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那人教的还行,不过没比我好多少。” 熟悉的声音击中耳畔,撞进心里。 沈棠僵硬的转过头,当他看清来的是谁时,他甚至觉得原来时间是一个神奇的东西,它可以忽而变得漫长,又可以变得短暂。 在桃夭,不应该说叶宥宸,在他刚离开的时候,沈棠觉得度日如年,从心底泛上来的空虚与酸涩席卷全身,但现在,他又觉得时间原来也没有那么长,这半年的时间,恍如隔日,他能记得他的一颦一笑,他的眼神,他的语气,甚至他身上的淡淡的桃木香。 “你······” 那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在他面前愈渐清晰。 直到温热的双手附上脸颊他才回过神来:“你来做什么?” 而那人答非所问道:“你瘦了。“ 沈棠打掉他的手:“不用你管。” “真的不用我管?” 沈棠看着他,神色不悦:“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十分自然的坐在沈棠面前的桌子上,轻轻的撩着沈棠的头发:“这些日子你一直在练武没有出去过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沈棠显然没有什么耐心等他卖关子。 “想知道可以,但是答应我,听之后不要激动,不要生气。”他捧着沈棠的脸,在他额前轻轻落下一吻。 沈棠愈渐疑惑,他确实有一段时间没有出过门了,外面的事也不怎么关心。 “念卿出事了。” “你说什么?”沈棠“噌”的站起来, “你说什么!?” “念卿的身体每况愈下,又在同予凉的前一次战争中伤了眼睛,五感也渐渐变得迟钝,在昨天的对抗中······” “在昨天的对抗中怎么了?!”沈棠抓着叶宥宸的衣襟,平整的衣襟被抓出了褶皱,“你说啊!你说清楚到底怎么了?!我哥······怎么了?”最后的话语带着哭腔出来。 叶宥宸揽住他,想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 “别碰我!”沈棠猛然推开他,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 那只落空的手僵在原地。 “沈棠你怎么······” “予凉大殿下如此唤我一声,我当真是受不起。”沈棠神色冷冷,只是眼泪不断涌出,“滚吧,不要让我再见到你和予凉的人,否则我就算是死,也会替我哥报仇。” “知寒······” 沈棠从身后的书架上抽出剑:“我说滚,你没听到吗?” “还是说,你真的想试试我会不会杀你?” “······好。”那双曾满含情谊的桃花眼,现在盛着的却是掩不住的悲伤与无奈,“我走,你······” 你什么?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吭啷”一声,剑掉在了地上,握剑的人无力般的跌坐在地上,肩膀轻轻颤抖,眼泪“嗒吧嗒吧”的砸在地上,淡色的唇被尖牙咬破,渗出鲜艳的血珠,但还是控制不住的露出小声的呜咽。 他知道,这与桃夭无关,但他还是他们的殿下,他没有办法,也控制不住的将怨恨转移到桃夭身上。 他没有办法…… 伤痛来得让他措手不及。 “小公子!小公子!”门被一个慌慌张张的人推开,那人语气里也透着急切,“我听人说将军他——” 阿余进门就看到沈棠这副模样,他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他家小公子是知道了。 他过去跪在沈棠旁边,把他拦在怀里:“小公子······别伤心了······别······”他说着说着,自己的眼睛额湿润了起来。 将军对小公子来说是最亲最亲的,也是唯一的亲人,对府里的下人也很好,府里的人都敬他。 不是都说好人有好报吗?为什么像将军那样的人却没有被眷顾呢? 风吹过窗外的桃树沙沙作响,泛着青绿的小桃子还挂在枝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但是发生了,发生了一件让一人心里升起恨意的事,发生了一件让一人悲伤又无可奈何的事,发生了一件让一人此生无爱的事,发生了一件让整个沈府瞬间陷入悲痛的事。 悲痛叫嚣着蔓延,噩耗传遍人耳,接继着一声叹息。 ----
第59章 最好的安排
夜色沉沉,这一夜似乎格外漫长。漫长到沈棠甚至觉得自己熬不到天亮。 他曾经不相信人会难过到心痛,但现在,他信了。 他不知道到哪里才能寻求慰藉。 曾经沈念卿是他的天,是他安全感的来源,现在,除了悲痛,莫名的不安也随之而来。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突然发现,连最熟悉的沈府,原来也是这么的陌生清冷。 他不是没有自己在沈府生活过。叶宥宸没有来沈府之前,沈念卿的每次出征都是自己在家,但是,却从未有过如此大的陌生感。 他鬼使神差的想找一些哥哥的东西来安慰自己,他推开沈念卿的房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古琴,是江鹤阳送的那张。 紫檀木的琴还安静的放在原地,他走过去轻轻抚着琴弦,像是透过这张琴看到了沈念卿。 窗角挂着的风铃被风吹得作响,静谧安逸的日子里,心痛的人仍在伤心。
