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宁的声音是哑的。 温言椿再也没有任何矜持与隐忍,他把脑袋埋在猫宁的脖颈里,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在猫宁的衣领上,不过片刻,那处衣领便浸湿出一小片无名的河,那是五年才攒出来的无名河。 而这一处的重逢,却被一声斥责打断。 “你们在这里抱着哭什么哭,当自己是戏子呢?非要给我演一台戏?!你他妈的来看看我儿子都哭成什么样了!你们的猫把我儿子抓伤了,你们怎么好意思哭的啊!?!”女人直接大步走近,想要拉开猫宁和温言椿。 但猫宁直接抱着温言椿后退两步,而后冷冷地看着女人,淡淡说道:“我会报警处理的。” 女人彻底愣住,她的怀里还抱着她那肥胖臃肿的儿子,她儿子完全不顾忌她是否会呼吸不顺畅,用自己的胳膊紧紧地抱着女人的脖子,嘴里还不停地冒出刺耳的哭声,他就像是寄生索命的厉鬼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女人反应过来猫宁到底说了什么,立马尖声喊道:“报警!?你他妈的哪来的脸居然敢报警?” “你儿子虐待殴打动物,公园里都有监控。”猫宁垂眼替温言椿擦了下眼泪,不咸不淡地说道。 女人嗤笑一声,说道:“打了又能怎么样,那小畜生抓伤我儿子,这就是你们的错,你们不赔钱还有理了!?” 温言椿自己又抬手抹了下眼角,才看向女人,冷着脸说道:“你坐地起价,属于敲诈,而且猫是因为你儿子打了他,他才忍受不了,这属于正当防卫不是吗。” “正当防卫?我呸!”女人咄咄逼人,或许是被她而死抱着脖子有些呼吸不顺,她便赤红着脸,梗着个脖子,说话语速很快:“一个畜生有什么正当防卫的资格?!” 猫宁不愿意将时间浪费在这种人身上,这些年,他颤颤巍巍地已经在这个世界上见过太多这种人了,无知残忍刻薄。 他直接报了警。 温言椿和他一起去做笔录。 最后,女人得到了口头教育还极其不甘心,临走前扭头剜了猫宁一眼。 而杜浣纯与齐斯望早就收到了温言椿的信息,得知温言椿找到了黑烟,他们齐齐松了口气。 但当他们到达派出所,看见从派出所走出来的温言椿身侧跟着的那个人时,他们不禁一愣。 ……..猫宁? 猫宁回来了!? 第73章 死亡 几人把黑烟送回了家,而后就着杜浣纯先前买的食材,准备吃火锅。 猫宁垂了垂眼,看着蹲在他面前抬眼看自己的温言椿,他缓缓抬起手摸了下温言椿的侧脸,动作很轻,像是在碰个易碎的宝贝。 温言椿眼底有着一层薄薄的雾,那或许是即将流泪而产生的水雾,又或许是生了锈的思念。 “…..猫宁,你的寿命…..只有二十年吗。” 温言椿没问猫宁这些年去了哪,没问猫宁为什么不回来,他只是问出了那个曾让他在无数深夜崩溃的一个似乎很不起眼的小问题。 他没法不承认,他能接受猫宁的离别,能接受猫宁销声匿迹,但他没办法接受猫宁的死。 房间里的窗帘只稍稍拉开一个缝隙,光亮很难透进来,房间几乎是完全覆盖的黑暗。 猫宁的指腹很干,但温言椿这句话落下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了有一滴泪打湿了他的指纹。 “…..温言椿,你就一直住着没有光的房间吗,我记得你说过你喜欢……..” “猫宁!”温言椿忍不住扬高了声调,叫出声。 他不想听猫宁对他现状的任何陈述,他自己看得到,他清楚地知晓自己的一切麻木堕落。 他知道的,黑暗的房间就像小小的牢笼。 牢笼锁住了猫宁过去的身影,也让他变成困兽。 但这世界上又有谁的灵魂是始终自由的。 没有人。 就连月亮都是始终被孤零零地吊着,难获自由。 猫宁缓缓叹了口气。 他俯下身,蜻蜓点水般在温言椿唇角落下一吻,而后双手捧着温言椿的脸颊,自己的膝盖顺势向下一滑,“嘭”得一声,膝盖骨磕着了冰凉的地板,他跪在了温言椿面前毫厘之处,而后再次凑近,直接抱住了温言椿的腰。 五年的时间足以改变一切,如今这般亲密的接触让两人都不禁一阵恍惚。 这样的拥抱常常在梦里出现,他们很久没有见到真正的对方了。 猫宁用脑袋蹭了下温言椿的脖颈,才嚅嗫了下嘴唇,说道:“对不起温言椿…..不是的,我的寿命不是二十年,温言椿,在三年前,我就已经死了一次…..” 话音落下去,温言椿呼吸一滞,他数秒间便扯扯唇,挤出个勉强的笑容,说道:“猫宁,你不要用什么猫有九条命这种话来骗我,不要和我说什么你的一条命能活二十年,九条命就能够活一百八十年,你别骗我。” 猫宁轻轻摇摇头,叹息了一声,说道:”温言椿,我感受了心脏停止跳动的滋味,那时候我常常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再苟活下去了,我很疼,温言椿,我的身上处处都疼。” 温言椿眼眶一热,哽咽道:“什么时候,被那些人折磨的时候吗。” 猫宁再次摇摇头,他的声音很轻,似乎,只要他的话够缓、语速够慢的话,温言椿便不会因为他的话而感到难过。 但不是的,温言椿的眼泪已经掉到了猫宁的锁骨上,眼泪透过皮肤在他的心脏上烫出了个颓靡的洞。 猫宁用双手捧过温言椿的脸,他抬起抵在温言椿肩膀上的下巴,后退些许,而后,他嗅着温言椿脸上眼泪的苦涩味,凑近,伸出舌头缓缓舔舐了下那眼角的一道泪痕。 