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用完午饭,谢无尘在书房门口等白知秋。 “怎么?”白知秋错开人,走入书房,解下披风挂在衣架上,才道:“有什么要问的,还得专门等我?” 谢无尘跟着白知秋走过了隔扇,在凭几边坐下,停顿片刻,道:“姜师兄说,再有半旬,剑便可以出炉了。” 在他停顿的时间里,白知秋懒洋洋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在喝茶的空档里,听谢无尘问:“姜师兄说,剑出炉后需得醒器开锋。但不一定要用自己的血……” “是,有什么不解?” 白知秋肯定知道开锋醒器的规矩,正常情况,或许他该问一句“你想用谁的血?” 不过谢无尘已经有了主意,他垂了眸,说话间有一搭没一搭地,很轻:“白师兄,取灵血会伤主吗?” 醒器是早以前传下来的规矩。那时兵器术法皆为杀伐而生,醒器除了用血,还能用魔气煞气。现在醒器醒的是灵,相当于给武器落一个福印。可以用器主的血,或是修仙之人的血,修为越高越好,几滴就够。 不过若是使用修仙人的血,不是随便取来便能用的,得是灵血。修者的血肉合了自身的修为与灵魄,轻易不会予人。 “伤主不至于。”说完,白知秋似笑非笑补了句:“他们哄你用谁的血?” 谢无尘默念罢,看着白知秋,如实答了:“掌门。” “噢。” 那没错了,整个碧云天,乃至学宫,还有谁能比掌门明信活得长?那么顺利成章地,谁能比掌门修为高? 白知秋默然,一言难尽地抬头,一时间竟有点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的意思。 片刻后,白知秋轻笑了一声:“他们真敢。你呢,怎么想?” 谢无尘同样默然,心里却是念道:“他们当然不敢。” 所以他们哄他去找掌门骗几滴指尖血来。 至于自己怎么想…… 这柄剑是谢无尘自己的,作为剑主,如何醒器由他决定。若是想要用半仙之身的指尖血,明信修为之高,倒不至于为几滴指尖血拒绝他。 只是姜宁没说明白,只说了用血醒器。醒器二字让他想起从前听来的刀剑淬锋醒血的故事,以为会伤主,于是怀揣几分不安。 “醒器用的灵血,会影响日后的修行么?” “这与修行无关。”白知秋把茶杯放回案上,拨正了,“醒灵的法子到了学宫时才用的多了,没有很大讲究。不过指尖血不如额心血,额心血不如心头血。谁哄你去找掌门的?你讨掌门的指尖血,不如去同他讨几滴心头血。” 想都不用想,姜宁一开工跟人说句话都奢侈。除了余寅,没人把话说一半,留另一半唬人。 白知秋显然也猜到了,慢悠悠补道,“你若是不敢,我替你去?” 谢无尘:“……” 别了,更不敢了。 白知秋瞧了谢无尘的神色,突然笑了声。 谢无尘给这一声笑回了神,道:“我想向白师兄讨几滴血。” 白知秋手指搭在茶盏杯沿上,收了笑。 良久,谢无尘才听见白知秋如惯常般无可无不可地开了口:“嗯。” 作者有话说: 昨天看小说看上头了,忘记了我也是一个作者。等我跟手机低电量面面相觑的时候,它告诉我,十点半了。 十一点准时睡觉的玉某人,失去了一天跟电脑约会的机会。 而且最近卡文卡的厉害,建议囤一囤,丢它收藏夹里落落灰没准就养肥了呢。 ------ 感谢观阅。
第33章 昭至 姜宁在五天后将剑交给了谢无尘。 医阁当天有点事情, 白知秋本使唤余寅下去一趟,余寅不干。最后还是周临风任劳任怨地接下了这个活计。 姜宁近乎庄重地捧着剑匣,交到谢无尘面前。 白知秋倚靠在廊柱边, 垂着眸子, 眸光轻飘飘地投落在谢无尘身上,莫名觉得今日日头有些好,让他升起一点久违的暖意。 一暖和了就懒,想睡觉。 黑檀木剑匣用金丝镶了边,雕了流云纹。白知秋瞧了半天, 总觉得这剑匣陈旧且眼熟。结果还是余寅认出来了, 凑在白知秋耳边,问道:“小师兄,这是你当年有事没事的时候造出来的吧?” 白知秋大半张脸都藏在斗篷雪白的绒毛中, 微微侧过脸, 往前拨了下头发:“嗯?” “不是你雕来收‘夜归’的?最后又嫌弃它花里胡哨。”余寅以为白知秋是忘了, 尽心尽力帮他回忆, “我以为早丢了,谁想到被姜师弟收起来了。” “是么?”白知秋掀起眼皮,“上百年的物什。” “是啊。”余寅拱火,“小师弟这是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呢?” “放剑的匣子而已。” “表里不一啊小师兄。”余寅唯恐天下不乱地继续添柴, “镶金的, 放给别人,多奢侈呢。” 白知秋直身走了,抬步间顺手将滑下的发丝理上去。余寅“啧”一声, 追上两步。 明信站得更近, 毫不介意地接过匣盖。 姜宁煅给谢无尘的剑比“夜归”还要短些, 不过一尺两寸左右。银色幽昙花顺着剑柄攀缘而上,与剑鞘合为一体,收敛住了内里剑锋。 谢无尘迷怔一般,沉浸在剑鞘衬带晨曦的光泽里,恍然地轻抚上剑鞘。 匣内铺着黑绸布,衬得雪色的剑鞘剑柄愈加夺眼。