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些稍稍有几百年修为的妖族,完全可以使用自己的灵力在体外幻化出一个哺育之所,不见一丝血光地孕育后代,既安全还省事。用药物改变生理结构这件事对身体损伤巨大,不到万不得已,几乎没有人会用。
此时此刻在他面前的,更是堂堂正正的青丘七皇子,从不需要依附谁的庇护,更不需要讨一个来自式微之族的小君的欢心。无论在逻辑上还是情感上,这一种可能性都不成立。
莫非……这蛇鳞之气还是七皇子与其小君共赴云雨留下的证据?
圣医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神情变化极其精彩,简直像在上演变脸戏法一样。他长吁一口气,定了定神,决定还是先从七皇子口中探一探虚实。
“敢问七皇子,与小君的感情如何?”
谢玉台不曾想到圣医会问这样的问题,下意识道,“还、还好。”
“唔。”圣医捋着自己的胡须,神色凝重地问,“那事,多久行一次?”
“啊……啊?”谢玉台乱了阵脚,他好像知道圣医想问什么,又不敢确定,只能木然询问,“什么事?”
“阴阳交合,延续之道。”圣医的表情极其严肃,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七皇子尽可诚实作答,老夫是在例行问诊,并无意探究七皇子的私事。”
谢玉台看着高台上不发一言的女君,眼一闭,心一横,本想说“三日一次”,却因为太过紧张,说成了……
“一日三次。”
只见圣医脸上掠过一瞬恍然大悟的神情。那蛇鳞之气果然是二人云雨事行得太多,所留下的罪证。他再看向谢玉台“虚弱”的身子骨时,苍老的眼中就带上了几分了然、几分揶揄、几分怒其不争。
那每一道目光都是在说,年轻人啊,要节制啊。
不过他还是打算给谢玉台留点面子,并没有点明此事。他从漆凤椅上起身,对女君作揖道。
“老夫已查明七皇子的身体,除了有肾虚气弱、阳血不足以外,并无大碍。”
肾虚气弱,阳血不足……?
谢玉台愣在原地,如遭雷击。
而高台上,女君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随即假装关心谢玉台道。“肾虚气弱,那可要好好壮壮阳了。”
不是??
谢玉台几乎不敢相信他听到的每一个字。这圣医怎么诊的,还能诊出来个肾虚之症?自己就算是鸳鸯散吃多了,可也只与段冷放纵了一夜,怎么都不至于肾虚吧??
况且,要虚也不应该是他虚啊??
谢玉台思绪飞织交错,在脑海里打了八百个结,以至于他都没听清女君都给他赐了些什么药物。
“……夫诸茸角、巴戟雪茅、仙桂苁蓉。毕。”
一名礼乐官在高台之下飞速记着,随后将礼单交给了身后负责备药的侍女。谢玉台只能看着那长长的礼单,欲哭无泪。
女君啊女君,一定是圣医诊错了,我真的不需要补啊!
而谢玉台是有苦不能言,有怨不能说。青丘女君在赏赐之物上向来对谢玉台极其宽厚,甚至可以说是宠溺,只怕他谢玉台前脚走出华胥洞,后脚他肾虚的“美名”就会随着这张长长的礼单传遍青丘的每一寸沃土,就连整日在桃花树下昏睡的土地公公都知道。
谢玉台自诩三百年的高风亮节,毁于一旦。
——简直风评被害啊!
而女君一桩心事落了地,面上也显得轻松几分。正事办了,恩赏之意也下达了,她神色愉悦地冲那圣医摆了摆手示意人退下,又拾起琉璃案上的茶盏,透过氤氲的水汽望向谢玉台。
那人唇边呷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慢悠悠地说道。
“玉台,本座知道你求子心切,可也要懂得怜惜小君啊。” ---- ①本文特殊设定,妖族的子嗣在体内形成后,都会在孕育者体内游离一段时间,再着床于胎盘,进行发育生长。
第52章 伍拾贰·松风
谢玉台发现,自己近半年每一次走出这华胥洞,都是狼狈且惆怅的。
第一次,是与段冷在女君面前行“弈问”之礼的时候,那时候他还没和段冷真正说过一句话,就在女君的见证下结为了眷侣。第二次,他携着段冷在青丘十六位长老面前,表明自己迫切延续香火的决心,薄薄的脸皮烧得和火流云一样红。而如今,他顶着一个“肾虚气弱、阳血不足”的病衔,失魂落魄地跟在礼乐官后面,走在通往沉香榭的路上。
俗话说风水轮流转,他也许今年正和这华胥洞犯冲。
前面的礼乐官回过头,毕恭毕敬说道。“公子,这药材下人们还得备一会儿,女君的赏赐只能稍后再送到您府上了。”
谢玉台没精打采地“嗯”了一声,摆摆手叫人退下。
再向前,走到一条分岔路口,谢玉台故意没有走正确的方向,而是踏上了另一条草色更为清幽的小径。
他心情烦闷,不想直接回沉香榭。让段冷见到自己这副样子,又忍不住为他担心。
这条路正通往揽月池上的飞鸿桥,从此处回沉香榭,只比最近的路途绕远一点点。新婚那夜,他离开喜宴之后也是经由此处才回的暖阁,在这里还偶遇了三王妃。
谢玉台踏上一阶一阶琉璃瓦,向拱桥正中的飞鸿阁走去。
不成想,那阁中竟然坐着一人。
清风霁月,朗照之姿。一尘不染的浅云色长衫搭在那白玉镀银的轮毂上,动静间仿佛可以吸纳天地间所有光泽。飞掠万里的尘风经过这人身前也不得不安静下来,丝毫不敢躁动地,臣服在那人弯折的膝骨前。
“国师大人。”
谢玉台认出夏衍,有些惊讶地出声道。
闻言,夏衍转动轮椅,温润面容对向谢玉台。虽是坐着,却威仪不减。
“七皇子,好久不见。”
“国师大人……这是在等我?”谢玉台瞧着夏衍见到自己全无意外的模样,犹豫地问道。
“不错。”夏衍点头。
“大人怎么会知道,我会来此处?”
