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涟是个没有同情心的,叶慈怕他一个不爽就把小孩扔出去,连忙安抚孩子:“好啦,天已经很晚了,让这个姐姐带你去房间,乖乖睡觉好不好?” “……那你呢。”孩子可怜巴巴地抓着叶慈的衣服。 “他跟我睡。”伏涟挑衅道。 小孩本来都已经从叶慈怀里下来了,忍着哭正要跟侍女走,听到这么一句实在憋不住了,顿时扒着叶慈哇哇大哭了起来:“哇哇哇——我不要你跟他一起睡!” 伏涟脸都黑了,火大地冲孩子骂道:“你不要得寸进尺!” 这一大一小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大,吵得叶慈头疼。怀里的孩子太小听不进大道理,面前火冒三丈的大孩子读了几天书应该是听得懂的,叶慈眼见着伏涟差点要将小白团子丢外面去了,顿时出声道:“你跟他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嘛!” 这句话的杀伤力太强了,伏涟一时间找不出话来应对,脸上是青一阵白一阵:“你……我……他……”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白团子还在一旁哭:“呜呜呜……我要跟你睡的!我要跟你睡的!” 叶慈也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小孩哭得可怜,哭得叶慈心软,他总会偏袒些。叶慈眼睛都不敢看伏涟:“……你让让他嘛……就今天一晚上……” “……”伏涟没有说话。 半晌,伏涟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这便算是同意了。 孩子一看自己得逞了,立马转哭为笑,乐了起来。早早地洗漱完,跑到床上躺着,旁边留出一大块地方给叶慈:“哥哥你快来。” 这还是几个月来叶慈头一回儿跟伏涟分开睡,一时间叶慈竟还有些不习惯。很快叶慈就把这异样的感觉抛在脑后,他一上床,那白嫩嫩的小团子就凑了过来,抱住了叶慈的脖子,开心地笑了。 “哥哥你身上好香呀。”小孩眼睛亮晶晶的。 叶慈哑然失笑:“有吗?”他倒是没闻到自己身上有什么香味。 “嗯!”小孩凑得更近了,说,“哥哥你以后不要跟那个凶大叔一起睡!他又凶又丑,身上还臭乎乎的!” “……啊?” 是在说伏涟吗? 叶慈知道小孩都有自己的一套审美,但伏涟凶是凶了点,可是跟丑没有什么关联吧…… “而且,哥哥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你不要跟别人说哦!”孩子压低了声音,“那个凶大叔啊,他不是人,他是一只鬼!所以身上都是臭哄哄的!” 叶慈慢慢敛了笑容:“……啊,这样吗,这些话都是谁跟你说的?” “是司祭大人跟我说的!”小孩一拍脑袋,“呀,我想起来了,司祭大人交给我的任务。大人让我跟哥哥你说,他看见府里进来一只杀孽极重的鬼,一定要小心身边的人!” “那种鬼身上都是血腥味,超级不好闻,都是很坏很坏的鬼……” 司祭派了这样一个孩子过来,就为了提醒叶慈他身边有鬼?可是这样的话,他不怕这个孩子在任务完成之前就命丧鬼口了吗?这样费尽心机地绕过伏涟,提醒到了叶慈又能怎样呢,叶慈只是一介凡人,难道哪里还能帮到这些奇人异士吗? 叶慈心里还有好多疑问,正欲开口询问,却见身边的小孩已经打起了呼噜,睡着了。 果然还是个孩子啊。叶慈无奈一笑,为孩子弄好睡姿,盖好被子,闭上眼睛,也睡去。 第二天,伏涟又有事出门去了。可还没去几个时辰,他便大步流星地走回来了,臭着一张脸谁都不理,看样子是在外面受了气了。 “该死的!”伏涟在大厅里骂着脏话。 他心情很差,等叶慈赶到时,他已经往地上砸了一套茶具了,两旁的侍从都被他的样子吓得战战兢兢的,不敢发出丝毫动静。 “你做什么呢。”叶慈严肃道,“生气就生气,不要乱砸东西。” 伏涟当然看到了叶慈,只是他现在气得眼睛猩红,也不答叶慈的话,转头冲一旁的小厮发火:“谁让你们把娘子带来的!” “我自己听到动静过来的。”叶慈道,他平日里温声细语的,此刻语速也没快上多少,“你在外面受了气,回来乱发火做什么,还乱摔东西,真是可恶。” 伏涟阴沉着一张脸,不说话了,冷笑一声,自己跑里屋生闷气去了,门“啪”地一声巨响,里头就关了他一个人。 伏涟一走,在座的众人都松了一大口气。 叶慈一声太息,转头问刚才和伏涟一同出去的小厮:“他刚才去了何处,发生什么事让他如此生气?” 小厮刚开始支支吾吾地不肯说实话,后来便说了:“公子今日去了因天殿。” 因天宫设在内廷,是司祭的居所。 伏涟今日是去见了司祭? 两人是起了冲突,伏涟吃了亏,所以才发这么大的火? 叶慈翻找着书架上的典籍,内心涌现出一个接着一个的猜测。府中的书院收藏了众多典籍,不能说是样样齐全,但最起码的东西还是都能找到的。 本朝的开国皇帝发迹于西北,初代司祭是太祖皇帝身边的一名小小的巫。当时西北边的城镇巫觋盛行,太祖带了一名巫在身边,在乱世中行走自然方便得多。叶慈没怎么接触那边的风俗,对他们的巫觋之术不甚了解,只知这些人大都能通鬼神,同天地说话,难得有让伏涟吃瘪的人,说不定巫有特殊的对付恶鬼的方法。 