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明信看向白知秋,开口,“早想让你改个名了,这柄剑和‘夜归’这般像,别也用一个这么冷的名。” “那不是我的剑,我做什么主。”白知秋没看明信,他的目光尽数凝在阳光下一寸一寸显露出锋芒的剑身上,只是剑还未出鞘一半,他便轻声道:“这不是剑。” 一声清鸣。 那柄短剑终于肯显山露水,显出它的面貌。剑肩未接剑鄂,本该与剑身相连的地方,被一枚极轻薄的银扣镶住,近乎不显。剑刃则是一片一片地重叠在一起,密密匝匝合并为剑身。 “是扇啊……” 谢无尘亦怔住。 他痴迷的目光始终未变,在发觉这并非短剑时未有分毫失望,而是化作了更深的狂喜。 “姜宁啊……”白知秋笑着摇头。 “你的话他听进去了。” 全然是意料之外。 白知秋同姜宁讲,谢无尘师承夕误,所学灵活。他竟想到此招,化剑为扇。 扇方轻盈,张开时扇锋锐利,合拢时与短剑无异。现在法器极少用作进攻,延长的扇骨使得谢无尘在使用它防守时可以不落于下风。 “只是扇?”姜宁转过脸,冲白知秋笑。白知秋觉得,他此时很是得意。 当然不只是扇。伊始他在看到剑匣内一只小银瓶时尚且不解,但在看见银扣时一切问题已迎刃而解。 “以扇为媒介的暗器。”明信亦是赞赏,“佐以暗器,进攻性的问题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得到弥补,甚至可以用做偷袭。” 余寅酸溜溜地晃了两下不知道从哪摸出来的扇子,狠叹一口气,显然对这把完全不能给他做风雅的扇子很是心动。 谢无尘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将它珍而重之地放入剑匣,对姜宁拜了大礼。 “喜欢就行。”姜宁直接把匣子给了白知秋,揉了眼睛就要走,“困了,睡回笼觉了。” 姜宁为这把剑近乎不眠不休两个月,谢无尘除了还一礼,连谢都说不出口。 “想好名字了么?”白知秋问。 谢无尘将凝在扇上的目光转开,而后对明信亦拜了一礼,才转向白知秋:“未曾。” “待醒器后再取不迟。”这一礼明信受了,面上依然是惯常的慈祥,温声道,“知秋应当告知过你,醒灵与醒器还有几许差别。醒灵落下的福印或大或小,作用不定。待到机缘巧合之下,才会引动。” “也有可能一辈子用不到。”余寅凉飕飕补道,被明信一个眼神怼了回去。 白知秋在看见明信掌心短匕后阖上了眼。 没有人会取心头血,因为太过危险。同理,取眉心血极难假以他人之手。眉心与灵识相连,妄然触碰,只会遭受对方出于本能的杀招。 冰凉的刀尖触及到眉心之时,谢无尘看见白知秋眉心极轻微地颤了一下,手指同时不由自主地蜷起。 余寅已经被惊地没了话。 殷红的血液渗出,被明信以术法接住。 阳光从屋檐后竭力地探出头来,想扑到他的面上。白知秋允许了,于是他的眼皮被清晨的曙光几乎照成了透明,浅薄到能清晰地看见眼皮上青紫色的血脉。 白知秋紧抿着唇,面色一片苍白。可血色渗在眉心时,平白给他素净的面容添上一分惊心动魄的艳色。 他好像一下有了生气,是一种张扬的秾丽,像是能祸人的精魅。谢无尘从未见过这样的颜色,一时摄得他失语。直到白知秋抖了块帕子,摁上眉心伤口,目光浅浅淡淡地投落而来时,谢无尘才恍惚一场大梦做到结尾,一脚踩空般,乍然惊醒。 白知秋复又垂下眸,递出他怀中所抱的剑匣。 谢无尘一步上前,那么瞬间几乎不敢去看白知秋的脸。他极力稳了心神,拔出短剑。 眉心血在明信掌心幻化为古老拗涩的符文,以某种难以探寻的规律流动着。它们从包裹着它们的术法中飞出,环绕法器,云雾一般缠绕而上。银白的剑,映刻血红的咒文,没有妖异感。 它们像是在为什么祈福。 直至它们尽数绕上扇剑,一寸一寸贴上剑身。白的极白,红的极红,百川归流一般流向剑柄,成了另一种绮丽。 院中倏地起了风。 很轻,却带着冬日的冷和霜雪气息。随着咒文的流动,扇剑上渐渐凝出冰霜。谢无尘迟钝地感觉到了冷意。 是从周围的空气,风,一道越过衣衫传递给他的。明朗的阳光依然是那般和煦,却没了暖意。它冷漠地照下来,俯视着满地霜白。 余寅直接给冻得打了个哆嗦。 谢无尘呵了口气,看见了一片白雾。 白知秋沉默片刻,没说什么。 静,极其寂静。有意窝在院中过冬的鸟雀似乎也被这骤然的寒冷吓到了,尽数噤了声。连常青树亦受不住冷似的,停滞在此,满树失了颜色,变得黯淡。 院中留下的只有刺骨寒意,还有穿院的冷风。 他分明未闻风来。 谢无尘茫然地抬起头,环视四周。此时此刻,活着的只有那柄剑,只有剑上流动不止的血红咒文。 ——这本该是该让人感到畏惧,感到妖厉的一幕。 可他却在咒文流动中,感到了一种万物休眠的宁静与生机。 鸟雀未去,花木未枯。 它们只是在该来的时节里睡了一觉罢了。 谢无尘在冷意中阖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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