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转头就看见了从假山出来的叶慈,以及他身后的祝女。 “你是司祭宫里的?”他大人似的皱起了眉头,因为还未长开,声音还有着雌雄莫辨的清丽,“孤从未在宫里见过你。” 叶慈神色微怔,难道这位是……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还未等叶慈有所反应,嬷嬷便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看见太子顿时喜上眉梢,见对方没事,嬷嬷急切又松了口气,“您可让奴婢好找啊!” “嬷嬷,”太子指着叶慈,“他是谁,孤从未见过……” 叶慈感受到身边的祝女蠢蠢欲动,却见嬷嬷大逆不道地捂住了太子的嘴:“这些奴婢之后再跟太子殿下解释,咱们出来这么久了娘娘要生气了,太子殿下先跟奴婢回去吧……” 嬷嬷不知在怕些什么,即使太子有些不情愿,也还是半哄半拖地将人带走了,临走前只来得及匆匆朝叶慈的方向行了个礼。 叶慈:“?” 叶慈问祝女:“他们怎么了?” “不知。” 叶慈也不再问了,这宫里的所有人见到他都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他走到池前,看着池中一片荒凉,抓着栏的手愈发抓紧。 他有些担心前司祭的去向了。 就算是主动去问伏涟,伏涟也是不会说的,说不定还会弄巧成拙。 就在叶慈思考着如何旁敲侧击地打听出前司祭的下落时,踏进因天殿的一瞬他就被眼前的场景给震住了。 “你们在做什么?!” 听到叶慈的声音,池中还正忙活儿着的祝女纷纷抬起头朝叶慈看去。即使满身泥污,那些祝女仍旧带着半扇面具,面具下的脸冷冰冰的,声音也没有一丝感情:“司祭大人让我们把池塘整理一下,他要种东西。” “种什么?”这都快入冬了,还种什么花? 祝女回答:“种莲花?” 叶慈以为自己听错了。 殿内有些声响,应当是伏涟回来了,此刻就在殿里呆着,叶慈再顾不上外头的祝女们,快步往屋内走去。 “来,小心一点。”伏涟牵着女童的手,慢慢将她引到台上。 “伏涟!” 伏涟神态自若,回头将目光放在叶慈身上,粲然一笑:“娘子回来了。” 叶慈看到伏涟牵着的锦衣女童,也是一愣,一下子忘记了自己本来要说的话:“这是……” “这是七公主,”伏涟介绍道,语气温柔得让叶慈有些陌生,“来,说‘哥哥好’。” 女童乖乖巧巧地叫了,声音甜甜的:“哥哥好。” 七公主见到戴着古怪面具的伏涟竟也不怕,她是个十足地美人胚子,五六岁的年纪,水灵灵的大眼睛,看谁都亮晶晶的,唇边还有一颗美人痣,煞是可爱,看得叶慈心都要化了。 “真乖。”伏涟笑眯眯地摸了摸女童的脑袋。 伏涟的声音让叶慈一下子回过神来,他正了神色,问伏涟:“你想对她做什么?!” “哈,我能对她做什么啊。”伏涟递了块糕点到七公主手上,她就乖巧地吃了起来,伏涟说,“不过是在其位,谋其政。我既然当了这个司祭,自然要为小公主的生辰诞日祈福消灾咯。” 叶慈只觉得荒唐:“你还会这个?” “当然。”伏涟的眼神意味深长。 “不过,不止我一个。” 伏涟站起身,慢慢朝叶慈走过去,摘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含笑的脸,在叶慈微微一怔之时,将面具盖在了叶慈脸上。 · 七公主原先是皇帝最受宠的公主,但自从皇帝身体抱恙之后,便把自己关在殿中,不与任何人见面,每日进进出出的只有皇帝身边的常侍们。皇帝有恙,公主的生辰自然不能大操大办,再加上七公主不如以前受宠了,身边的宫人也都惫懒了下来。 宴会上觥筹交错,还未至入席的时间,周围的人来来往往。 叶慈不喜欢人多的地方,置身其间,低着脑袋不由地紧张地攥紧了膝盖上的衣摆。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叶慈现在穿着祝女的衣服,挽着祝女的发髻,脸上戴着伏涟的司祭面具,这身装扮在锦衣华服的宾客间显得尤为奇怪。叶慈坐在席上,宾客间都忙着应酬,只有他和伏涟这块儿是安静的。即使不是头一回面临这样的大场面了,叶慈还是很紧张。 他在人多的地方就说不出话来,虽然事先答应了伏涟要陪他一起赴宴,此刻也不禁萌生退意。 叶慈刚动了动身体,旁边的伏涟却一把抓住了叶慈的手腕不让他走,将叶慈慌乱的眼神尽收眼底。伏涟靠近叶慈,刻意压低了声音:“待在我身边,不要乱跑。” “啊……哦……” 宴会上的人各怀心思,人多眼杂,虽然今天宴会名义上的主角是七公主,但参加宴会的众人明里暗里都将视线投放在伏涟身上。 因为伏涟没有戴面具,他的面具戴在了他身旁的“祝女”身上。 自开国起,司祭便以怪奇面具覆面,从不以真容显示人前,坊间对司祭容貌多有猜测,氏族间对这神秘莫测的司祭也多有揣摩,可如今这行踪诡谲的人却大大方方地将容貌显露在世人眼前,不知打的是什么算盘。 正当大家以为司祭会有所动作时,却看见他搂着身旁的“祝女”在磨耳朵。 “小娘子,我来给你介绍一下。”伏涟说,“诺,那个蓝衣服的是崔家的人,面相不太好,看来是个横死的命……卢家的人也来了,就是站在角落里谈话的那个……还有李家,哟,这次竟然派了这么个小不点来,真是不给面子……郑家的人呢,郑家人好像还没来……” 崔卢李郑,都城的四大世家。 叶慈远在湘川也听说过这四家的威名,这次倒是一并儿都见了。 “这四家派谁来倒是不用在意,小娘子,你仔细看他们身旁。” 叶慈定睛看去,只见那三家来赴宴的人身旁,都站着一个和尚。穿着红色僧袍,头顶也没有戒疤,和叶慈从前见的所有僧人都不同,旁边的人都一口一个“大师”地喊着。 “我曾听闻,西南边的城镇习俗与我们大不相同,礼佛的规矩不一相似。”叶慈声音轻轻的,“想必这三位大师,是来自西南的高僧了。” “‘高僧’可不一定……”伏涟用手指沾了酒液,透过面具抹在了叶慈的眼皮上。 “小娘子,你再仔细看清楚了……” 叶慈慢慢睁开眼。 “看看那究竟是修佛的高僧,还是肉身成鬼的邪佛。” 仿佛又无数黑色的火焰在眼前炽烈燃烧,叶慈呆愣愣地盯着那些红衣僧人看,影子如同张牙舞爪的修罗,身上蒸腾起漆黑的邪气。 大凶。 叶慈毫不掩饰的视线似乎被红衣僧人察觉到了,其中一个朝身边的人说了几句听不懂的话,随后便缓缓行至叶慈身前,朝叶慈行了一个佛礼。叶慈回过神,不知如何应对,伏涟暗中按住他,于是叶慈回想着其他祝女的冰冷姿态,只是冲僧人微微颔首。 原本大家的目光多是放在伏涟身上,但是经过僧人这么一弄,却都放在了叶慈身上,也许是心理作用,他们越看这个祝女,越觉得这个祝女无比神秘。 僧人开口,嘴里念着叶慈听不懂的话。 “他在说什么?”叶慈一头雾水。 僧人像是知道叶慈听不懂,于是伏身,比叶慈矮了两个头的距离,拉住叶慈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头顶上,随后双手合十,谦卑颔首,嘴里念念有词。 有一瞬间,宴会上万籁俱寂。 「请……为……摸顶……赐福……」 恍惚间叶慈好像听懂了僧人的语言 没等僧人继续自己古怪的行径,伏涟突然暴起,僧人躲得快,没有被伏涟伤到。伏涟冷冷地瞥向慌张将僧人拉过的人:“卢大人这是何意呀?” “司祭大人多有得罪,我们家门客不懂事,您多担待。”卢家来了个胖子,看着憨厚老实,适合应付这样的场面。 伏涟没吱声,松开手心的筷子,已一半没入桌中,明显是愤怒至极。 就在众人战战兢兢之时,伏涟却突然一笑,轻而易举地将筷子完好无损地拔出,轻飘飘地让身后的宫女帮忙换一副,随后对众人笑道:“我开玩笑的,诸位,请继续吧。” 宴会的歌舞已经开始了,作为这场宴会表面主角的七公主却始终不见踪影,众人也都不放在心上,因为这本来就是个能明面上拉拢势力的借口。 叶慈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他对周围的一切都不怎么感兴趣。伏涟不用进食,司祭是个邪门职位,他当上司祭后装都不装,桌上佳肴一口未动。 “司祭大人,您身边这位可是生面孔啊,之前怎么从未见你带出来过啊!” 酒意上头,就有同僚忍不住吐露心中所想,目光赤裸裸地放在叶慈身上。他们这群人眼睛都尖,虽然司祭身边的祝女戴着面具,可是身上的衣服却掩盖不住风姿,身材高挑,臀肉丰腴,可想而知面具下是怎样一张漂亮的脸蛋。 “呵。”伏涟冷笑一声,露出一副浪荡模样,“这还用说吗,你觉得,他是我什么人啊?” “这……” 没人不知趣,敢在这种场合乱说话惹伏涟不痛快。 宫女都害怕伏涟,伏涟的酒杯空了一时都不太敢上前倒酒,叶慈看出她们的顾虑,伸手将酒壶要来了。叶慈一点都不想参与他们的话题,此刻就像一只猫一样安安静静地在一旁为伏涟倒酒。 伏涟却一把搂过叶慈:“当然是我的妻子。” 叶慈一下子转过头瞪他,眼中的震惊面具都掩饰不住,他暗地里去捏伏涟的肉,低声道:“你瞎说些什么呢!” 听到这句话,反应最大的竟然是那几个红衣僧人,只见他们脸上的怒气毫不掩饰,差点从席上站了起来,被旁边的人好说歹说劝了下来,即便如此,接下来在宴会上也一直用不友善的目光瞪着伏涟。 这只是宴会上的一段小插曲。 叶慈只想快点熬到宴会结束,听着耳边伏涟和其他人的你来我往,却是越听越不对劲。原本只是大家私下说说的话题,被伏涟没有眼力见地摆在了明面上,对方只是想试探试探伏涟的意思,却被伏涟挑衅讽刺,骂得体无完肤。 叶慈私下拉了拉伏涟的衣袖:“……你少说两句啦。” 伏涟是土匪出身,强词夺理的水平一流,没说几句就已经把对面的文官气得面红耳赤,颤抖的手指指着伏涟的方向,只能重复地说着“你……你……” 伏涟挑眉,没有丝毫收敛:“我什么我,老东西,你心里想着什么在座的都清楚,还是你想等皇帝死……” “酒要凉了,快喝吧。”见伏涟越说越离谱,叶慈眼疾手快地拿酒堵住了他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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