夏衍牵起唇角,一笑更显天地万物失色。“本君听闻,七皇子一大清早就前往了华胥洞拜谒女君,估摸着时辰,差不多现在就该出来。这飞鸿阁又是华胥洞与沉香榭之间最为幽丽的一道风景,本君便猜测你会从此处绕路,赏一番湖光山色再打道回府。”
“大人好谋算。”谢玉台被这一番心计佩服得五体投地,“不愧为我青丘一国之师。”
“七皇子过誉。”夏衍手中的白罗羽扇轻摇,“三分算,七分赌罢了。”
谢玉台笑笑,论嘴皮子,他是说不过这位曾以一人之舌撬开边塞数十道城门的人的。他只能开门见山地打直球。
“国师大人在这里等我,是有什么事吗?”
“确有一事。”夏衍从白玉轮椅的侧边取出一个乾坤袋,幻出一个样式古朴、雕工却十分精细的紫檀描金木匣,单手递向谢玉台。
“本君受人所托,来将此物交给七皇子。”
谢玉台接过木匣打开,在看清里面放着的是什么东西时,又好气又好笑地出声。
“燕冰?”
夏衍顿了一顿,敛眸道。“燕冰月初便离开青丘,远赴桉淄一带征战。他自知等不到你归来之期,便托本君转交此物,说是一定要当面给你。”
可不是一定要当面给他,这东西,可不是一般的贵重。
谢玉台拾起黑绒缎面上未刻名的松风木牌,用指腹细细描摹着背面的“程燕冰”三字,难得的没有说话。
青丘之地素有风俗,若无血缘关系者之间要结拜或认亲,需以松风木牌为证。若是平辈结拜,则需要在灵狐庙中求取等量的木牌,在同一面歃血刻名,确立关系。若是不同辈分之间收义子或义女,则需长辈赐牌,背面刻自己的名字,正面刻子女的名字,分别融血于木,以示其辈分的差异。
经由松风木牌见证的认亲关系,在青丘的律法中受到庇护。义子与义女有同样的权利继承长辈的遗产,也与其膝下那些有亲缘关系的子女一样,可以争夺他所遗留下来的爵位与封土。因此青丘便有着“赐牌纳子,福祉同泽”一说。
程燕冰此时膝下还无子,此时送了这么一块木牌过来,真真是份大礼。他若一个不慎战死在沙场,那程家的千亩疆域就全归谢玉台所有。
程燕冰当日临别之际的话,并不是一句戏言。
然而谢玉台不能收下这份重礼。
他合上紫檀描金木匣的掀盖,将东西递回给夏衍。
“这礼物,我不能收。”
夏衍凝眸。“这是为何?”
“好友的美意,本皇子已然心领。只是在下实在没有资格收下这份厚礼。”谢玉台从作揖姿态抬头道,“本皇子……还没有血脉在世。”
“哦?”夏衍闻言,只好接过了那木匣,置于膝上,随后释然一笑。“不过也是。此事急不得,缘分未到不可强求。”
他虚一挥手,紫檀木匣又回到乾坤袋中。“那本君就先替燕冰保管此物,待他从按淄之境回来,或者七皇子喜事既定,再交给阁下,好谈结亲辈一事。”
“好。”
谢玉台应道,却知道这一日是遥遥无期。
夏衍敛眸微一致意,便转动轮椅,向飞鸿桥另一面行去。这位国师大人的时间一向比金子还珍贵,事情办妥,便不会再多停留。而谢玉台看着那人逐渐远去的背影,鬼使神差地叫住了他。
“国师大人,请等一等!”
谢玉台三两步跑上前去,转到夏衍的正前方。他似乎有些惊讶,面无表情地道。
“七皇子还有何事?”
谢玉台有些着急,连语速都变快了几分,“在下刚刚在华胥洞中与女君交谈,听闻桉淄一战危险重重,燕冰所带兵马不足敌方五一,却还要收故土、破城关,实在是……”
他组织了一下措辞,“太难为他了。”
“燕冰自请此战,并没有人强迫他。”夏衍说此话时,眼神冷冷地染上一层霜雪。“他自愿为国捐躯,七皇子不必替他打抱不平。”
“我不是这个意思,燕冰的选择我一向支持。”谢玉台深呼吸了一口气,“我只是想以私人的名义,请国师多照拂一些他。”
“本君身处青丘,如何照拂?”
“在下知道,历来青丘鏖战的兵术阵法,都是由国师大人批准后执行。大人虽行动不便,身处囹圄,却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若说这青丘之中只有一人能帮到燕冰,那必定就是国师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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