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省下不少事。”李墨道。 谢无尘在家时很少做事,显然没想到日常生活需要的东西都收拾出来会如此乱七八糟。等着李墨帮忙收拾完,屋子整理干净,大半个下午已经过去了。 “等松月出来,一道去肴错天吧。” 谢无尘应下,却不料文松月出来天色已经很晚,她有些头痛地按着额角:“抱歉,方子还是有点小问题。” 文松月问了问下午送东西的事,道明日再带他去医阁取些常用药备着,又道自己一道去取些药材。加上盯了一天的药功亏一篑,晚上无甚精神,要早睡。 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天,过于安神。 谢无尘在窗前站了会,想起白日里白知秋说的话。 最终的记忆定格在白知秋唇角的那一丝笑意上。 白知秋,也许是知道什么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阅。
第7章 借口 “就算没有需要准备的东西,也要去医阁和丹阁讨些常用药。”文松月道,“以备不时之需嘛。” 她要去后阁取药材,到门口给他们留了个招呼便折向侧廊:“我取完药直接回无忧天,你们忙自己的。” 李墨并谢无尘两个走上台阶,扣了门,没听见里面应答声,停顿片刻,推门而入。 一开门,就见余寅顶着张苦大仇深的脸,手忙脚乱地指挥着几位弟子,在大堂中忙忙碌碌对着一大包一大包的药材边核对边搬运。 “余师兄。”谢无尘喊了一声。 余寅一看来人是他,更苦大仇深了。 谢无尘摸了摸脸,又看了看自己的衣冠,确定自己衣冠齐整,没有疏漏。 余寅不善的目光凝在他身上:“你向白师兄告状了?” “?” 他有什么好告状的? “那他昨天好好地突然让我来医阁做事!”余寅指着墙边一堆药包,义愤填膺,“我一天一夜没睡!” 谢无尘认真瞧了瞧,见他丝毫无有熬夜过度的黑眼圈,摇头:“也许是白师兄发现您有心思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帮您找点事情消磨时间。” 这句话让人发指的点太多,余寅盯了他几秒,问:“你自己信不信?” 谢无尘没说话,脸上意思却表明了是“您不信,我还是信的”。 余寅:“……” 余寅轻轻“啧”一声,册子丢回桌上,挑眉:“来做什么?别说是找人。” 这下李墨替谢无尘回答了:“取些药给谢师弟备着。” “去侧厅拿。”余寅挥挥手,一副怕麻烦样,“我以为你来给他找事的,要是找他可不在医阁,最近他都在藏书阁五楼那边。” “嗯?”谢无尘才来学宫,很多东西不了解,李墨出于好奇多问了一句:“为什么?” “不知道,他做什么从来不怎么告诉别人。”正说着,有弟子又抱着一堆药材进来,余寅扶额,叹息:“好像是宜州那边有什么事情,这几年天灾人祸的,谁清楚。” 谢无尘本来都转过身了,听见后半句停了下脚步。 余寅都在撵人了,李墨不问更多,没留意他的一点小动作,问:“谢师弟刚上学宫,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么?” “宜州那边……”谢无尘顿了顿,“宜州近几年多生水灾。” 李墨了然:“水灾多瘟疫,但学宫素来不插手人间事。” 学宫不插手人间事…… 学宫不下人间。 但…… “学宫是允许弟子下人间的。” “……是。”李墨看他一眼,似是没想到谢无尘竟知道这一层。他将文松月写的药单递给侧厅的弟子,在那弟子去取药时压低声音解释,“学宫只允许学子下人间,学子离开学宫后,不可向凡间透露学宫消息,不可告知他人自己身份……这是学宫设立之初定下的规矩,缘由也不是我们能知道的了。” 不可告知他人自己身份。 谢无尘敛眸,藏住眼中神色。在医阁弟子的嘱咐声里接过药,在转身后却又将它们塞到李墨手中:“李师兄帮我带回无忧天吧,我去趟藏书阁。” “你去藏书阁做什么?” 谢无尘离去的步子一顿,也只是顿了这么一刹。等李墨反应过来,他已经转到大堂,出了门了。 “想到什么了……”李墨念叨一声,“人间若是生什么大事,一人两人可拦不住。” *** 藏书阁中,二楼是仙道院,三楼武道院,四楼言阁,五楼千象院。其中每一楼又分三层,自下而上从易到难摆放本院书籍,在每楼入口处,放有索引。 谢无尘边走边想,直至走上五楼,突然停住。 一路上脑中想不明,理不清的想法,就在五楼的入口前,被这一顿,生生刺得消失。 五楼入门处是医阁典籍。 白知秋站在书架前,被另一架书架掩住一半身影。谢无尘看见他将一本书往旁边一推,然后把另一本书放上去,而后转身,没入遮掩中,看不见了。 谢无尘无声走入五楼。 白知秋放完书后便重取了一本,走到临窗一张桌前,将书翻开。 藏书阁设有书案,置有笔墨纸砚。他应当是来了许久了,书案上摆了一沓薄宣纸,旁边挨着几张,书边还放有一张。 昨日学宫下了一日的轻雨,今天虽然并未下雨,但天气仍不是很好。 所以桌边放了一把白色的油纸伞。