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那双淡紫色的眼眸在夜里黯了些,转变为深色,红望着那双眼,微微有些出神。 鹿伸出手,这一次她手指快速翻飞,比了个很复杂的句子。 红蓦然回神,歪过头疑惑地轻轻问:“啊,这是什么意思?” 鹿笑起来,拉过她的手,一笔一划地在她掌心写字。 ——你像是清晨时分悬挂在苹果上的露珠,我很喜欢你。 红跟着无声念出那个句子,先是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而后又倏地红了脸。她别开眼,摆起手仓促地轻声道:“我、我其实不是……” 鹿有些急,打断她再次写字:我见到你第一眼,就爱上了你。 红的脸颊开始升温发烫,她语无伦次,拼命摇头:“可是、可是你这样说,我也没、没办法……” 鹿的双眸愈发黯淡下去。 红停止动作,下一瞬,她望见有泪珠从鹿的紫眸中滚落下来。 红呆呆地望着她,想要说对不起,却发不出完整的字句。 鹿悲伤地摇了摇头。 她抬眸,捧起红热乎乎的脸蛋,凑近过去,直视她的双眼。鹿张开浅色的唇,唇微微动,无声说:看我。 红不由自主地望着她的双眼。 紫色的瞳孔被赋予了某种节律,在漾动的泪水里幽然颤动,开始放大、缩小、放大,红被那节律吸引,双瞳一点一点涣散失焦。 那是无异能之人亦可使用的催眠术。 鹿显然是深谙此道。 对此猝不及防的红一点一点被席卷而来的困倦淹没,她沉重的眼睑不断地下垂,直到完全阖眸,悄然栽倒在鹿的怀中。 鹿摸了摸她的头,无声道:对不起。 有风吹来,拂动她额前碎发,也将窗外天际的云层吹散。月光洒下来,落到她满脸泪水之上,也落在她面庞交错着的疤痕之上。月光恰好所截取的一小块区域的疤痕,是熟悉的倾斜“叉”形。 鹿顶着叉形疤痕,站了起来。 她伸手绕过红的脖颈,取下了一道发丝细的编绳,将编绳上悬挂着的物什装进口袋里。 而后她又辗转起身,走向屏风。屏风另一侧的衣架之上挂着巳甲的蓝袍,她踮脚从袍子口袋之中掏出了什么,而后悄无声息地离去。 月光渐渐偏移,落在红沉睡的面庞之上,她呼吸绵长,唇角无意识地弯起,似是有了甜甜笑意。 四下唯有起伏虫鸣,红翻了个身,清凉的夜如水划过她的脸颊,脸颊上浮起粉色。 漫长的、寂静的,又一小时。 梦境一点一点晕染开,有什么声音由远及近地扩散而来,红在迷蒙之中听见有人喊她,那喊声过于聒噪,吵得人耳朵发麻。她有些疑惑,挣扎着睁开惺忪双眼眼,望向眼前的封零。 封零神色焦急,见她醒来,按住她肩膀快速问她:“鹿在哪?” “她不是在——”红闷闷地答话,一边茫然地扭过头望向身侧,然而身侧空空荡荡。 她一瞬困意全消。 “哎!”红蹙起眉,掀开被子,“她人呢?” “糟了。”封零亦是蹙眉,他走来走去,抱住头,“这可怎么办?” 白迹推门进来,白司平声问:“何事慌张?” 封零回过头,望向巳甲,巳甲眉心压低,答:“鹿偷走了我的怀表。” “什么!”红大惊地跳起来。 白司灰眸微凝,听得白迹沉声道:“是用来追踪的那只血点怀表么?” 巳甲颔首:“此物除了我无人能开启,她如今偷走,想必并不是为了使用,而是另有目的。” 白司道:“可否对其进行感知?” 怀表属于高阶法器,一旦认主,主人可感应其存在,除非有人以异能施加干扰,对这种感应横加阻拦。 “我试试。”巳甲闭上双眼。 众人屏息,片刻后巳甲睁眼,望向窗外。 “在峰顶。”他眉压得愈发低紧,“空萝山谷之上,最高的那处山峰的峰顶。” 顿了顿,巳甲望向红:“既如此,我即刻去追,你们在此处等……” “不行。”红摇头,“此事是因我疏忽而起,不能让你独自承担。” “此事蹊跷,恐有主谋。”白迹垂眸道,“一同去寻较为稳妥。” “对的。”封零点点头以示赞同,“巳甲哥,别担心,我们一定能找回怀表的。” 巳甲将唇绷为一线,他“嗯”了声,不经意将视线落在红空荡荡的脖颈之上,忽而顿住。 一侧蝶须打开门,众人动身要走,红摸了摸脖颈,觉得有些怪,却没发现怪在何处。她想不出来,索性不再去想,抬头望向巳甲,笑说:“走吧。” 巳甲回神,向她颔首。 他走在最后,转身关上门。红召开结界,临走的刹那,他若有所感地望向身后空荡荡的、又被月光铺满的房间。 房间窗户轻晃,起风了。
