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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大哥冲过来，揪住姜继尾的胳膊：“你可千万不能往前走了！” 说完，中年大哥便不再管他，匆匆忙忙地往外面走。 前面起了山火，他还得负责拉拦截带，拦住前行的过路人。 中年大哥手掌的温度还留在姜继尾手臂上，他怔怔地看向远处的大山。 山火？ 他在寨里这么多年，也从未有过山火。 姜继尾披上衣服，轻声问：“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羽绒服兜里的金蟾沉默仿佛睡去了一样，闭着眼睛不再乱叫。 山林火警的车呼啸着往林子里去，姜继尾追上去，帮着中年大哥一起拉拦截带。 “大哥，我想上山看看……” 姜继尾说完，对上大哥震惊的目光，赶紧解释：“我的家人在山里。” 大哥愣了：“家人？老子守在这里十几年，莫说人了，连个狼崽子都没见过！你们学生崽不知死活，莫给老子惹事。滚滚滚！” 姜继尾被赶走了。 回去路上，查了以后才知道这片大山，冬季常有山火，可为什么寨子里从来没有过？ 难道瘴气也能挡住外面的火吗？还是他已找不到回家的路？ 他不解地皱皱眉，抱着小金蟾，歪靠在车窗上睡过去。 梦里好像回到了苗寨。 小竹楼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就连花瓣上也坠了雪。 旁边的瀑布并不像夏天那样湍急，却因映着雪，显得格外透亮洁白。 哥哥穿了身黑色的苗服，披着斗篷，捧着热茶坐在平台上。 平台前面的空地上也盖了一层雪，姜英正带一个穿着红衣的小姑娘玩儿雪，姜英的笑声那么亮，逗笑了在旁边做饭的阿雅姐。 阿雅姐一笑，往灶里添柴火的阿给也跟着笑。 一切都是那么好。 只是少了一个姜继尾。 他像个局外人似的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想要喊他们，却怎么也叫不出声音。 梦里的姜继尾急了，不管不顾地往小竹楼冲，可是不管他往前走多远，小竹楼就往后退多远，他怎么也追不上。 他在梦里哭了起来，脚底一滑，扑倒在冰冷的雪里。 梦醒了，姜继尾的脑袋在前座上撞出了一个大包。 捂着脑袋上的大包回到店里，姜继尾终于一咧嘴，哭出声来，就像三岁第一次走进小竹楼的夜晚，同样的无助，同样的无家可归。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蹲在一楼，抱着膝盖哭个不停。 身后的大门没有关，呼呼地往里灌冷风。 姜继尾很希望哥哥突然出现，像是小时候在小竹楼门口那样，一把拽起他，不耐烦地骂他：“你打算在外面冻死吗？” 可是那天姜继尾的腿都麻了，整个店里依旧只有他的哭声。 转机出现在大年初四，唐默和南予臻去给老师拜年后，直奔姜继尾店里。 “我们可能找到你父亲之前住的地方了！或许在他那里能找到关于你哥哥的线索！”
第94章 94、熟苗 这处苗寨与姜继尾印象中的苗寨很不相同。 寨子里的人讲着与外面一样的汉话，只有零星几句苗语，偌大的寨子，吊脚楼栉次鳞比，各个都是木楼玻璃青砖瓦，再没有他们寨子里那样的小竹楼。 姜继尾跟在唐默二人身后，拘谨地看着身边擦肩而过的苗服少女，很小声地说：“她们不是苗女。” 南予臻笑了一下：“是游客。” “游客？” 姜继尾回头看身后言笑晏晏的女孩。 他今日因要来苗寨，也换回了一身苗服，女孩子接上他的目光，冲他点头一笑，似乎也将他当做了游客。 姜继尾不自在地揪揪宽大的衣袖，手腕上的银镯撞在一起。 他快步跟上南予臻和唐默，在游人如织的苗寨里，几乎贴到唐默背后：“还得多久？” “很快了。”唐默安抚地拍拍他，“别怕。” “没有怕。” 姜继尾嘴角紧绷，右手搭到左臂的袖子里，小青蛇正缠在他的手臂上。 这次来寻找父亲踪迹前，他千方百计唤醒了小青蛇，当初在寨里发生的事，姜继尾仍心有余悸，跟它说明情况后将蛇缠回自己身上。 小青蛇的脑袋蹭蹭姜继尾手指，无声地安抚他，让他不要惊慌。 这处苗寨也让他不舒服，并不仅仅因为这里有揭开父亲过往的可能，更是因为这里与他从小长大苗寨太不一样。 人来人往，说的却全不是苗语。 店铺林立，不再是为寨民而建。 几乎每个人都在说着汉语，穿着苗服的女孩子不是游客，是招揽生意的小贩，偶尔遇到个老婆婆，他上去说着苗语询问，却换回一个疑惑的目光。 他站在满是人的苗寨里，孤独感再次侵上心头，就好像在梦里。 他的寨子离他那样远，这个寨子也离他那样远。 他跟在唐默二人身后绕过许多民宿，一直到偏僻的一处小巷道，周遭才渐渐安静下来。 南予臻举着手机看导航：“应该快到了。” “这么偏？”唐默担忧地皱起眉头，回头揉揉姜继尾的脑袋，拇指蹭过他额心，“一会儿你等我们先去问问，然后再过去。” “嗯。”姜继尾点头。 木门上贴着红纸，用五毒虫的图案圈住一个福字，姜继尾看到的瞬间，眼睛亮了亮，捉着唐默手臂小声道：“是有蛊的人家！