这日,沈棠早早的就站在府外等着。 昨晚阿余跟他说今日江二少回京。 他一夜无眠,早早的站在了府外。 府内仆人们都打点得很好,随风飘飖的白绫让本就凄冷的沈府更加萧条。 然后从长街拐出了几个人,渐渐的又有几个……当他看到那棺木时,心还是不可抑制的抽痛。 他吩咐着阿余他们把棺木放进灵堂。 他跪在棺木旁,一袭白衣,低着头看着沈念卿苍白的脸。 江鹤阳把沈念卿收拾的很干净,染血的戎装被换成了一件月白色绡衣,血迹也擦得干干净净,除了脸上还有些许小的划伤外,也看不出什么了。 江鹤阳是了解沈念卿的,他不想让沈棠见到自己在战场上的样子。他不想让沈棠沾染上自己身上的戾气和血腥。 这些日子,沈棠不知道自己流过了多少泪,后来到眼睛涩到发痛,他以为自己不会再流泪了,但当见到沈念卿遗体的那一刻,眼泪还是涌了出来。 沈棠白衣跪在棺木旁,白绫被风吹得凌乱,他似乎要在这片茫茫白色中压抑的死去。 “公子。”阿余在沈棠耳边低语,“江二少要进宫了。” 沈棠点点头,阿余很赶眼色的将沈棠扶起来,跪了太久,腿有点供血不足,沈棠站着缓了一会儿,才出了灵堂。 沈家祠堂外人不可进,江鹤阳便等在了外面,连灵堂也没有进。 “我也去。” 江鹤阳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同意了。 方才没有仔细看,现在才发现,曾意气风发的江二少,如今却憔悴成这副模样。 沈棠除了小时候跟着父亲进过几次宫,长大后就没有进过了。 少时进宫时,只觉得这个地方富丽堂皇,现在看来,却像是个冰冷华丽的牢笼,没有半点人气。 他跟着江鹤阳亦步亦趋的进了殿内,高堂之上的人隐于缦纱之后。 沈棠站在江鹤阳斜后方,跟着江鹤阳行礼跪拜,如同之前江鹤阳跟着沈念卿学跪拜一样。 “沈卿的是孤也是深感痛惜,沈卿忠心不渝矢志不二,是孤不可或缺的将军。” 声音从高堂之上传下,听不出喜怒,更听不出惋惜。 “沈卿铁骨铮铮,孤会用最高礼仪来厚葬沈卿。” “恳求君上不要把念卿葬在长英山。”江鹤阳双手作揖,有些微微颤抖。 “江卿这是何意?沈卿的忠心天地可鉴,孤赏识他,让他葬在长英山有何不可!?”君上的话语中已经带了些许怒气,万人之上又怎地会容许有人与他唱反调。 “咚!”一声,江鹤阳径直跪了下来。 “我知道,君上一直重用念卿,让念卿葬在长英山也是对念卿的赏识,但长英山历代只葬帅,念卿不过是个将……” “你是在说孤不懂礼法?” “自然不是。”沈棠再傻也看得出来此时的局势。 “二少自然不是在指责君上,父亲葬时,君上升父亲为帅葬于长英山,哥哥若是再以同样的方式葬于长英山,必定会给君上带来困扰,这是其一,再者……”沈棠也跪了下来,“也是私心作祟,二少与我都想在思念哥哥的时候能去他墓前瞧瞧,与哥哥说说话。” 然后长磕而下:“还请君上成全。” 仁义尽致,君上若是再坚持,便是给自己难堪了。 幽幽的声音传下来:“既然如此,那孤便不再强求,赐丧葬礼具一套。” 头颅磕落而下,带着伤痛一起沉甸甸的垂下。 明明可有可无的礼节,却要因赏赐而跪谢。 于沈棠而言,长英山也罢,丧葬礼具也罢,他知道,这些都不是沈念卿想要的,他的哥哥想要的只是一份安稳的归处。 但朝堂之上,君臣之间,一念之差,便是万念俱灰。 “君上,行月还有一事相求。” 这是沈棠第一次知道江鹤阳的字,是江鹤阳自己亲口说出的。 高堂之上的人摆了摆手,示意他说。 “君上,军队不可一日为将,所以行月恳请君上让我替念卿……” “不可。”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否决。 “君上,行月不是贪恋将军之位,行月只是想为君上分忧。” 高堂上的人站了起来,撩开面前的帷纱,帷纱之后的人俊郎英气,冠冕晃晃,珠玑垂落。 “你的心思孤懂,孤也知道你不是恋权慕荣之人,但不让你接替沈卿,是沈卿向孤提的请求,孤既然答应了沈卿,就必须践诺。” “江卿,你要明白沈卿的苦心啊。” “……”
殿外,沈棠和江鹤阳一前一后的走着,阳光拉长了两人的身影。 “原来你的字是行月啊。” “念卿取的。” “我第一次知道。” 他只从自己哥哥那里听过江二少不是很喜欢这个字,却不知道是什么。 那时候,沈棠想,一定要在知道江鹤阳的字之后,一定要狠狠嘲笑他一番。 “你可以笑了。” 沈棠苦涩的牵不起嘴角:“不好笑。” 江鹤阳仰起头,天上的浮云被风吹的不停翻涌,也牵动着他的发丝飘扬。 “念卿他啊,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毋庸置疑,沈念卿做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当时江鹤阳还是不死心的想要回战场,君上明白,沈棠也明白江鹤阳此行为的意义。 同样,沈念卿也明白,他明白在自己死后,江鹤阳肯定会不惜一切的请求君上再回花涣,为他报仇,但沈念卿不想,他不想他再为他涉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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