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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谬之敌

时间:2023-11-16 03:00:22  状态:完结  作者:星坠

  走出执政官城堡,迎面吹来的冷风让谢敏骤然清醒。

  更深露重,寒潮将至,城堡前灯火通明的花园广场飘着落叶,夜风刺骨,侵入谢敏的身体,让他在难受之外多了层寒冷。

  过敏的症状更明显了,谢敏在心中暗叹。

  很快,来接他们的车到了。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暖烘烘地包裹着特工瘦削的身体,他像一只从严寒地带跋涉归来的猫,钻到干燥温暖的炉火旁,下意识闭上眼,开始打盹,但意识还很清晰。

  汽车打转向灯后有规律的提示音,空调风路运转时的嗡鸣,衣料摩擦后的细碎声响,各种声音混在一起,开始在谢敏脑海里奏交响乐。

  窗外灯光闪烁,一开始很慢,后来加快,光带掠过,扫过谢敏平静的脸。

  有人在盯着他,谢敏能感觉到。

  那视线并不锐利,亦毫无戒备的审视,虚虚落在他脸上,没有恶意,仿佛只是暂栖,随便找个落点,处置那人无处安放的隐秘关心。

  不知过了多久,对方俯身过来,没发出任何响动,只是在黑暗里,一件衣服盖在谢敏肩头,还带着对方温热的体温。

  鼻端萦绕着对方苦涩的信息素,没有往常的凛冽骇人,变得淡薄而温驯,静静地蛰伏着。

  谢敏本来只是打算小憩,但不知怎的,渐渐睡着了。

  再醒来时,车已经停在傅家大宅下。

  谢敏身上的披风堆在腰侧,他爬起来,被久违的安稳所松弛的警戒心回笼,他猛地直起身体,视线扫向车窗外。

  树影昏暝,在沙沙风声中摇曳,宅内灯火不盛,在夜里只显出轮廓,有护送的私军站在外面,严谨肃穆,不知站了多久。

  身侧传来响动,谢敏精神一凛,瞬间转头,同时出手刺去。

  对方似乎早有所料,单手攥住他的手腕,不悦地皱起眉。

  意外的,谢敏的进攻有些疲.软,很好防。

  “你是有起床气吗?”

  男人不怀好气的质问令谢敏松了口气。

  是傅闻安。

  谢敏手臂松了劲,垂下来,自然搭在腰间尚且热着的衣服上。

  他撇下眼,错过对方的视线,看起来颇为可怜。

  “抱歉,习惯了。”

  谢敏的道歉不太有诚意,但傅闻安没和他计较,转而伸手去拿自己的披风,谁知拽不动——谢敏正抱着披风,戒备地看着他。

  护食?

  傅闻安挑眉,又扯了一下,扯动了,但还是没拿到。

  “我的衣服。”他冷冰冰地道。

  特工似乎睡懵了,总之,反应很怪。他几乎是慢了半拍才意识到傅闻安在说什么,转而低头,仔细端详衣料的纹路后,恋恋不舍地松了手。

  “抱歉。”谢敏这次的道歉依旧没诚意。

  “这也是习惯?”傅闻安一哂。

  “不是。”谢敏盯着傅闻安把披风穿上,但那衣服在刚才的争执中有了褶皱,看起来与执政官严谨冷肃的风格不相符合。“就是觉得这料子挺舒服的。”他语气中隐有惋惜。

  “是,适合给猫当睡垫。”傅闻安瞥了他一眼。

  谢敏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回去吧,我看着你上去。”傅闻安朝大门的方向抬了下下巴。

  谢敏一怔,而后皱眉:“你呢?”

