乱叫着跑出来,飞扑到红的脚边。一位与红年龄相仿的女孩兴冲冲地跑过来,伸手逮住鸭子,睁开一双毫无焦距的漆黑色眸子,笑眯眯地道:“几位是旅客吗?” 原来是位盲女。 盲女不知是年幼抑或心善,竟对几人毫不设防。红闻言后微怔,末了弯起眸,笑着点点头答她:“是呀是呀。” “我哥哥不小心摔进了海里,受了伤,走不动了。”她瞥了眼白迹,朝着女孩有些为难地道,“眼看天快黑了,村里有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呀?” “有的!”盲女雏鸡啄米似地点头,说完随手将鸭子扔回院落里,笑嘻嘻地道,“蝶须姐姐的房子最大,有很多空闲,你们可以去她那里。我叫玟,我来给你们带路吧!” 玟转过身,领着几人往山丘之上走,绕过一段种满桑树的园圃,几人到了村落里最大的一间石屋前。 玟敲了敲门,朝着门内喊:“蝴蝶姐姐!你在哪里?” 须臾后屋内走出一名豆蔻少女。少女带着蝴蝶状薄木面具,踩着轻盈步伐曼步走来,立在门侧笑着道:“阿玟,什么事?” 门自内打开,玟咯咯笑起来,抱着少女的手腕道:“蝴蝶姐姐出来嘛,有事要麻烦你呢。” 玟说着边让开身,想要教少女——蝶须望见门外的几人。可恰在这时,一旁封零出声惊呼“小心”,而玟已然被脚后跟处的一块集露器给绊倒,眼看她往后摔,被蝶须毫不犹豫地一下拉住。 蝶须的手背于石器之上硌了一瞬,顷刻就见了血,玟看不见,尚不知发生了什么,蝶须却罔顾自己的伤口,细细询问玟有无受伤。 玟懵懵懂懂地答了无事,蝶须这才歉然一笑,微微侧眸望向众人看见之后,道:“这几位是?” “是远行到此的旅客,无处歇息,玟就带着他们来姐姐这里了。”玟仰起头,无邪地撒起娇来,“而且他们中有人受伤了,很可怜的!” 蝶须笑了一下,轻拍了一下玟的脑袋,微笑着朝几人道:“那么,先进屋坐下吧。” “感谢您。”白司欠身,得对方回礼,他带着白迹,跟从蝶须往院内走。 院内立着许多竹架与染缸,竹架之上挂满七彩丝绸。丝绸如飞虹,随风飘扬起来,蝶须在斑斓缤纷都光影里推开一间门,回头笑着道: “这是客屋,可住下两人,我看其中有伤者,想必需得静养,此屋时时有明光,正好方便照看。其余几位可随我去另一间歇息。” 封零看蝶须看得有些呆愣,巳甲笑着拉起他的手,带着他再次一齐向蝶须道谢。蝶须便请白司、白迹进门,转身带着其余几人离开。 石屋为三角顶,向外开着格子天窗,剔透如水纹的阳光漫下来,映照在白司面庞之上。 白司弯下腰,轻轻将白迹安置在榻上,在边沿处坐下。 恰有一束光落在白迹面庞之上,将他雪色发丝染上光晕,苍白面庞几乎透明。 白司指尖微动,他摘了手套,露出泛着微红的指尖,轻覆上那张面庞,流连在骨邃廓深的眉眼间。 “阿迹……” 他呢喃着,如同入了魔障。 光线如金粉,金粉碎散,白迹纤长的眼睫轻轻颤了一瞬。 预料到失控之前,白司已然死死咬住唇。而后,他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凑近过去,侧耳听白迹的呼吸声。 很浅。 他蹙起眉,偏头看他。隔着咫尺,他望见他的阿迹鼻尖高挺,在其下,淡色的唇瓣之上有一缕干涸的血迹。 是以白司凑近过去。 他迟疑须臾,启唇,如小猫舔舐心爱的、却摔出裂痕的鱼骨一般,轻轻舔舐那处血迹。 忽而耳侧,有一声低笑。 意识反应过来之前,他湿漉的舌尖遭人衔住,而后,灼灼温度卷袭,凶猛占领了方寸舌床。