第30章 Chapter030 空落 峰顶草木葳蕤。 月空之下,红合掌收拢异空间。随之众人一齐往前走,四下藤蔓错综,像是无数遍地游走的蛇。 巳甲拨开树木垂落的枝条,走在最前方,众人心下溢满警惕,皆是一言不发。 白迹生得最高,他时而掀起红瞳向前眺望。一刻钟后,众人走至一处森林时,他忽地抬手按住巳甲的肩。 “稍等。”白迹道,“前方有古怪。” 封零脚步微顿,说:“让我看看。” 言毕他踩着树干旋身踩跳上跃,飞至半空,鸟瞰须臾后道:“有雾障,看不清。” 说完他落到地面,问:“怎么办?”众人望向巳甲,巳甲闭眸,而后道:“怀表与鹿,就在那侧。” 于是没再踟蹰,众人朝着那处走。白迹迈步与巳甲并肩,他叩打响指,点燃了火焰,为众人照明。 四下虫鸣随靠近雾障而渐渐远去。 众人在雾初起之处的树木之上留下印记,依次迈入了其中,走着走着,蝶须所带来的指南针不知何时失效,于是只能往回走。 怎料回头再看,月光淡去,凉夜里黑影憧憧,无数树阴恍若无数鬼怪,姿态诡怪,模样森然,一时透出不详来。 却也只能继续再往前走。 几人停在树下,望着树上一小时前刻下的印记,陷入沉默。 红蹙着眉,小声道:“再试一次么?” 巳甲摸摸她的后脑勺,正要答话,忽而远处,传来树枝折断的一声轻响。 所有人一瞬警惕。 白迹迈步走向白司身前,他指尖火焰之色一瞬幽深,语调低迫地启唇:“谁。” 无人应答。 白司以指播撒,不甚分明的微弱结界堪堪凝聚,随他推掌而向前推出,终于听得“啊”的一声叫。 是鹿! 众人不再犹豫,往前追赶,前方脚步因此急促起来,众人加快脚步向其飞速逼近,却始终只隔数步之遥而无法看清对方模样。 红边跑边要召唤空间,却无论如何拍掌,也无法调动异能,众人霎时意识到,此雾障有古怪。 “停下。”白迹沉声道。 众人脚步顿停,一齐望向他,他眉心压低,盯着某一处:“鹿在刻意消耗我们体力,她有所预谋。” 红感到后脊发凉,她喘息着,尾音不稳地道:“那现在我们应该……谁在那里!” 她话音陡变,忽而一颗石头滚落至众人脚边,众人随之望去,却是一双瞳漆黑无光的女孩正呆呆地站在那里。 所有人皆是一滞。 “玟?”红拧起眉,有些愕然,“你怎么在这里?” 是那一日初到空萝、将他们带到蝶须家中的盲女玟。 玟听出了红的声音,这才从呆愣的状态中回神,敲打拐杖,一步一步往众人这侧走过来。 “今日是我父亲忌日,我自然是来扫墓的,而且夜里爬山要轻快许多呢!”玟说,“你们呢?又为何要在夜里上山?” “我们来找人。”红答,看着她在三步外站定。 玟眯眼,嘿嘿地笑起来:“可是我看,你们好像迷路了哦!” “是呢。”蝶须走过来,弯下腰,轻柔地笑着道,“不知可否劳烦我们小玟,带我们找到那人?” 玟骄傲地一抬头:“好啊!” “跟我走吧。”拐杖敲了敲,玟拎着拐杖转过身,“我刚才听见了那人的声音,我知道她在哪里。” 红讶异地睁大眼睛:“你好厉害啊!” 玟耸了耸鼻尖,笑说:“那当然!我们盲人的耳朵可是很不错的!” 众人往前走,一段时间之后,因对方亦是体力即将告罄,便时而能望见她的身影,即知已然走对了路。 月光在此刻明亮几分,天际即将泛白,不再需要点火照明。白迹收了火焰,拉起白司的手,放进自己的外套口袋里。 他倾斜过去,凑近白司小声道:“哥哥冷么?” 白司任由他发烫的手指攥着他的指尖,而后抬眸望向他。熹微光里,弑神官苍白漂亮的眉眼如同笼罩了一层薄纱,朦胧惹人,他很淡地说了句:“不冷。” 白迹低笑了下,就这样牵着哥哥的手一齐往前,为他分担寒气。 皎白的晨霜凝落在二人发顶,远看,二人似是皆成了皑皑白发。 直至破晓之时,众人跟随着鹿,却是就这般走出了雾障。 玟停下拐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溪流,道:“我的目的地在小溪另一侧,所以要与你们暂时分别啦!” 蝶须向她道谢,她摆摆手,步履欢快地离开了。 众人目送她走远,红看着她踩上跨溪竹桥,再次感叹道:“她真是好厉害。” 蝶须笑着道:“小玟是天生眼盲,确乎耳力胜过常人,擅长如此。且她父亲生前是位樵夫,日日带她攀峰,她对此一带极其熟悉。” “对了。”封零忽而道,“我忽而记起,母亲日记里有写过,这峰顶之上有一处特殊异能波动,就在溪水的附近。我想,鹿被我们追踪,是否会为了藏匿而进入那里?” 言毕不等回答,他兀自四下仔细环视起来,而后,将眸光落在不远处。 “十点钟方向。”封零道。 众人随之望去,却见那里有细碎流光闪烁,确像是异能波动。 是以一同往那侧走,而雾又向着众人蔓延而来,迫使众人加快脚步。 然而到了近处,忽而之间,雾悄然散了,再一瞬,眼前不知何时,竟然成了一条行人络绎、车水马龙的街道。 众人还未回神,有身披奇特铠甲的卫士走过来,举着长枪驱赶几人往后退避。 “萝女巡游,凡人退让……” 巳甲伸手,扶住因愣怔被打断而几要摔倒的红,一边快速道:“那卫士的铠甲样式,似是古聚行国的样式。” 人群嘈杂的喧嚷声里,红转过头逮住一位路人,大声道:“请问叔叔,这里是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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