  “你很关心我?”傅闻安问。

  被特工关心去向绝不是好事,傅闻安潜意识如此认为。

  当然关心,不然我折腾这么久给谁看?谢敏腹诽。

  谢敏正踌躇如何说,他觉得自己的舌头有些打结,被睡眠隐藏的痛感随着注意力的回归而上涌,车内安静,噪音却如影随形。

  但好在,傅闻安这次不需要他接话。

  “不要多管闲事,谢敏。”傅闻安俯身过来,低头,唇在谢敏耳边蹭了一下,明明是相拥的姿势,气氛却如僵直的皮筋一样紧绷,再施加一点力就会尽数崩裂。

  “我是怕你不小心死在外面。”谢敏小声道,他垂下眼,手指绞着对方披风上金色的穗子。

  傅闻安抬起手,很轻地拢了下谢敏的后脑勺,而后放开,眼神示意谢敏该走了。

  谢敏又看了他一眼,有些失望,还夹杂着点别的什么,傅闻安没能第一时间分析出来。

  昏黄路灯从车窗外照来,只点亮了谢敏的半张脸,他的眼珠深邃漂亮,凝着人的时候,总有种令人刻骨铭心的美感——就像被钻石打磨的刺穿透,危险却诱人。

  但此时此刻,这双眼睛里藏着难以察觉的疲惫。

  特工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目送谢敏上楼,过了几分钟,傅闻安才让黑枭掉头。

  从格棱窗外扫来的车灯点亮大厅内辉煌却冷寂的装饰,窗框的影子随光线变换而转动,很快,车辆远去,宅内归于死寂。

  谢敏立在门口,夜间寒意被室内热气驱散,源源不断的黑暗却从四面八方袭来。空寂的周遭如打翻了的颜料桶,扭曲色调纠缠着向谢敏倾轧而来。这里太大了,名贵壁画与瓶器的轮廓在夜色里搅动,尖锐的、冷漠的形状不断拉扯,影影绰绰,茕茕孑立。

  他站了接近半小时,而后,突然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额角像被两只长着长指甲的手揪着,指甲刺进血肉,硬生生往后脑勺撕扯。视网膜爆出斑驳的白块,像狂放泼洒的颜料,将黑暗涂成张牙舞爪的怪画。耳边像鼓了风筒,狂躁的风呼啸着,令谢敏头痛欲裂。

  冷,谢敏从未像现在一样冷,如同四肢百骸都泡在冰水里,又或者穿着单衣倒在三九天的冰窟中,那如同能将灵魂戳伤的冷意使他呼吸困难。

  咽喉剧痛,刀刮一样痛,呼吸却是灼热的,像夹着火,燎过呼吸道时又会加重痛感。

  最严重的是腺体。

  谢敏跪在地上,他起不来,腿软,骨骼像被打断了,肌肉松弛着,使不上力量,先前他在傅闻安面前能装,现在对方一走,吊着他的那根弦断了,便再没法打起精神。

  颈后很痛,撕裂一般的痛,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严重,那种痛感连着颈椎,让他整个大脑都被搅得支离破碎。