舔完,他又用手指轻轻一蹭,那一处便重新恢复了干燥,仿佛先前的泪不过是假象,当时这样就能用舌头卷走温言椿的哀伤。 “……..不是。” “别哭。” 但就是这两个字砸在温言椿的头上,让温言椿忍不住得流眼泪。 他不是在故意唱反调,他只是受不了了。 受不了或许某一天猫宁便会突然死去的提心吊胆。 猫宁再次轻轻亲了下温言椿的脸颊,他的吻很密,就那样一个接着一个的落下,缓缓下移,他唇齿含糊地喃喃说道:“温言椿,或许我现在是个人类。” 这句话如此荒谬。 温言椿说道:“猫宁,你当然是人类,你现在有人类的外表,有人类的心脏。” 猫宁否认道:“不是的…..我是说……..我没办法变成猫了,我也听不懂猫的叫声究竟是在说什么了。” 如同平地惊雷一般,温言椿不可置信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躲避猫宁的亲吻。 猫宁接着说道:“温言椿,我痛苦的时候常常无法忍受,我蜷缩在一个小巷子里,我不知道那究竟是哪里,我只知道,那里生活的人类很少,我没那么难捱。” “就在一个冬天,温言椿,我的心跳停了,我的呼吸也停了,我或许已经死去了。” 猫宁的语气很平淡,就像是在叙述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的死因一般,他显得太过冷漠了,他的字字句句没有应存的心有余悸,没有慌乱紧张。 但他的手指还在不停地蹭温言椿的眼尾处,那让温言椿的眼泪总是能及时被擦拭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瘙痒。 “但是在两天后,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落下的前一秒,我醒了。” “温言椿,我常常会和自由侠躲在一起,我和他们一起躲雪,一起躲刺骨的寒意,但是在我醒后,他们凑近我的时候,我开始听不懂他们的话。” “我对猫的话语感到陌生…..那是过去的我的一部分,但现在…..它被割舍了,被老天割舍了。” 猫宁深吸了一口气。 “或许…..我因为见死不救而被老天惩罚了,他剥夺了我做猫的权利。” 猫宁时常回忆起他在通风管道中爬过时看见的那些动物,他对他们的绝望感同身受,那是他从郊区的荒野中爬出去后五年的梦魇。 他过得不好,他过得一直都不太好。 就像是老天下定决心要让他这个狠心的人受苦一般,他自那以后,梦魇时的颤抖都是无休止的。 他在颤抖时甚至会害怕那些在他身边的动物。 或许,他自己才是那个杀不死的梦魇本身。 他被一个阿婆给捡走了。 那个阿婆让他很害怕。 她会给他吃食,但是他就是控制不住地害怕她。 过了良久。 五年。 足足五年。 他才学会了怎么直视人类地眼睛,怎么平静地听人类讲话,但是当他真真正正抬起眼透过一小块镜子看见自己的脸时,他便愣住。 或许,他不再是猫了。 他嘴唇下那处疤痕全然消失,那疤痕凹凸不平、狰狞至极,他曾在颤抖的时候摸过那里,恐惧也是从那里来,让他一遍又一遍地回忆起被那个男人折磨时的一切,就像是精神凌迟。他在一遍又一遍地感受着自己灵魂的死亡。 那疤痕的消失仿佛像是在告诉他,他摆脱了那些痛苦,但与此同时,他的□□也跟着死了一遍。 只有彻底的死亡才能带走那些痛苦,否则,一切不过是粉饰太平。 猫宁拉起温言椿的手,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胸膛处。 “……..温言椿,感受到了吗,我的心跳,这更像是人类的心跳。” 温言椿缄口不言。 猫宁再次亲了亲温言椿的嘴角。 而后,猫宁缓缓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低头俯身,亲吻了下温言椿的心口。 “和你相似的心跳。”猫宁说道。 温言椿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温言椿抱住猫宁,说道:“……..猫宁,你跟着我姓温吧。” “好。”猫宁不问为什么。 温言椿便接着说道:“猫宁,你离开的时候,我们给每一只被救助的动物都起了名字,有名有姓,有的还活着且被救助的动物就随收养人家的姓…..有些死了的就由我们来决定姓名,我们会把姓名写到纸条上,跟着他们一起埋到土里。” “有人说,如果动物有了完整的名字,下辈子他们就能做人类了,就不用被虐待而受苦了。” 温言椿哽咽了一声,说道:“猫宁,我真的没办法了,我知道我们应该尽力让虐待不再发生,当然不是通过祈求让他们变成人类来避免被虐待,但是虐待源头就像是永远没法开启的腐烂坟墓,里面长满虫子。” 猫宁“嗯”了一声,说道:“我知道。” 他知道。 他清楚。 他明白。 他知晓温言椿的无力感,他不奢求虐待会就此消失,那比登天还难,他知道的,他知道的。 ……….. 猫宁突如其来的出现让杜浣纯有些无所适从,他把装好蘸料的碟子放到猫宁面前,而后偷偷看了猫宁两眼,却被猫宁直接抓了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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