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印白愣住了。 “马上就是议会选举了,你应该知道,今年是我的换届年,”她说,“夏厅用罚款和课税,逼走了我的主要投资人,我又不像副联首那样有家底,只能靠去社区巡讲,来吸收普通民众的捐赠,都快到竞选演讲了,我的选举资金还不满六万克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江印白当然明白,政客想要吸引选票,首先要让选民了解自己,知道自己的政策。而这需要大量的媒体曝光——新闻访谈、大型集会、网络流量。 要买下黄金时段宣传自己的政策,要租赁场地开展活动,要出现在网站的广告位和推送上,都需要大量资金。 而且,要竞选,必须组建班底。她要雇佣竞选经理、财务主管、传播主管、政策顾问、法律顾问、民意调查顾问等等,还需要单独的竞选办公室。这些人才的薪水都非常高昂。 六万……她连一周都撑不过去。 莫历又自嘲地笑了笑:“而且,拜劳伯·贝肯所赐,我在上个任期几乎没干成任何事。” 在联首的强势影响下,议会没有通过她的任何提案,她对选民的承诺无一兑现。在大众眼中,她给人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和联首水火不容。 这不是好事,因为卡拉顿之战的胜利,联首的支持率在近期飙升。 “警局有多少夏厅的人,你应该很清楚,一个不小心,就会弄巧成拙。花上一年,都未必能找到确凿的证据。到那时候,我连议员都当不成了,更没有资源替你们翻案。” 而且,这次选举落败,影响可能是永久的。她再次参选,得等到四年后,到那时候,众合党早有了新党魁,未必乐见她回来。 江印白深深皱起眉。他没想到事情会糟糕到这种程度。 “先曝光,”她说,“这么大的事,肯定会引起全国关注,到那时候,很多人会自发去调查,证据可能很快就会出现。” 倒逼真相,这个手段江印白熟悉,但是…… 风险太大。 万一他们赌输了呢? 万一夏厅迅速下手,消灭所有可能的证人了呢? 万一最后没有翻盘呢? 江印白咬了咬牙,望向莫历:“您打算怎么曝光?现在几家大型媒体公司,都和夏厅有联系,根本不可能播出,如果是私人账号上传,还没有形成规模,就会被按下去……” “我能找到一个地方,”莫历说,“直播,覆盖面广,现场观众超过一千人。” 江印白睁大了眼睛:“哪里?” “议会厅。” 江印白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惊诧地盯着她:“你要把你的竞选演讲给我?” 在选举中,每个候选人的背景不同、知名度不同,但在投票通道关闭前,选区政府会在议会厅召开集会,让候选人们齐聚一堂,发表最后一次讲话。到时候,当地的选民代表会悉数到场。 是最后机会,也是垂死挣扎。 “我会让你作为我的助手,跟我上台,然后把话筒交给你,”莫历说,“你就看着台下的一千多个民众,说出你的故事。” 江印白深吸了一口气。 “那时候,我会站在你身后,”莫历说,“用我的名誉为你站台。” 江印白望着她,震惊中夹杂着一丝骇然:“你要和我们一起上夏厅的死亡名单?” 如果说之前,她还有机会,在败选之后,回家谨小慎微度过余生。现在,她只能陪着他们同生共死。 莫历似乎觉得他被超乎想象的回应吓到了,微微笑了笑:“和慢慢在时局里溺亡相比,壮烈地扔下炸弹、放手一搏再死,更有意义吧。” 江印白想,她一直都是这样,从中期选举开始,她执着地寻求一切机会反击联首。 “不过,我也不敢保证胜率有多少。夏厅很可能会抨击我,说我又在党同伐异,污蔑政敌。毕竟,前外长不是说过吗,最大的谎言出现在狩猎后,战争中,和选举前。”她的目光往上移了移,盯住江印白的眼睛,“我已经开出了价码,你同意吗?” 江印白低下头,陷入了泥潭。 如果他们赌输了,如果最终没有找到证据,那他们就是单纯在诋毁联首,说不定会被夏厅打成叛国的奸细——这手段他们用得太熟练了。 这时候,霍尔不但是杀人犯、逃犯,还是栽赃陷害的小人,国家的叛徒。 他已经遭受了太多磨难,还要让他坠入更深的地狱吗? 江印白望着手中的笔记本。 “我暂时决定不了,”他说,“我不能拿他的命做赌注。” “那你们好好想想,”莫历在纸上写了一串号码,递给他,“这是我的私人号码,如果改变了主意,联系我。” 江印白点头。 “停车。”莫历说。 车子停了下来。江印白攥紧本子,走下去。 在他离去前,莫历突然开口:“如果你见到霍尔中尉……” 江印白转过头。 “帮我转告他,”她说,“如果有一天,他洗清了冤屈,重回军队,我希望他能成为我的钟长诀。” 江印白愣了愣,迟疑地应了一声,车门关上了。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对前路感到茫然。 