是……” 唐默在唇前竖起手指，示意他不要说话。 姜继尾赶紧抿住唇，瞪着一双圆眼睛看南予臻敲响木门。 咚咚咚。 南予臻敲了许久，也没有人来开门。 “可能没人。”南予臻回头冲二人摇摇头。 姜继尾兴奋的目光眼见着暗淡下去，衣袖里藏着的小青蛇探出个脑袋，啪嗒一下落到地上，顺着门缝就往里进。 “回来！”姜继尾扑上去也没来得及抓到它的尾巴尖儿，只好趴在门缝冲里面喊，“快点！” 门吱纽一声开了。 一双很伶仃的脚，套着黑布鞋和黑袜子，率先映入姜继尾眼帘。 姜继尾心里一紧，这样的脚他曾在三岁的时候见过，也是这样的视角，这样蓦然闯入他的眼帘。 他在刹那间都忘了呼吸，缓缓抬起头，看到一张枯树皮似的手，正拎着小青蛇。 那是一个老人，穿着一身传统的黑苗服，头上围着黑色巾帕跟寨子里的老人们一样，眼皮耷拉着，盖住三角眼，嘴角下垂，一副不悦的样子：“这是你是蛇？” 他说的是苗语。 虽然与寨子里最古老的苗语不同，但姜继尾听得出。 他点点头，伸出双手接回小青蛇，也用苗语回他：“是。” 小青蛇盘回姜继尾手腕，竖起个脑袋盯着老人。 老人亦冷冷盯着姜继尾，上下打量，摇头道：“你说谎了，它不是你的蛇。” 姜继尾赶紧道：“这是我家人的蛇。我们是来找人的，我……” 他话未说完，便被对面老人打断，一直低垂着的三角眼显出怒意来：“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快点滚。别来烦老子！”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门板甚至还震了震，可见其用力之大。 南予臻和唐默无奈地与姜继尾对视一眼，轻轻摇摇头。 南予臻道：“先找个地方住下，一会儿再到处问问，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吧。” “嗯，别着急。”唐默跟着安慰一句。 姜继尾沉默点头，跟在唐默二人身后，摸了摸小青蛇的头。 等到了他们暂住的民宿房间里，唐默和南予臻要出去再问线索时，姜继尾才拦住他们，低声道：“一会儿他就会来找咱们。” “什么？”唐默惊讶地看向姜继尾。 还是南予臻反应快：“你做了什么？” 小青蛇从姜继尾衣袖里爬出来，半臂长的蛇身摊在桌子上，细条身子中间有一个很明显的凸起，它弓起一截身体，一点点将吞进肚子里的东西吐出来，是一块光滑透亮的石头，有一个成年男人的拳头那么大。 唐默看着那块石头：“这是什么？” 姜继尾摇头：“我不清楚，但是小青蛇把它偷出来，这东西对那老蛊师一定很重要。” “你能确定他是蛊师？”南予臻问。 “嗯。”姜继尾点点头，“他身上有蛊的味道。” 南予臻疑惑地重复：“蛊的味道？” “嗯。” 姜继尾原本以为自己并不了解蛊。 小竹楼里的每个人都比他更了解蛊术。 他不学，不看，不听。 一直致力于将自己与蛊术隔绝开。 直到刚刚那个瞬间，他抬起头，闻到老蛊师身上的味道。 那味道不同于哥哥身上的香味，是一种混着泥土芬芳的腐臭味。 他记忆中从来没有闻到过这种味道。 却在闻到的一瞬间，便知道那是蛊的味道。 那一刻姜继尾才明白，有些东西，不是他不学就不知道的。 寨子里的一切，早已根深蒂固地融入他的血液里。 他从来不可能真的离开寨子，更何况是哥哥？ 外面响起一阵喧闹。 姜继尾三人走出房间，果然见到黑衣老人正一脸怒容地站在民宿门口，被看店的女孩子挡着，不许他进来。 老人见到姜继尾，立即抬手指向他：“我要找的就是他。” 女孩子回头看了姜继尾一眼，见他一身苗服，只当是游客，很坚定地一摇头。 “村支书说过，不许你们几个接触任何游客！” 老人枯树皮似的脸皮不住跳动，瞪向女孩子的三角眼里放出狠厉的光。 姜继尾拍拍女孩子的肩膀，走向那老人。 女孩子忙拉住他：“不行，客人，您不能过去！” 姜继尾摇头：“没关系，我也会用蛊。” 他这句话说了两次。 第一次是苗语，女孩子目光有点迷茫，却还是有点惊讶，似乎不是惊讶于他话里的内容，仅仅是惊讶于他的语言。 姜继尾无奈，只好又用汉语说了一次。 这次女孩子听懂了。 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发不出声，怔怔地放开姜继尾的手，一脸恐惧地盯着自己的手掌，惊慌地回头看向与他同行的南予臻和唐默：“你们……” 唐默赶紧上前安慰女孩子。 那边姜继尾与黑衣老蛊师在角落相对而立。 老蛊师向他伸出手：“把我的东西还我！否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您认不认识付皓？” 老蛊师嘴角抽了一下，随即用苗语厉声喝道：“把我的东西还我！然后滚出去，滚出我们的寨子！” 姜继尾被他的气势慑住。 藏在宽大苗服下的身体，有些颤抖，表面仍装作风平浪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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