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大哥,我不怕。”段书锦抿唇,主动把脸颊往萧韫染血的指尖送,让他自己的脸也染上血迹。 要说段书锦完全不怕,那是不可能的。他从未见过杀人这种事,如今这么多人死在他面前,他心生惧意理所应当。 可是想到杀人的是萧韫,被杀的人是来追杀他的,段书锦心中的害怕就消退不少。 无论如何,萧韫都不会害他,所以他怕什么呢。 想清楚这些,段书锦把脸贴上萧韫的指尖,表示亲近之意。 然而就在他脸颊贴上指尖的一瞬,他同萧韫忽然换回来了,他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先前掌管这具身体的人是萧韫,段书锦只是个虚魂,因此哪怕这具身体染了满身血,他也能接受。 可当他回到身体时,浓烈的血腥气瞬间窜上鼻尖,冲得他头晕。他低头一看,满目都是红色,顿时心慌起来。 “萧……萧大哥,我要洗个澡。”忍受不了的段书锦皱紧眉,磕磕绊绊跟萧韫商量。 段书锦前后不一的态度看得萧韫心中发笑,知晓他若是不答应这个请求,恐怕段书锦今天都不会好过,便颔首答应了。 段书锦自然带了换洗的衣裳,得到萧韫的同意后,他飞速打开包袱,走到密林河边宽衣解带。 夜间的密林自然是十分冷的,段书锦刚脱下衣服,就被风吹得打了无数个寒颤,身形不停发抖。 然而他实在忍受不了身上的血腥气,一咬牙,就踏进了冰冷的河水里,快速搓洗起来。 大男人洗澡,萧韫自然没什么避讳的,不过他似乎低估了自己的自控力,不过才看了一眼段书锦单薄的背影,他就跟被火烫了似的,匆匆移开眼。 眼睛是移开了,段书锦白玉似的的身体却不停在他眼前晃动,扰得萧韫心思难静。 为了让自己不再多想,萧韫给自己找了份苦差事,跑去查探那些杀手身上有没有异样。 十几个杀手的尸身倒得横七竖八,萧韫又碰不到实体的东西,查探起来自然要费一番功夫,因此他当真没有精力去想段书锦了。 这些杀手一看就是有人专门派来杀段书锦的,他本以为他们身上会留有什么线索,能查初他们的身份,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萧大哥。”这时段书锦已经洗完澡换上干净的衣裳,他见萧韫在看那些杀手的尸身,也忍住害怕凑了过来。 “什么线索都没有吗?”段书锦观察萧韫的神色,做出猜测。 萧韫摇头:“什么线索都没有。” 段书锦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也没多失望,他往萧韫身边凑了凑,反过来安慰他:“萧大哥,我才出上京要去梓里乡查案,结果就有人来追杀我,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萧韫不言,只用眼神示意段书锦继续说下去。 “说明背后的人一直在盯着我,比我还急。而且对方一定是还在朝中任职的人。”段书锦淡淡出声。 只有在朝中任职的人消息才会这么灵通,知道昭明帝要查科考一事,知道被派来查案的人是他。 只有对方一直在盯着他,才能在他刚出上京时,就派人来截杀。 虽然是我在明敌在暗,但背后之人明显慌了。 人只要一慌,就会露出马脚。有马脚就不难找出真相。 “萧大哥,我们休整几天再去梓里乡吧。”段书锦忽然开口道。 “背后之人能派人来截杀我,定然是知道了我的行踪,知道我要去梓里乡。他那么着急,想必是梓里乡有什么线索,不能被我知道。” “既然如此,我就给他作恶的机会,给他时间消除证据。” “事过留痕。背后之人虽然毁了之前的线索,但又留下了新的线索,然后你就可以顺着这线索揪出背后之人。”一番对视后,萧韫自然而然地接话,两人默契尽显。 说是休整就真的休整,段书锦和萧韫找了家客栈,足足歇了五六日才继续赶路。 段书锦和萧韫先去的县府,段书锦搬出监国和宣平侯府长子的身份,想向县令探听梓里乡程如墨的事。 然而程如墨的名字刚出口,县令顿时就变了脸色,连忙推脱道:“大人说笑了。县城离梓里乡还相距百里,小人不过区区一介县令,如何能知道那么远的地方的事。” 这县令若是真的不知就算了,但偏偏他一脸心虚,肥肥的脸上冷汗直冒,时不时用袖子擦着。 段书锦孤身一人来到县城,虽然有监国和世子这样显赫的身份,却不能真的借到势。 眼前这县令分明被人打了招呼,铁了心说谎,他又有什么办法。 “但愿县主心口如一,不做对不起良心,对不起朝廷的事。”段书锦冷厉的眸光向县令扫去,冰冷的神色直接叫县令埋头,不敢看他。 县令这是找不到什么线索了,段书锦不愿多待,出了县府就和萧韫匆匆赶往梓里乡。 段书锦并不知道,他刚出县府,县令脸色大变,急匆匆派人出府去通报。 去梓里乡的路十分崎岖难行,哪怕段书锦骑着马,也被颠得脸色煞白,足足走了半日才到。 时值戌时,太阳正好落山,正是乡里人劳作完,热热闹闹从田间回来的时候。 他们或扛着锄头,或背着竹篓,行走间互相说话,一副自得其乐的景象。 “诸位大哥大嫂,我想同你们打听个人,不知能否行个方便?”段书锦笑着上前,十分和善地拱手作揖。 