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都要?你疯了,你在违背规则,这是垄断!”艾丽亚气到浑身都在颤抖,低胸礼裙的纱料跟着抖起来。 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惊与荒谬感笼罩了她,连同她的信息素都不稳定起来,她凝着傅闻安,此时此刻,她才知道面前这个英俊又薄情的政客究竟存着什么心思。 他比他看起来还要令人畏惧。 “嘘,女士,你太大声了。”傅闻安淡淡道,他说的很慢,但一字一句都令艾丽亚浑身发寒。 “我没有破坏规则,我只是稍稍,变通了一下。”傅闻安斟酌着用词,但实际上,他能出口成章。 压迫感如夜色,侵吞着桌前蜡烛的明光。 傅闻安有点不耐烦了,他看着落地窗上烛光的倒影,小到一掐就灭。从离开宅院起,一种罕见的心悸就始终绕在他心尖,车子发动到现在,两小时左右,他脑海中始终挥不散谢敏下车时看他的那一眼。 那么的…… 傅闻安皱起眉。 那么的哀恸和无助。 特工很少露出这种表情,不,又或者说,特工从未在他面前示弱。 尤其是面前不识趣的omega还在发散她劣质香水般的信息素,那令他更加恼火。 他越来越不安,心像空了一块,无论怎么泵血都不能填补空白,有什么东西坠着他,扯着他的心向下,落到不见天日的深渊里去。 谢敏在做什么呢?这么晚了,应该睡了吧?毕竟他看起来不是很舒服。 但傅闻安量过热度,没有异样,特工下车时候还很精神,甚至能跟他抢衣服。 所以,谢敏在做什么? 谢敏…… 谢敏醒来时的状态不对劲。 “……您的傲慢简直不可理喻,我会回报我们的领袖,请他来……喂!你要干什么?!” 耳边omega的聒噪声在瞬间远去,又很快回笼,傅闻安猛地站起来,由于动作太快,椅子发出刺啦一声,令艾丽亚惊恐地瞪起眼睛。 omega吓得向后缩,以一种防御姿态捂住自己的胸口。 傅闻安脸色阴翳,难看到吓人,他山岳般的身躯僵着,停顿一两秒,而后理都没理艾丽亚,疾步向出口走去。 他几乎要跑起来,浑身压抑着,山雨欲来般恐怖。 黑枭连忙跟上,虽然他也很讨厌这个烦人的omega,但他不觉得傅闻安会真正丢下她不管——执政官是永远利己主义的,理性人不会在任何一场外交宴会中失去分寸。 可当傅闻安走进电梯时,黑枭才意识到他是真就这么走了。 “长,长官,我们就这么走了?那位女士……?”黑枭跟着傅闻安进电梯,由于对方按电梯关门的速度太快,黑枭差点被门夹扁。 好险! 黑枭哆嗦着道。 “让她去城邦酒店住一晚,明早送走。”傅闻安盯着电梯跳转的数字,语速加快:“今天宴会有什么不对劲的事发生吗?” 他说完这话,刚想加个‘谢敏身上’的限定词,谁知黑枭会抢答了。 “不对劲……据安保部门回报,您和谢长官走后,佩那仕恩家的小少爷突然进入发.情期,会场短暂骚乱了一阵,但很快医疗部的医生就把他带走了。据说是omega抑制剂丢失,意外导致的事故。” “谁问你这个了,我说谢敏。”傅闻安额角突突直跳,语气不善。 那您不还是听我说完了……黑枭心中嘟哝,接道:“谢长官似乎很正常。” “似乎?”傅闻安着重咬字,冷冷地看了黑枭一眼。 黑枭一缩脖子,不敢接话。 好在,叮一声,电梯到了。 傅闻安大步出门,他拿出通讯,拨谢敏的通讯号,结果没人接,正想再播一遍,才发现谢敏的通讯器早被他没收了。 白天为了参加会议,傅闻安给过他一个空白新机,傅闻安连忙拨新号,结果刚打出去一秒,黑枭兜里响起了铃声。 傅闻安眼刀横扫。 黑枭拿出通讯器,看见上面的名字:「坏家伙」 ……? “操。”傅闻安低低骂了一声,挂了通讯,与此同时,来自「坏家伙」的通讯也断了。 黑枭默默藏好通讯器。 傅闻安突然想起来,离开会场时,他收回了谢敏的通讯器,让黑枭带回去。 “回祖宅,现在!”傅闻安心急如焚,几乎吼了出来。 黑枭脚底生风,逃难似地去提车了。 谢敏是在剧痛中醒来的。 彼时夜色浓重,从落地窗溢进来,又被客厅的灯光驱散,反反复复,周而复始。 谢敏艰难地坐起来,腺体失去知觉,喉咙干渴,他出了汗,但脱水的现象更严重,信息素不受控制的外溢,房间里弥漫着狂暴的银桂香味。 他咳了几声,撑着身体把沾满血迹的纸巾扔进厕所,放水冲走,仅仅是做完这些,他便倒在沙发里,如干涸至死的鱼一般,艰难而疲惫地努力呼吸着。 呼吸会导致呼吸道刺痛,骨骼像被打散了一样,昏厥后醒来病症甚至加重了,而且,他开始感到痒——哪里都痒,哪里都热。 空气中满是惶惶不定的信息素,浓郁到令谢敏几近作呕,他痛苦地蜷缩起来,撕扯着头皮,手指插进发间,仿佛这样就可以抵消那深入骨髓的痛苦和痒意,但这于事无补。 “我得……我……”谢敏神经质地呢喃起来,他用力抓着颈侧,挠过后颈,力道大到像是要把腺体抠出来。他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别的,黏腻的,下巴甚至还残留血的痕迹。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穿过沙发时差点跌倒,他没头苍蝇般乱撞,视野越来越窄,他没有体力出去,外面太黑了,特工不喜欢黑暗的地方,他只能在客厅里转。 