他低头,提笔,落在纸页上,自有一副优雅沉静的架势。 谢无尘手中拿着一本书,站在书架后,透过书与书之间的缝隙看他。 许久,白知秋停笔,垂着眸子思考许久,将这页纸放到了比较厚的那一沓中。然后,屈起瘦长的指节,扣了两下桌面。 现下还没开课,多数学子还在抓着最后的日子玩闹,藏书阁中并没什么人。就算有人,这点声音亦很难影响到别人。 但谢无尘乍然想起,于恙说,修仙之人的五感很是敏锐。 许是做贼心虚,他觉得这两下声音在安静的藏书阁中显得异常突兀。 于是,他正正对上了白知秋的目光。 对方清浅平淡的声音响起,:“你是还没出窝的猫么?瞧人都不敢大胆瞧。” 谢无尘有些尴尬,走出来:“白师兄。” 白知秋目光在他手上扫过,道:“书放回去。” “……” 谢无尘放回去了。 “寻我?”白知秋问。 谢无尘点头,片刻后,又摇头。 白知秋重新取张宣纸,研了墨,提笔落字。 谢无尘不说话,他便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从谢无尘角度看过去,能看见落于纸上的“大青叶、白及、仙鹤草、龙胆草”之类的药名。 他没看过医书,并不清楚白知秋写这些是要做什么。 他把目光转到了白知秋手上。 白知秋这双手,修长,却太过苍白。手背上青色的血脉明显,指节握笔屈起的时候,可以看到指关节上淡紫色的血脉。 若这双手不这么枯瘦,应当是很漂亮的,适合抚琴作画,适合执笔持花,唯独不适合的,倒是舞刀弄剑了。 也是一双,适合称煮药材,济世救人的手。 只是这双手的指根,稀稀疏疏缠着些许丝线,像是蚕丝,在白知秋动作时泛着淡色的光泽,不甚明显。 再细看,那丝线恍然从他手指中长出来似的。 意识到这一点,谢无尘不觉皱眉。 白知秋突然停笔,抬起眼睛:“在看什么?” 谢无尘给问得一怔,脑子尚未反应过来,话已经出了口:“你的手……” 白知秋握起手指,一拂,丝线在纸页上拂过,等手再展开时,那些丝线安安分分落在掌心,白知秋给他瞧了一眼,再晃,又长长短短绕回手指上:“悬诊丝。” 谢无尘听过“悬丝诊脉”,据说宫闱中的太医或者一些大家小姐可能用这种法子,甚至他还好奇过是否是真的。 那天下雨,他看完一本奇闻异录,拉着先生袖子要答案。 先生手中持书,却没看,偏头听着屋外的雨声。听到这个问题时,迎着他问询的目光,取了桌上一本书,随意翻到一页,笑问道:“想知道?” 那时,谢无尘还是好骗的。 先生将那页放到他面前,指着文章名,说,背完便告知他。 如果白知秋此刻说的是真的,那么,当年先生就骗了他。 如果先生没有骗他,白知秋现在就在骗他。 ——不管谁在骗人,他都是被骗的那个。 谢无尘突然想起,先生那时身上时有的,一种戏弄人的顽劣感。 他有一点不高兴,没由来的。 白知秋将桌上厚的那一沓宣纸整了整,放在一边,用书本压住,再将薄的那一页宣纸放在上面,红木镇搁好。 尔后他才抬起头,一只手撑住下颌,示意谢无尘坐到对面,问:“寻我何事?” 谢无尘眨了下眼,突然意识到白知秋的眼睛很漂亮,不看人的时候,眼中含着一层浅浅淡淡的光,显得有几分凉薄。可看人的时候,眼中便浮上点可能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和暖意。 虽然是极浅极淡的一点,却淡去了他身上冷漠而孤清的距离感。 谢无尘哑然片刻才开口:“我想同白师兄寻些意见。” “什么意见?” “该入哪一院,我思考到现在,毫无头绪。” 白知秋一手撑住了头,另一只手手指很轻的按在毛笔笔尾上:“你会什么?” 年少时,先生由着他自己学,有不会的再去问。故而许多东西都学了,学的都不深。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千象院的知识,复杂些的不太懂,简单些的早已熟知于心。 会的不算少,若说精的,没有。 他摇头。 “那你感兴趣的呢?” 若是曾经,他会毫不犹豫地回答“仙道院”。可如今经了变故,谢无尘自认是凡夫俗子,入不得;虽然有一点武功底子,但对刀枪剑戟提不得兴趣,武道阁未必留得长;毫无治国之心,不可能入言阁,千象院能学能用的很多,但要细选…… 这么一圈看下来,他能选的,好像仅剩下一个奇门遁甲了。 谢无尘再次摇头。 “那便等到想选时候再选罢。” 谢无尘愣住。 “其实我并不赞同心中有事的人过快做出选择。”白知秋道,声音很轻,许是因为这里是藏书阁,可是这种安静衬得他音色柔缓轻慢:“若是留在学宫中的年岁很长,各种方面自然会有涉猎,一时半会想不清无妨。若是求一招一式一法,倒不必摇摆不定。” 谢无尘发现,不管是哪句话,自己都很难回答。 “若是许久都想不出呢?”谢无尘问。 “那便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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