乡里人看见段书锦穿着华贵,说话却如此有礼,也跟着笑了,乐呵呵问:“你想打听谁?乡里人就没我们不知道的。” “不知道大哥大嫂们,可曾记得程如墨这个人?”段书锦没有丝毫防备地把程如墨的名讳报出来。 这个名字刚出,乡里人的笑容就僵住了,他们瞬间垮下脸,神色防备地盯着段书锦看。 没有人再开口说话,场面一时死寂下来,落针可闻。 看着这些人的表现,段书锦再察觉不到异样,都该骂自己一声蠢了。这些乡里人分明也同县城的县令一样,被人暗地里打了招呼,根本不会说真话。 心一瞬间沉下去,段书锦咬了咬牙,仍不肯放弃,上前一步继续道:“大哥大嫂们,我并不恶意。程兄十五年前蒙受不白之冤,我是特地来查案还他清白的。” “滚!程如墨他不算什么好东西!你竟然要帮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一个身板硬挺,血气方刚的年轻乡里人,一锄头向段书锦丢来。 见此,一直跟在段书锦身侧的萧韫,立刻伸手把他拉进怀中,躲过了这锄头。 这一锄头分明是用了力的,足以看出乡里人对段书锦的仇视。 明明四周都是人,段书锦却犹如被人泼了一盆冷水,浑身血液都凉下来。 来梓里乡查案之行并不如想象中轻松,反而处处碰壁,至今为止没找到一点线索。 乡里人不配合,段书锦只得自己在乡中走动,想要找出程如墨曾经住的屋子。然而他每到一个地方,不是被人用扫帚驱赶,就是被人吐口水,被大声辱骂。 “够了。别查了。”看不下去的萧韫猛地按住段书锦的手,阻止他自找羞辱的行为。 段书锦堂堂高门世子,昭明帝亲封的监国,多少人见了都要恭恭敬敬行礼,凑到他跟前讨好。如今他到了梓里乡,却被如此羞辱作践,简直叫人不能忍。 萧韫如脚下生桩一般站在原地不动,他冷冰冰的眸光扫视四周,仿佛下一刻就要冲进一间屋子,把里面的人揪出来打一顿,给段书锦出气。 段书锦没察觉萧韫心中的心疼,反而仰头灿烂一笑,指着不远处一间破烂小屋道:“萧大哥,我好像找到程兄的居所了。” 说罢,趁着萧韫怔愣,段书锦挣脱他的手就往小破屋跑去。 眼前的小屋十分破烂,屋檐瓦砾滑落了大半,墙面斑驳,生了青苔和霉点,到处都透着腐朽的气息。 段书锦不顾脚下的荒草,抬脚迈了进去,接着就在满是尘埃的屋里翻找起来。 萧韫不清楚他要找什么,但还是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既不离开,也不出声打扰。 忽然,段书锦晃着几张泛黄且破破烂烂的纸卷,大声道:“萧大哥,我找到了。” 萧韫下意识抬头望去,就看见段书锦眼眸晶亮,脸被糊上大半的黑灰,像只小花猫。 段书锦手里拿的,正是程如墨曾经作的文论。虽然纸卷破烂,有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但仔细辨认后,不难发现这篇文论中透露的飞扬才思。 程如墨有才,正因为有才,所以才被惦记上。 这一刻段书锦无比清楚意识到这一点。 就在段书锦和萧韫都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文论上时,破屋的门忽然被人伸手关上,发出碰的巨响。 听到响动,段书锦一急,赶紧上前去拉门,却发现怎么也打不开。 明明他和萧韫进屋前,铜锁还是坏的,如今他们却被锁在屋里不能进出。 这分明是有人换了新锁,想要整他们。
第二十三章 混迹乞丐堆 “萧大哥,怎么办?”段书锦神色一下子颓丧下来,双肩耷拉,整个人透着股丧气。 立在他身后的萧韫神色冰冷,目光一错不落地盯着锁住的屋门,心中的烦躁不断腾升,已然是对梓里乡、乡中的人和这趟查案之行忍耐到极点。 直到听到段书锦的求助,他的神色才缓和下来,用令人安心的淡然语气道:“简单。” 萧韫移开目光,静静同段书锦对视,在这默然的对视下,段书锦心尖一颤,被吓得退后一步,耳夹悄悄红了。 也不知两人用目光交流了什么,总之一息功夫后,段书锦的魂魄又被挤出体外,而萧韫则用着他的身体走到门前,一脚踹开了门。 这一脚功夫显然用得极重,门上锁着的铜锁被他踹断就算了,门还被他踹得摇摇晃晃,只剩半截还挂在门框上。 “走了。”萧韫站在门边,侧身向段书锦伸来一只手。 他立在半谢残阳的余光中,眉目被光映照得极为深邃,像是从天而降的嫡仙,光是站着便是他人够不到的存在,可他竟随意伸出手,救出身陷泥淖的人。 段书锦一下子看得呆了,等回神了才急切地向萧韫追去,怕萧韫把他一个人丢下。 离乡的路比来时好走,来时段书锦只能一脚一脚踩过泥泞,被碎石磕绊得左倒一下右倒一下,然而回客栈时,他却能以虚魂的姿态半飘着,一点泥尘不沾身。 再看看前方的萧韫,明明是用的同一具身体,他却走路带风,步步稳健,好似多难走的路,于他而言,也是一片坦途。 在梓里乡碰了壁,回到县城客栈时段书锦整个人也是丧气的,他趴在房间的轩窗沿上,百无聊奈地往客栈下的街巷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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