他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但他越来越焦躁,很痛,很痒,痛到他快崩溃了,但他又觉得自己活该,最后,他终于找到了一件衣服。 他跌坐在地上,把那件衬衫揉进怀里,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把脸埋进去,血和汗水混在一起,染脏了那件衬衫。 衬衫上没有那人的体温,而从未被穿过的衣料上,也没有对方苦涩的信息素。 那只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衬衫,可谢敏抓着它,用力地抓着它。 混沌中,他想起自己上一次如此用力地抓着什么的时候,是那条与他相依为命的杜宾。 杜宾的尸体已经烂掉了,强盗把它开膛破肚,分食躯体后仅剩骨骼,他们洗劫了谢敏当时一贫如洗的家,那条杜宾犬奋战到了最后一刻,却没能给外出找食物的小主人保住一点东西。 年幼的谢敏只能抓着它,蛆虫爬上身了也不在意,他用额头蹭着杜宾外翻的犬齿,哭泣时近乎无声。 从那以后,他学会了杀人。 谢敏用脸颊蹭着那件衬衫,冰冷的布料逐渐染上青年的体温,被甜到发齁的信息素泡着,被揉到变形。 因为疼痛,谢敏的意识已经不太清明了,他坐在地上,倚着沙发,双眼无神,近乎失去焦距。 他望着远处漆黑如墨的夜色。 他也会像那只杜宾一样,死后被谁抱在怀里吗? 不论幼小或是强壮,冰凉或是温暖,哪个都行,任意都好,被拥抱着,被爱着。 这件衬衫的主人……谢敏吸了一口气,这口气近乎要了他半条命,空气刮过灼热的肺,像针扫过气管,勒出看不见的条状伤痕。 “傅闻安……”谢敏念着对方的名字。 “傅闻安,傅闻安,傅闻安……”谢敏闭上眼,念到最后,已经说不出话了。 他努力蹭了下那件衬衫,眷恋地与它相贴。 谢敏知道自己死不了,他那么多次与死亡擦肩而过都没死成,这次也一样。 他只是……会被发现的晚一点,晚几个小时,熬过今晚。明早刘管家来的时候就能看见他像个死人一样倒在地上,会立刻告诉傅闻安。傅闻安会派人来确认他死了没有,如果幸运的没死,对方应该会把他送到医院去。 他得去医院,必须去医院,他得逃走,他还不能死,绝不能死! 只是会痛一点,但没关系,特工是不怕痛的。 谢敏缓缓睁开眼,他像牢笼中持着最后希望而点燃微渺生命之火的困兽,眼中迸发出近乎凶狠的求生欲。 他试图爬起来,但他的状态太差了,他会倒下,倒下后再爬起,循环往复。 第五次失败,他抬眼,突然见窗上扫过一缕灯光。 他的心脏猛然跳动起来,他张着嘴,浑身微微颤抖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感从他心底蔓延开。 是车辆的声音。 很快,门打开的响声传来,楼梯发出震动,那人很急,所以噪音很大,走廊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谢敏死死盯着那漆黑的门口,直到他与一双熟悉的眼睛对视。 谢敏能想象到自己如今有多狼狈。 他像水里捞出来的、无家可归的可怜动物,头发被汗水浸透,脸上残留着血液的痕迹,衣服皱巴巴的,他甚至还没法解开那个该死的衬衫夹,抱着别人的衬衫,像一株萎掉的植物。 尽管视野收窄,他却还是看清了对方眼里难以言明的情绪。 谢敏仰起头,靠着沙发腿的支撑才能完成这个动作,他笑起来,笑得难看极了,他想对傅闻安说些什么,但很快,他嗅到了空气中第三种信息素。 他眼里的笑意凝固了。 是信息素,是娇媚柔软、张扬奔放的,omega信息素。 那信息素缠在傅闻安身上,估计是被风吹散了,看起来没那么近,但有。 有。 谢敏的眼睛很快被一层水膜覆上,那可能是生理性泪水,因为他实在太疼了,信息素过量释放的副作用就是泪腺发达。因为谢敏期待的事已经实现了,他没什么遗憾——他可以不用再痛了,他把自己搞成这个鬼样子,傅闻安是怕他死的,他一定会送自己去医院。 他能逃走了,皆大欢喜,再好不过。 可是…… 谢敏的胸膛剧烈起伏,一种诡异的、连他自己也没搞懂的愤怒突然从骨子里燃烧起来,瞬息之间剿灭了他的理智。他不再颤抖,就连颈后腺体撕裂般的痛苦都消失了。 他凝视着对方朝他走近,跪在他面前,用指腹抹掉他唇角的血迹。 离得近了,那omega信息素的味道更清晰了。 “谢敏,你……”傅闻安皱起眉,他语气中有着不易察觉的柔软。 但谢敏已经分辨不出来了,几乎是下意识,身为alpha的本能压过一切,他暴发近乎恐怖的力量,如孤注一掷又歇斯底里的狠劲。 他骤然把傅闻安推倒在地上,制住对方的反抗,从对方腰间夺过手枪,他甚至没法分辨那手枪只是执政官配饰中做样子的道具,他上膛,骑在傅闻安身上,用枪抵着男人的脖子。 傅闻安没有反抗。他仰着头,下巴被枪口抵着,温驯无比,他在谢敏眼中看到了近乎疯魔般的悲哀与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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