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那人动了怒,这套刀法便有破绽。
在下一次九公主持刀劈过来时,段冷脚下一滑,从九公主身前轻巧跃过。九公主见段冷方位改变,右手转守为攻,朝身后斜刺过来,她的胸前便露出一大片破绽。
段冷以细枝穿过那轮弦月的圆润之处,抵上九公主的咽喉。
胜负已分。
九公主似乎还不能接受自己败了的事实。她怔怔望着这根枯木,尖端已被她的弯刀削平,正以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抵在她脖颈的肌肤上。
她知道,若这是一把长剑、或者什么别的利器,再往深一寸,就会要了她的命。
然而段冷却收回枯枝,说道。
“此局平手。公主刺了我九十九刀,我却只刺了公主一剑。”他双手作揖,作出一个更加谦卑的姿态。“还望公主看在我与狐妖相识更久的份儿上,放我们一个清净。”
九公主举着弯刀,指向段冷。“你,你!”
半晌,她跺了跺脚。“输了便是输了,不需要你让成平局!我堂堂有琼氏九公主,还不至于连这点儿气度都没有!”她将上下弦月收回腰侧,一指树干。
“那狐妖归你了!”
九公主气鼓鼓地下了台,下到一半,又折返上来。
“今日你能打败我,你就是有琼氏一等的勇士。我敬佩你。”九公主咬着下唇,对段冷道。 “我不仅要承认你赢得了战利品,还要许你千壶佳酿。你若有空,可以随时到有琼氏的酋王毡帐内取。就说……是我九公主的馈赠。”
她说完这话,才带着四个喽啰匆匆离去。下了戏台,转眼就不知所踪。
但她的行踪已无人在意。台下一众异族人,都在为胜利者而欢呼。有几个热心者已经将谢玉台的绳索解开,抬着他来到台上,摔在段冷眼前。
“哎哟!能不能轻点!”
谢玉台揉着被摔疼的屁股,抬眼望见段冷的深眸。
台下人还在吵闹着,他们的呼声逐渐一致,变成段冷和谢玉台听不懂的异族语言。
“乌索诺!乌索诺!乌索诺!”
他们本身听不懂这句话什么意思。偏偏那茶馆小二殷切地来到台下,给他们做着翻译。
“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段冷和谢玉台大眼瞪小眼,后者害怕地咽了口唾沫。然而那些观众堵在戏台四周,大有他们不亲就不让他们走的架势。
段冷只得俯下身,问谢玉台。
“你来还是我来?”
“我、我来。”鉴于新婚之日的前车之鉴,谢玉台可不敢再把主动权交给段冷了。他勾上段冷的脖颈,飞快在人脸侧蜻蜓点水地一吻。
台下传来一片嘘声。
“看来……他们还不太满意。”
段冷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又将视线落在谢玉台身上。他稍作沉吟,便在谢玉台身前单膝下跪,上半身缓慢却坚定地靠近,直至两处鼻峰相贴毫厘之间,毫无保留地交换热息。
他歪头避开那处高耸,挑起谢玉台的下颚,以极低的声音问道。
“夫君,让我来。可以吗?”
谢玉台满脑子都是“来什么来”,但两片红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愣是没吐出半个音节。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理智正一点点离开灵台,如指缝流沙般挽留不住。
就在二人僵持之时,他的余光瞥见戏台上跑来一个半大的娃娃,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直奔段冷身后。
谢玉台的脑子卡了壳。等他意识到这个小孩子想干什么时,已经晚了。
“段冷闪开——!”
话音落下之前,那个娃娃已经跳起来,空着的手一把拍向段冷身后。
下一秒,二人的薄唇就紧紧贴在一起。而段冷听见谢玉台的警告侧身闪避,恰好给了二人一个旋转的力度。他们便拥吻着在台上翻滚起来。二人皆牙关紧闭,翻滚中难免唇齿相撞,谢玉台吃痛蹙眉。
段冷察觉后,便将舌尖抵在了自己的齿与谢玉台的唇之间,不让那人有所磕碰。
与他温热的唇不一样,段冷的舌尖凉凉的,带着蛇类天生的体温,冰凉又柔软地亘在谢玉台的唇齿间,竟让他觉得很舒服。
他的后脑也被段冷的掌心护住,不论身前身后,都被保护得很好。
这是一个仓促、但温柔的吻。
二人直到撞上戏台边缘的台柱才停下来。刚好是段冷在上的身位,他便立时起身,又将谢玉台拉起。
“你没受伤罢?”他上下打量着谢玉台,问道。
谢玉台整个人都不太清醒。“没……没有。”
这回台下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所有人都在为成功撮合了一对眷侣而欢呼雀跃。段冷扶着谢玉台起身,后者的双腿还有点发软。
段冷见状,直接捞了谢玉台膝窝,将人打横抱起,往戏台下走去。
众人识趣地为他们开出一条路。只有茶馆小二还在一旁挥手,呼喊道。
“别走啊客官,我们茶馆也有上房的,真的!”
段冷没理会那人。他顺着来时路,抱着自己的“战利品”,在此起彼伏的哨音中离开了戏台。 ---- 谢玉台:哪儿来的该死的按头小孩儿?