有关巫觋的典籍还是太少了,叶慈只找到一字半句,巫觋底下分支众多,能够以法宝降神祈福消灾,也有偶人厌胜与虫蛊的阴毒法术,大都离奇古怪,不能以寻常见识判断。 叶慈把目光放在外面独自玩耍的孩子身上,他正趴在地上不知研究什么,玩得正起劲。 这孩子既然是司祭身边的人,身上会不会也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啊——小公子你在做什么?!” 侍女的一声惨叫把叶慈吸引了过去。 只见那孩子抓了东西放进嘴里正咀嚼着,侍女被他吓得惊魂未定。看清孩子嘴里咬的东西,叶慈猛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惊得整个人呆在原地。 若他没有看错的话,那是一条蜈蚣。 百足虫还活着,身体还扭动着,无数只脚也还在动,叶慈看得头皮发麻。可那孩子顶着一张无辜的脸,没几口就将虫子吃下肚了,吃完后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接着在地上玩。 “娘子,公子说今晚不回来了,请您独自用膳。” 这时管事突然传回消息说伏涟今晚不会来了。伏涟下午又出去了,一直没有回来,到了傍晚让管事的传话回来,说不必等他了。这可真是件稀奇事,以往伏涟恨不得半寸不离地跟在叶慈身边,即使到了都城,伏涟与那些达官贵人联络,晚上也都是回来的。 从前从来没这样过,今日是怎么了。 “知道了。”叶慈说。 会和司祭有关吗? 孩子吃了蜈蚣之后并无异常,拿着木条在地上写写画画。叶慈还是担心他身体出什么毛病,走上前去查看。 “你在写什么?” 孩子蹲在地上,抬头看她。 叶慈见孩子正在写字,字形如同戴了面具的人,又像是手舞足蹈悦神的巫。 “这个字,念‘gui’。”孩子说。 不知怎的,叶慈觉得孩子的表情有些异常。孩子扔掉写字的树枝,白嫩嫩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夕阳西下,眼前的孩子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哥哥,我想起来司祭大人交给我的任务是什么了。” “朔月夜前的黄昏,司祭让我带你过去。” 叶慈带着满腹的疑惑被孩子拉着走。孩子好像对府里的一切都十分熟悉,弯弯绕绕的小路,他带着叶慈走,一次都没有遇到其他的仆从,最后来到后院的一扇小门处,连叶慈都不知道这扇小门的存在。 打开了门,外面竟然已经早早有一辆马车在候着了。 “哥哥,没事的,上去吧。”孩子眼神澄澈。 叶慈决定赌一把。 马车外面看着不起眼,里头一应俱全。叶慈大概猜到是要带他去内廷的因天殿,也就是司祭的住所,对于自己即将见到那位闻名天下的能人异士,叶慈不免感到紧张。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宫门差点关了,可是守宫门的士兵看到了马车外不起眼的标识,顿时放行。 司祭的权力可大可小,如今天子有疾,药石倚赖司祭,正是“大”的时期。 “哥哥,到了,下车吧。” 到了地方,孩子提醒道。 下了马车,因天殿的牌匾赫然出现在叶慈的眼前,叶慈这辈子还没进过宫,叶家在湘川已算是豪门,可跟这宫门相比却是不值一提。 戴着半扇面具的祝女像是恭候多时了,见到叶慈也丝毫不意外,沉默着将人引了进去。因天殿到底是司祭的住所,跟其他宫殿不同,这里的一切事物都有通晓巫术的祝女来做,除此之外便是最低贱的杂役。 不知是不是叶慈的错觉,这华贵的宫殿装饰总有一股阴森之感。 “娘子,走错了,是这边。”身旁的祝女冷不丁开口。 “啊、哦……”叶慈被叫回了神,走了几步却突然察觉不对,窘迫解释道,“我是男子……” 在伏涟府里那些人跟着伏涟叫他娘子也就算了,这么这里也…… “这是司祭大人的吩咐。”祝女冷冰冰地开口。 不远处,几位祝女正在更换木牌,硕大木板上印着古怪的文字,叶慈看到其中有一位祝女运送起来有些吃力,便多看了几眼。 正在这时,那名祝女的脖间有什么黑色的东西一闪而过。 叶慈猛地顿住了脚步。 “娘子,你怎么了。”冷冰冰的祝女回头问他。 不是错觉,他绝对没有看错。叶慈背后开始冒冷汗,那名祝女脖子上戴着度母牌,黑色的,上面印着菩萨,和他之前在南庭看到的一模一样。 叶慈恍然大悟,按照他的猜测,伏涟在司祭这里吃了亏,断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他一定会暗中做些什么。 转眼之间,那名戴着度母牌的祝女已经消失不见。 “还要走多久?”叶慈急切地问。 司祭从没见过伏涟的度母牌,自然也不知其危害,也不会升起防备心,叶慈迫不及待要把这件事告诉司祭了。 从之前的一面之缘来看,司祭的为人并不坏。 “马上。”祝女回答道。 果真没走多久,就进了待客的大厅,祝女说司祭等了许久不见人来,便先到后院去了,叫叶慈稍等片刻,司祭大人马上就来。 祝女在前面带路,见叶慈没跟上来,奇怪地问道:“娘子不去内堂等候吗?” 内堂过于私人,是亲密之人才能出入的地方,叶慈自认没跟司祭熟到那种程度,只能谢其好意:“我在此等候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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