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阖上眼睛,片刻,转回来,温声道:“你的先生送你来学宫,为的是什么,你想过么?” 作者有话说: “忠不可暴,信不可犯。”出自《国书·晋语》。 感谢观阅。
第9章 传闻 因为白知秋一番话,谢无尘整个下午都有些浑浑噩噩,神思游离地教文松月差些跑去找仙道院的同僚来给他驱邪。 最后,架不住文松月硬要给他号脉,才发现是因受风寒生了病。文松月吃过晚饭跑东跑西地给他写方子取药煎药,还得李墨搭把手。 “前两日一直下雨。”谢无尘解释,嗓子沙哑,一说话就疼。 文松月盯着他喝完药,把人塞进屋子要他早些睡。 谢无尘入睡时就迷迷糊糊,夜中更是难受。梦境繁杂,有时他站在院中开满金桂花的桂树下,有时站在北函关漫天的风雪中,有时候看见娘亲牵着他跨过过高的门槛,有时候却看见先生青衣翩翩,笑着为他理好头发,说:“我许你表字。” 梦中惊醒,一身冷汗。 谢无尘喘了几口气,才平复几乎要冲出胸腔的心脏,等眼前闪烁弥漫的光点渐渐淡去,他终于缓过来,起身洗漱。 镜中人唇色苍白,满是疲惫。 屋子里没有可以让他暂且填填肚子,缓解过来的东西。怎料刚出门,文松月就给他吓了一跳。 “这是闹鬼了?今天脸色这么差。” 谢无尘任由文松月把他摁到桌边,无奈配合,将袖口往上折了两折。 文松月皱眉,“昨天便想问你,脉象虚细,多是耗伤了气血。今日更明显,可不是没休息好这么简单。” “有段日子了。”谢无尘摇头,“来了新地方,不适应。” “学宫在无忧天布了安神养灵的阵法,不至于吧?”文松月明显不准备放过他,“你这不是一天两天惹得,我给你写个养身安神的方子。正巧今日白师兄药阁轮值,早饭后我一道去药阁取药材。” 这几天撞上白知秋的概率有点大,虽然之前有一分他故意的意思在里面。 谢无尘想起昨日他回过来的那眼,手指蜷了蜷。 他昨日的心神不属,都拜白知秋所赐。 幸得谢无尘身子底子好,今日脸色差归差,不适感基本淡去了,文松月强灌的药确实有用。 等到他们二人到医阁,已差不多是巳时。白知秋手执一支笔,正在给一位倾身到案前的弟子讲解问题。 余寅坐在另一边,吊儿郎当地一手扇扇子,一手百无聊赖地折一根草芯。等文秋月将方子放在他眼前,他一挑眉,“啧”一声:“病了?学宫好山好水养着,还能给养病了?” 白知秋正好讲完,凉凉地掀起眼皮。刚刚还没个正形的余寅立马坐得端端正正,手指在面前一比。 谢无尘看不懂,文松月却能认出这是禁言咒的起手式。 于是,她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 丢人丢到学子眼前,换个人就刨坑去了,但余寅心神极其坚定,还能摆个手势请他们别在自己面前杵着,去找白知秋。 白知秋伸手,点点文松月放在余寅面前的方子:“去取药。” “不是吧小师兄,都不多看两眼?” 回应他的是白知秋屈起指节的一扣。 余寅乖乖作揖,去后面了。 文松月戳戳谢无尘,又指指椅子,见他摇头也不多说,上前将另一张方子放在白知秋面前,道:“白师兄,这是今年的夏课。” 白知秋细细看起,文松月站在对面,等他的评价。等白知秋点头,将方子收入抽屉,文松月明显松了口气,说起了自己的事情:“白师兄,听闻最近中苍沙洲再发疫病,我想下学宫。” “嗯?” “宜州近年便多发瘟疫,今年又多中苍沙洲,病疫原因尚且不明。我虽能力微薄,却觉在学宫蹉跎了许些岁月,该去看看了。” 谢无尘看着白知秋。 他什么都没问,点头,食指中指并起,在文松月掌心画下一个印记:“想做便去做吧。” 动作太快,谢无尘没看清,但隐觉到一种熟悉。 余寅做事还算靠谱,不多时便取好了药。文松月又问道:“白师兄还有阵盘么?谢师弟怕是掌不好煎药的火候。” 文松月说的阵盘是白知秋给不入医阁的弟子做的一个小型离火阵,毕竟不能把所有事情都交给小小的医阁,不会煎药的弟子便拿个小阵盘,回去自己煎。 余寅弯着眼睛笑:“不巧,你们来迟了。” “去仙道院。”白知秋没理会搞事的余寅,在某位“今天你轮值”的声音中,带着他们迈出了医阁的大门。 千象院和仙道院相对,丹阁与符阁相对,阵阁在符阁旁侧,医阁位置偏后。为图省事,三人走传送阵。 万象天中有风,缓而柔,风中含着药阁中特有的带着苦意的药香气。谢无尘愣了下,反应过来,这该是白知秋身上所带的。 昨日在藏书阁时,似乎并未感受到。 白玉阶上与他擦身而过时,也未感受到。 白知秋侧头望了他们一眼。 谢无尘骤然地联想到一群小毛孩子被夫子带走挨个训话的场景。 “……” 白知秋身量不低,又太瘦,加上偏要散下长发,显得人身形单薄。从袖中垂下的手更甚,手指枯瘦得过分。 若是穿身黑衣,或者披个斗篷,真的可以原地上演白日撞鬼。 瞧着余寅对白知秋那个怕劲,大概白玉阶上白知秋嘲讽余寅时所说的“青天白日见鬼”中的“鬼”,就是他自己。 