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看不懂了,便攒着等白知秋回来,或是问明信。 也是在这个过程里,谢无尘发现,明信涉猎的法门可能都没秦问声多。 不过他并不想深究其中的干系。 一旬刚过,碧云天上就落了雨。 这场雨落得遽然,飒飒浇在林间,浇寂了偶尔停驻在屋檐下的鸟鸣。 雨落时,白知秋和谢无尘还在垂云翠榭上课。 白知秋的课报名的多为仙道院弟子,不至于因为没带伞便回不去。他留了句“下课”,未几时人便散了大半。 这场雨之后,秋老虎就过去了,天气该真的开始冷了。 再过些日子,就可以开始准备冬衣了。 谢无尘倚在雕花栏杆上,支着胳膊肘伸手去探雨丝。秋雨凉意来的紧,顺着手指渗进皮肤里。 白知秋今日没带他那些医书,全程坐在案边,眼角微垂着,显得有些恹恹地。 等人都走完了,他才起身,将三面的竹帘放下来,抬眼望向谢无尘。 许是因为他身上的倦意,这目光没有惯常的冷意。 白知秋看过去的第一时间,谢无尘就知道他在看他了。于是他收了手,甩净手上水珠,跟着站起身。 “不回去么?”白知秋问道。 谢无尘在白知秋略带疑问的目光中坦坦荡荡道:“没带伞。” 他说的是实话。白知秋定的上课时间过早。他出门那会,瞧天色只是有些阴。 白知秋默然片刻,没动,微扬起眼看他,带一点无奈。 然后,他将手中的伞递给了谢无尘:“走吧。” 白知秋在昨日把万象天的事情收了个尾,总算得了闲。当值要等到后日,还能躲一天的清闲。 湛白的伞面张开,雨小,砸落在伞面连缀不成珠。碧云天上实在太寂静,随在耳边的只有飒飒雨声,以及谢无尘的脚步声。 又是这样,谢无尘想,这个人来去无声的。 “对了,文松月送了信来,她已出了芜州。”白知秋开口道,“你可以给于恙和吴诗传个信。” 谢无尘未曾见过先生写信。他私下里找过一次于恙,但于恙也未得到过文松月的消息。 故而,他一直以为,下学宫后非要事不回学宫,就是与学宫彻底隔绝了。 “松月可安好?” “安好。”白知秋看透了他的心思,道,“下学宫后,偶尔可与师门长辈传信。” 谢无尘应了一声,换了话题:“三日后是中秋了,秦师姐他们想着去集会走一走。白师兄一道去么?” “不了。” 这拒绝来的干脆,谢无尘没多问。他把伞往白知秋那边偏了偏,省得两个人在不经意间会被绊到。 但他是故意落后半步的。 谢无尘往前走着,侧过眼去看白知秋。 他和白知秋差不多高,一侧眼,就能看见白知秋的侧脸。微微垂眸,便能瞥扫到耳垂上一点小痣。 那枚痣特别小,淡粉色的,缀在玉白的右耳垂上,并不明显。 从这个距离看过去,谢无尘可以很直接地看清,那不是痣,是一个小小的耳洞。 除却在幻境中,他不曾见过白知秋何时戴过耳坠,也不曾想起白知秋左耳是否也有一个耳洞。 耳坠是一种装饰,在一些古早的奇闻异志中,也是一种束缚。 谢无尘执伞的手很稳,丝毫没动。走过这一段窄路,自然地跟在白知秋身侧。 记忆可以造假,幻境却不会骗人。 他什么都没问。 *** 这场雨一连下了三天,极为干脆地下到了中秋,连月亮都给下没了。 万象天中秋集会是仅逊于上元夜的热闹,今年因为老天不肯给个好脸色,灯流只留下主干道的五里。 五里灯流,也不短了。老天卡着不给放灯,学子们却是不当回事的。天灯没法子放,便多挂几展灯笼。整个万象天主干道灯火恢弘,被结界笼罩在内。阻绝了扰人的雨水,热闹半点不减。 想要整个走过去一两个时辰根本不够用。碧云天上几人凑一起下去玩,早早收拾好了。不到戌时,人便都跑了。 余寅本意是想把谢无尘薅上的,毕竟白知秋不想去就是不想去,怎么薅都薅不动。姜宁近日煅剑煅地走火入魔,除却每日餐食,其余时间都把自己关在院内,还要锁上门,省得有人不长眼色打扰他。 据秦问声说,这个不长眼色,可以具体到某一个人身上。 对此,余寅表示不忿。 于是最后,碧云天上留下了白知秋谢无尘姜宁三个。 意料之外,足占了一半人头。 余寅手里抓着糖画,嘴里塞着枣泥馅的月饼,说话都含糊:“小师弟已经是个锯嘴葫芦了。再这么跟小师兄混,是想迟早变成个冰糖葫芦吗……” 秦问声当即送了他一个脑壳崩塞嘴。 周临风说话永远不紧不慢地,开口前总是一副神游天外不闻人语的模样,开口倒从不跑主题:“给他们带一些回去便是了。” “说得好。”余寅附和,“你掏灵玉?” 秦问声:“……” 周临风:“……” 明信:“……” 为什么会有一个成日混在藏书阁的人,对灵玉这般纠结的? 明信从遥远的碧云天上收回目光:“带些无妨。” 秦问声便也向那个方向扫了一眼:“天要冷了,小师兄还是别出来了。” 明信不语,只一笑。他眼中有长辈常有的慈祥和欣慰,但似乎又满含悲戚的酸疼。 作者有话说: 有个不妙的预感,第一卷后半剧情重修之后,章节变少了,第二卷可能要提前开…… 但是肌腱炎折磨了我快一个月,期间一直吃存稿,第二卷完全没存。本来就慢的更新速度大概率要更慢…… 要不给我一刀吧,起码来得快。 ----- 感谢观阅。