作者:我安排的。
第19章 拾玖·寻音
直到远离戏台足有百丈,段冷才将谢玉台放下来,那张冷冽高洁面容上的神情又变得无可挑剔。而谢玉台自从被放下来,就整个人处于半神游状态。
那日婚榻上,段冷以一缕幽香将他俘获,二人做尽亲密之事。可他偏偏记不起来,段冷有没有吻过他。
这个问题在今日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因为他的双唇上,从来没有传来过这样,难以描述的触感。
谢小皇子魂思出窍,一个劲闷头向前走,咣当一下撞在了段冷的后背上。
“哎哟——”
谢玉台捂着额头打眼儿一看,段冷面前的横街正有一队稚嫩孩童穿过。领头的羚羊妖举着旗帜大步流星,后头的孩童手挽着手,亦走得一身正气。
“怎么这么心不在焉的?还在想着刚才的事?”
段冷整个人转回身,两只手轻揽谢玉台肩膀,让他看着自己。
谢玉台的目光凝聚在段冷没什么血色的薄唇上,只看了一秒,便别过头去。
段冷以为他还在记恨自己方才所为,于是沉声道。
“好,我道歉。刚才是我不对,无奈之下唐突了你,还请七皇子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
“谁要你的道歉!”谢玉台出言打断段冷,满心不服气。他一个纵横人间风月场十二载的花魁,被搞得像黄花大闺女一样,这可不是风流倜傥的七皇子的作风。
谢玉台骨血里的公子骄矜上头,说什么也要找回点面子,于是道。
“对了,忘了告诉你。本皇子的吻明码标价,一吻三千妖币,先记你账上,回去记得还。”
段冷沉思道。“我无财无势,仅有时间。就用我余生还你,如何?”
“谁要你那三个月余生!”谢玉台下意识反驳,用为数不多的算学修养在脑中做着等价交换。“一个月一千妖币,就是华胥洞的大丫鬟也没有这么值钱……”
谢玉台说完后立即感觉失言,赶紧用手捂住了嘴。
而段冷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一个字也没有说。他面前的横街已没有孩童的身影,段冷转身,提步前行。
谢小皇子也只得跟上。
二人沉默地走了许久,渐渐走出了这一条喧闹长街。雾隐镇没什么景色,出了街市还是街市,只是行人多少,商贩有无。谢玉台忽然想到了什么,在风雪中打破这方安静。
“喂。”
段冷在他身前几米,好像没听见。
“喂,段冷!”谢玉台抬高音量。
那人终于停下脚步。
“谢谢你,刚才救了我。”谢玉台三两步窜到段冷面前,神情有些促狭。“我以后,一定不随便接路上飞来的花了……害你在台上被那般羞辱,还差点……受皮肉之苦。”
谢小皇子思来想去,道歉的话他说不出口,但总要说声感谢。他们此刻不过是逢场作戏的合作关系,对于一个陌生人,还是应该尽到足够的礼数。
谁料那人却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我之间不言谢。”
“嘶——”谢玉台觉得这人占他便宜,偏偏又没有证据,只能气得干跺脚。
正这时,风雪呼啸中忽然传来一丝清朗之音。谢玉台狐耳抖动,只一秒就被那声音掠夺了心神。
他沉心听了一会儿,问道。“段冷,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段冷见他停步,也驻足,答道。“丝竹管弦之音。”
谢玉台闭上眼睛,任由那阙曲调将自己牵入很深的回忆之中。半晌,他睁开眼,身旁仍是段冷,面前仍是霜风呼啸的冰天雪地。
于是他说。
“段冷,你陪我去……寻个笛音吧。”
———
谢玉台最初对于音律的认识,便是出自这一脉清朗笛音。
遥记百岁以前的青丘王宫中,七皇子是出了名的调皮捣蛋,偏偏他又是自负天意的“秦晋之子”,下人们管不得也碰不得。每次捅出了篓子,小谢玉台总能用那张圆润可爱的脸蛋,骗得青丘女君的垂怜与宽容。
是以不满百岁的谢玉台,顶着半人高的身量,在王宫中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误打误撞时,便能去到一些“隐秘”的地方。
青丘王宫中有一处荒无人烟的所在。传说它是前两朝国师方衡的住所,当年方衡被人指控谋反后,一众亲眷皆以为此冤不白,纷纷在前庭中以死自证。后来没等到长老们的判决尘埃落地,国师府就血流成河,这桩悬案也不了了之。
后人们觉得这庭院聚妖魂、大不详,便用玉锁将此地封禁,任由庭中草木自生自灭。
那日,谢小皇子吃饱了午膳,在后花园中追赶蝴蝶。彩蝶飞舞自由自在,将谢玉台引到了这一把玉锁前。小谢玉台掂起沉重的玉锁看了半晌,就凝起妖力将其一分为二。
在他的认知里,一把玉锁还挡不住他的去路。
谢玉台推门而入,只见曾经繁华的国师府,如今已经极尽荒芜。园林无人修剪,树木的枝桠如乱草一般疯长伸展,爬满了干枯开裂的朱红墙面。
小谢玉台顺着回廊来到书房,见落满尘埃的书架上有一个稍显干净的花瓶,下意识就将其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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