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 大抵是生了病,想的东西不怎么受自己控制。谢无尘抬起眼睛去看白知秋的背影,突然觉得他若是同先生一般穿身青衣,大概能精神一些。 太瘦了。 等他回过神来,他和文松月已经坐在阵阁大厅的梨花木椅上,白知秋同当值的长老说了几句,走进阵阁后阁,没半刻钟,拿着一个布好的阵盘出来了。 “将灵玉放在中间的凹槽处,便可以了。” 文松月一拍掌心:“白师兄,许还得麻烦你,给他批些灵玉。” 白知秋顿了下,转过身向长老要了张信笺,落笔几个字,最后落了个花印,递给谢无尘。 那个印记像一朵绕着花的藤蔓,又似“白”字的变体,一笔连成,简单优雅。 玉简上有名,有人会在玉简上加上自己的印章,有的是加一个印记,像白知秋这样的。 取灵玉要去芸笥天,谢无尘向白知秋道了谢,出门后听文松月道:“将这事落下了。灵玉在学宫同金银在人间差不多,集会时候若是瞧上什么想买也用灵玉。” 谢无尘抿了抿唇,低头去看阵盘。 阵盘不过巴掌大,上面稀疏摁了十余颗小指头大小的圆润的珠子,白玉质感的,摸上去微凉。 “对了,白师兄给你批了多少?” 谢无尘一手拿着阵盘,一手捻着纸笺,听着这句话,抬起眸子,道:“五百。” 文松月“噗嗤”笑出声:“我要信李墨说的,白师兄想收你做徒弟——你知道方入阁的弟子一年给多少么?” 不等谢无尘回答,文松月就食指屈起,抵住大拇指,伸直其余三根手指,在他面前摇了摇:“三百,不过灵玉也就用来做做阵盘,集会上换些东西,实际没什么大用。三百五百无甚区别,用得多了可以去同自己阁的长老批。” 谢无尘昨日讲自己想入言阁,但被白知秋一番话讲得摇摆不定,故而名字尚未录入。现在批取灵玉,仗的是文松月向白知秋要的面子。 文松月大概不需要他说谢,白知秋……算了…… 他又想起白知秋昨日投落的那一眼了。 那一眼中含的东西太多,他看不懂,又或许哪日能看懂,但不是现在。 *** 就算气血亏空,谢无尘身子底子也好得很,灌了两顿治风寒的药就好透了。养身的药要慢慢喝,每日一碗。文松月不知道从哪给他找来个小泥炉,摆在屋檐下,阵盘放上就能煎药。 搞得他很是像病秧子。 用完晚饭,文松月盯着谢无尘煎药,又抱了一捆竹篾并薄纸出来,扬了扬手中的刀笔剪线:“我做些天灯,明日带去映花潭一道。” 明日……谢无尘忆起来日子,明日是七月十五,学宫集会。 在人间是中元节。 有些地方有放灯祈福的习俗。 十五,凑得是个好日子。 人间三元,上元,中元,下元。 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 还有中秋。 “集会不是在万象天?” 文松月“啊”了下,又“哦”一声:“是,不过我们去过中元节。” 这下轮到谢无尘发愣了:“学宫也过凡间的节日?” “嗯……据说以前没有,后来掌门办起来的。再后来学宫学子越来越多,节日也过上了。撞上节日,集会便延后一日,连开两日。” 说到这时,文松月刚好绑完一只骨架,示意谢无尘将浆糊递近些,才继续道:“学宫名作‘汀舟’,诠意是,江河中一处安宁处。” “世事如河,奔裹向前。” 李墨在旁接口。 谢无尘恍惚了一下。 先生曾经亦告知过他这句话。 也许是来到了先生曾经年少时成长学习的地方,谢无尘有些参望故地的熟悉感。但出现在自己眼中的,是另一个模样的学宫,使得这种熟悉感上又蒙上距离。 “学宫并不是开始就是学宫的,真要说来源,能推到不知何时。”文松月小心翼翼地贴着薄纸,戳了戳李墨,“你说,言阁里这些志怪多些。” 李墨摸了书签夹进去,才放下,驳道:“志怪还是要千象院,无情道不都是千象院传出来的。” 许是为了讲故事,李墨将夜明珠往文松月面前挪了挪,而后给谢无尘斟下一杯茶,续道:“人间有学宫的传说,学宫也有不少传说。据说,学宫伊始,与山同名,称作辰陵宫。” 那时,仙京与人间界,人间界与黄泉界之间的分别并不特别清晰,仙道魔道鼎盛。世间有妖魔作乱,也有修者除魔卫道,更有仙人避世修行。 辰陵宫便是避世的其中之一。 直到人间大乱。 那次大乱,逼得当时的大能修者共同出手,将世间魍魉逼入黄泉界,又阻断黄泉路,换得人间界安宁。 但仙门亦元气大伤,或伤或陨。此后余下仙者避入仙京,与世隔绝。 “为避免小妖小怪继续作乱,仙门留下了后手,承担重任的便是辰陵宫。曾经世间有的功法典籍,符阵咒术,尽数藏于学宫。故而学宫最中心的示教地称为万象天。” “直到三百多年前,辰陵宫更名为汀舟学宫,才允许学子下人间。示教内容亦不再局限于仙术,扩展到言阁,千象院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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