第28章 Chapter028 蝴蝶 水潮淹没,灭顶滚热。 白司崩起的肩膀又松下。 灰眸眨了眨,又轻轻阖上,他感受到一双手覆拢住他的后颈,掌心干燥暖烫。 漫长又绵柔的一吻。 红瞳眯起,白迹嗓音嘶哑,他轻声询问:“这里是何处。” 白司偏开头,仓促坐起身,抬手握拳掩住唇,低闷地答:“空萝。” 白迹捉住他的指尖,将白皙润泽的指揉得泛红,笑问:“那他们呢?在隔壁?” 白司微微颔首:“嗯。” “哥哥。”白迹与他十指相扣,将他叩入怀中,“我现在,很开心。” 银灰发丝与雪白发丝交缠,白司听见自己喉咙里有一声喘息,他咬住唇,又松开唇,答:“好。” 余光扫过来,红瞳仔细端详着他,神色专注得有些迫人。白司匆匆敛去视线,耳廓泛起绯色。他压下尾音,克制颤抖,语气淡淡地问:“还疼不疼?” “嗯……”白迹垂下眼睫,红瞳半遮,思索起来,咬字低哑地答,“有点。” 白司指尖一滞,蹙起眉:“哪里?” 他回过头的刹那,不知何时白迹已然凑近。他附上哥哥的耳,咬着耳垂吐出唯有二人可听见的字句,又引导着白司手指挪动。 “哥哥……”他唇珠水光淋淋,“感受到了么?” 白司倏地起身,往后退了半步。 他难以自抑地睁大眼睛,仿佛被人捏住了尾巴的猫,脊背再次紧绷。 “你……” 白迹笑着弯起眸,他歪了下头,说:“哥哥此刻这样,就很好。” 言毕他笑意稍减,又以双手为枕,懒散慵倦地向后倒回榻上:“我此生第一畏怕的,就是哥哥落泪的样子。” 灰眸轻颤,眸光忽地闪烁一瞬。 “哥哥。”白迹缓缓阖眸,呓语般地道,“我不疼,我只是有些累,你别担心。” 你别担心。 他的阿迹拼命要从噩梦里醒来,是察觉到了他的哭泣,是为了让他别担心。 白司攥住拳,极浅地笑了下。 “好。” * 翌日。 朦胧光点斜斜洒下。 窗下,白迹眉目间的倦意少了些,得以靠坐在榻上。红蹦跳着举手,主动给他喂药。 “苦。”白迹皱眉,抬眸望向白司。 “喂喂,看什么看!”红直起身打断他的视线,凶巴巴地瞪他,“快喝完,不然没有糖吃!” 白迹眉梢微扬,似笑非笑地盯着红。 红这次理直气壮,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白迹被气得笑了下,就着药碗边缘大口灌下,苦到发黑的药汁转瞬见底。 “哈哈!这就对啦!”红咧嘴笑,伸手要去替他擦掉唇角水渍,白迹偏头躲过,低低地哼了句。 红嘴角抽搐了下。 眼见两人要打起来,巳甲扶额,而后将红拉过来,同一旁捏着胡须、笑眯眯的医者道:“先生,可否烦请您再为他看看?” 医者点点头:“自然。” 红安静下来,紧张地盯着医者动作。 一刻钟后,医者收回疗愈异能,起身道:“比起昨日稍有好转。” “劳问一句屋主姑娘。”医者望向静立在旁侧的蝶须,抬手一礼,“不知您这里,可有储存蜂蜜?” “有。”蝶须施然回礼,“先生要将蜂蜜入药作引么?” “不错。”医者悠悠点头,“作引是原因其一,其二,我看这位病人先生厌苦,不得已快速灌药。此种举动,于吸收药中异能补体一事不利好,还是佐些甜味吧。” “好。”蝶须颔首。 “我也同去!”封零忽而从座椅上蹦起来,兴冲冲地道。 见众人诧异地望向他,他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解释起来:“蜂蜜想必是大罐封装,搬运起来很吃力,我、我力气很大……” 巳甲勾了勾唇:“也好,那你去吧。” 封零嘿嘿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望向蝶须,蝶须柔柔地笑着,欠身比了个请的手势,二人一齐出门。 数步之后,二人走至院内。 此时恰有风起,满院七彩缤纷的绸缎飘飞起来,如霞光流淌。 二人穿拂过其间,蝶须停步弯腰,抱开一处草垛,露出其下的地窖入口。 “这里。”她道。 封零有点出神,闻言慌忙点头:“哦哦,那我先下去。” 说着他罔顾入口搭着的木梯,纵身跳了下去。 “好厉害。”蝶须以手捂唇,蝴蝶面具之后的眼眸弯起来,轻轻笑了下。
66 首页 上一页 25 26 27 28 29 3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