  他开始咳嗽,涎水落在地砖上,惊天动地,快要把肺咳出来。期间,他尝试站起身,却两次不能如愿。

  不知过了多久,谢敏踉跄着爬起,扶着楼梯扶手,一瘸一拐,像个将死的病人,挪上了二楼。

  一步、两步、三步……

  平时随意走过的走廊此刻却像铺满钉子一般,遥远到令人近乎绝望。他不断吐出灼热的呼吸,身躯因脱力而颤抖,视野不断收窄,到最后,只剩正前方向的一小片区域。

  太黑了,太暗了,比他曾走过的任何一条路都要孤寂。

  客厅开着灯,灯光从紧闭的门缝溢出,金黄色的光带是唯一光源。

  谢敏双膝一软,他咬着牙,死死扣着墙皮,指甲传来疼痛,但他浑然不觉。

  他不知挪了多久,或许没多久,因为也就几十米的距离,但也可能很久,因为他有时一分钟也提不起力量挪一步。

  终于,他推开了那扇门。

  温暖的光拢在他苍白的脸上,几乎是一瞬间,喉间传来绞尽般的痛,他猛地咳了起来,偌大房中只有他声嘶力竭的咳嗽声。

  特工的脊背弯曲下去,衣服上零零碎碎的装饰落在地上,影子投在地板上,同时落下的还有血。

  谢敏愣了一下。

  鲜艳的血从他口鼻处溢出,溅在地上,一朵一朵,血腥又骇人。

  他下意识抹了一下,手背上全是,他笨拙地用袖子擦,但越擦越多。喉间泛上铁锈味,是他把嗓子咳破了。

  他挣扎着起身,走向餐桌找纸,血淌了一路,一开始很多,能连成线,后来变少了,间隔一米才有一滴。

  谢敏像破损的风箱,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灼烫的呼吸灌进肺里,再艰难排出,这样简单的事使他筋疲力尽。他好不容易挪到餐桌边,刚要趴下,又意识到这是傅闻安的家,便生生止住。

  他拿走餐桌上的纸巾,轰然摔在桌腿旁,额头一磕,被蹭出点血。但他没管,他先给自己止血,挨着桌脚倚了许久,他一动不动,生息越来越弱。

  胃像是快穿孔了,滚着酸液,令他疼的同时几欲作呕,腺体疼痛到麻木,像剜掉后颈了一样。

  谢敏睁开眼,他死死咬着牙,把自己从昏厥边缘拽回来,而后挪着,用纸擦掉地上的血迹。

  他擦得认真又艰难,手指使不上力就用手掌,血液凝固了不好擦干,他只好去水池旁沾湿纸巾,回来再擦。

  谢敏在昏迷前,只机械性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精致豪华的空中餐厅,越过高档餐点与装有名贵红酒的高脚杯,傅闻安冷眼看着对面美艳的女性omega。

  “执政官的兴致看起来不高,是不满意我带来的见面礼吗?”omega向前挺身,娇媚又火爆的身段在这个动作下展示无疑,她眯起眼,随意地交叉手指,笑着问道。

  身为阿迦利亚城邦的首席联络官,艾丽亚的工作是混迹于各城邦的交际场,联络感情,维系外交。而今天,在安斯图尔召开城邦全界会议的今天,她开始争取这个野心勃勃的执政官的支持。

  傅闻安没看她,他兴致缺缺,桌上的东西没动一下,甚至罕见地连酒也不曾动,这不符合这最高规格的邦交利益。

  艾丽亚听闻执政官桀骜冷酷,但凭着她的经验,她有信心在执政官手中讨得好处,只是,她没想到执政官连礼节上的对等待遇都不肯给她。

  “还是说,您是在等待我拿出更多您想要的……”艾丽亚意有所指地抿了下唇。

  她说完,傅闻安终于肯看她了。

  艾丽亚的笑意深了几分,她的手指像幼嫩的葱根,在灯光下白而细腻。虚握酒杯时很好看,握别的东西的时候也很好看。她盯着傅闻安的眼睛,隐晦地勾起唇,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

  没人能拒绝她,又或者说,没人能拒绝她的信息素。

  艾丽亚的信息素很特殊,简直万金油,在某方面屡战屡胜,无一失手。

  但事实上,她没能在傅闻安的眼睛里看出欲念,取而代之的,是绝对冷漠的讥讽。

  她瞳孔一缩,冷意骤现。

  “如果不是城邦条例中规定过接待友邦外交联络员需遵守条例礼节,在你见到我的第一秒,你就会被请出去。”傅闻安看着她,以一种充满上位者傲慢的姿态,开口道:“无论是你,还是你展示出的、所谓的诚意,都令我嗤之以鼻。”

  “你……!”艾丽亚羞愤交加,她杏眼圆睁,怒视着傅闻安。

  “你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现在是你们求着我支持你们那岌岌可危的稀土贸易。海运港口最惠国待遇?南部贸易区按比例分配?友好协定?你在开玩笑么?天真的女士,我从不玩过家家游戏。”傅闻安冰冷地剖开一切,视线如鹰隼般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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