第31章 灯流 秋日常连雨, 一日比一日冷。雨声哗啦不止,谢无尘放下手中心法,向外投了一眼。 白知秋披上了氅衣, 长身玉立, 在廊下朦胧的灯火昏光中仰着眸,一手握伞,一手捻着手中丝线。 “天黑了,小师兄要去哪?” 白知秋没回头,良久, 他问道:“不读心法了?” 谢无尘坐在支起的窗棂后, 目光凝落在白知秋身上。不知为何,他弯了下眼,露出一个有些明朗的笑, “嗯”了声。 从宽大的袖袍口露出的只有苍白修长的手指, 像没打磨过的白玉, 没有生气。脸色也没好哪去, 只有眼中落了一层浅淡的光。 白知秋在谢无尘笑的时候转眸看了过来,于是灯火暖光在他眼中化去,却没化去身上的温和感。 谢无尘摩挲了下手中玉简。 他开始修习仙道,不多时已能感应识海。秦问声便教给他的一个小术法,将书本内容刻录入玉简中, 凝神便可阅读。 但他将玉简放下了。 “算了。”白知秋轻叹, “跟我出去走走么?” 谢无尘收起玉简,没问去哪,本本分分地给白知秋撑伞。白知秋从廊下摘下一只灯笼, 领他从正院出了门, 没按着下碧云天的路走, 而是转了个方向。 长路无光,只有白知秋手中拎的一只灯。整条路便被这仅能照亮脚下的光芒笼出一种私密感。越往前走,谢无尘越觉得寂然,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与呼吸。 于是他转眼去看白知秋手中的灯笼。 那灯笼比常见的规格小些,更接近花灯。灯笼上有手绘的云月图,简单素雅。 灯笼没有让他瞧很久,二人便折到了一道大理石长廊上。 长廊倚崖而建,往前再走数十步,便能到终点凌空而落的大理石台。 走上长廊后,少了树林的遮挡,路没有那么昏暗了。往前已能望见很远处一片如霞的光,像藏在天地一隅中的落日。愈是往前,愈是壮丽。 直至尽头,彻底离开树林,眼前一切终于豁然展开。 好似观摩一场日出,不再是平日那般被动与太阳相见,而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向它,带来的震撼与感受全然不同。 灯流未出群山,已如浪涛一般,随着夜雨,散入苍穹,最是盛极。 这一方地势落得太巧妙了。 它正对着碧云天,从这里望去,整个万象天上笼罩的云雾也在此刻恍如不存。人影接踵而过,是在光街中流动的灯火。 此刻所见盛景不似人间,亦不似仙穹。那灯火宛如长龙烈日,吞没在蓬丘之中,清净之地中托举起一方红尘。 人说,天上有白玉京,白玉京中有仙人。 仙人却在此刻穿风过雨,临光而立。 白知秋伸手,拢入掌心的不只有雨丝,还有这隐于无人所知之地的红尘烟火。 烟火自夜雨中升起,坠于钟情于它的人手中。 谢无尘眼中盈满了光。 *** 这雨拿了架子,赖住不肯走了。 整个枫林在秋雨中罩了纱,又起了雾,濛濛的。 余寅挑了帘,对着雨雾琢磨道:“小师兄这是被关在垂云翠榭了?不能吧?” 换来的回答是秦问声敲在他脑壳上的一扇子:“小师兄的伞从不离身。” “可他干出什么都不稀奇啊。”余寅缩缩脖子,退回来了。 周临风坐在一边闭目养神,闻言微微睁开了一只眼。他手上的符箓转了一圈,在有些暗的厅中绽出一道火光。 有风从竹帘后透来,带着潮湿的寒意。 红泥小炉咕噜咕噜滚着水响,衬得周围一片静谧,于是水汽所带的暖意也在空气里散开。 秋天就是不讲道理,昨日还热得人想抱着冰盆睡觉,一场雨浇下来,就冷得人要披衣。余寅被凉风一吹,一个喷嚏招呼了出来。 纵然他遮地快,带起的风还是掀动了桌角压的符箓。 “当心着凉。”明信开口,“去后屋拿两件外袍吧。” 他们都是仙道院出身,半仙之身,当然不会因为骤然的冷热生病。“当心着凉”四个字落在余寅耳朵里,就是个没什么意味可有可无的关心。 所以“两件外袍”只能是给某两个人准备的。 余寅拖长调子“昂”一声,差点又被秦问声敲脑袋,干脆了当地从椅子上跳起来跑了。 按理说,白知秋同样是仙道院出身,哪怕是后来不能运灵了,半仙之身没废,就不至于又怕冷又怕热的。 但据秦问声说,白知秋伊始是不怕的,但修行出了岔子后便不好了,直到现在,都体弱难养。 余寅思来想去多少次,得出来的结论只有一个:矜贵难伺候。 也不知没上学宫时,在人间是什么出身。 亏得明信能忍。 余寅碎碎念吐槽着,再回到厅内,谢无尘并白知秋已经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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