他满怀期望地赶来,只收获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结局。 长久地站在街道上很奇怪,于是他照着指示牌的方向,往车站走。霍尔还在等他。 他真的要赌这一场吗?还是再等等,看证据是否会出现? 他脑中天人交战,思绪万千。然而,这情况没有持续多久。 在他走过一条林荫道时,一辆车忽然停下,一只手伸出来,把他抓进了车里。 作者有话说: People never lie so much as after a hunt, during a war, or before an election. ——奥托·冯·俾斯麦
第77章 幕间7 被拉进车内的一瞬间,江印白脑中飘过无数猜测。 从他们粗暴的手法看,这群人大概是夏厅派来的。 是莫历泄的密吗?不,这对她没有好处,而且他们才刚见面,来的未免太快了。 那……就是店里遇到的前同事? 业界已经有人收到消息,要汇报他的行踪了吗? 他在尤塔寻访的时候,已经惊动到谁了吗? 鼻腔插进了什么东西,一股气体喷出来,江印白失去了意识。 等他醒来时,车正行驶在城外的乡间公路上。江印白动了动胳膊,不出意外地发现,手被捆住了。 路段越来越荒凉,他的心跳也逐渐加速。 这群人打算杀掉他,然后抛尸野外吧。 车子驶进一片树林,他身旁的男人揪住他的领子,把他拖到了车外。 拖行几米后,男人便松开手,他摔到了地上。 保险栓发出清脆的响声,枪口顶在他头上。“那人在哪?” 江印白吞咽了一下,深吸一口气:“什么人?” 枪口向前顶了顶他:“我劝你最好识相点。” “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江印白仰头看着他,“我惹到谁了吗?各位为什么找我麻烦?” 男人和同伙对视一眼,冷笑一声,拿出他的笔记本,晃了晃:“你不会觉得装傻有用吧。” 江印白仰头看了看,冷汗瞬间下来了。那是他记录案情的本子,过了这么久,对面大概早就把他的笔记翻完了。 这下麻烦大了。里面有他查到的线索,夏厅一旦知道,就会迅速掐断这条线,证据就更难找了。 这笔记板上钉钉证明了他在查案,抵赖是不可能的。不过,他们还没找到霍尔,无论如何,他要把霍尔摘出去。 江印白迅速低下头:“我……我就是想爆个猛料,出个名,才查这些的。你们要是不让我查,那就算了……” 男人明显并不相信,凑近他,用枪管敲了敲他的脑袋:“我的耐心有限,最好现在就告诉我,霍尔在哪。” “霍尔?我真的不知道……” 男人摇摇头,收起枪,放回腰间,顺手抽出了一把匕首。 明晃晃的阳光反射到江印白脸上,他闭了闭眼。 “我数三个数,你的耳朵就保不住了,”刀尖抵在他耳垂下方,“三……二……” 最后一个数字还没出口,江印白的手忽然挣脱了绳索。 他迅速拔出男人腰间的枪,顶在他腹部。 掰断假肢的拇指,绳索其实很容易松开。 “把刀放下。”他警告道。 男人的同伙也拔出枪,指向他。 “你疯了吗?”男人僵住动作,“二对一,你杀了我也跑不掉。” “不,”他说,“是二对二。” 树林中响起脚步声,另一个人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击倒在地。男人愣了愣,在这一刹那,江印白抬起手,在他胳膊上开了一枪。 伴随着枪声和哀嚎,霍尔跑过来,一把拉起江印白,朝林子外跑去。 远远地,他们能听到呼喊声,以及更多枪声。江印白记得,绑架他的那辆车里还有两个人,他们大概是在呼唤援兵。 霍尔拉着他一直跑,江印白看到自己的车停在路边。他们来到车旁,霍尔一把将他推进去,车门还没关上,就疾驰而去。 杀手们的车很快追了上来,两辆车在乡间飙到限速的两倍。霍尔从系统手里接管了方向盘,轮胎在地面划出各种尖锐的摩擦声。 江印白紧张地看着能源箱,电量正在急剧下滑。 突然,对面车朝他们撞来,一下、两下,车门开始凹陷。 江印白攥紧手里的枪。 在对面车第三次靠近时,霍尔忽然减速转向,一瞬间天旋地转,江印白被甩到坐垫上,又撞到前排座椅上。 车子拐了一个圆弧,停在公路边缘。 江印白从坐垫上爬起来,朝窗外望去,对面的车已经从路上滚落下去,翻倒在田野中。 还没等他看清车内人的状况,霍尔就说了声:“走。” 车子再度疾驰而去。 江印白惊魂未定地坐回座位,霍尔把控制权交还给系统,匆忙在他身上按压着:“有没有伤到哪里?” 江印白摇摇头,把假肢举起来。 霍尔看着变形的拇指,眉头紧皱。 “没事,”江印白安慰他,“反正也不用它干精细的活。” 霍尔低下头,江印白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等他再抬起头时,脸上只有关切。 “你见到那个议员了?”霍尔问。 江印白点点头,叹了口气。从结果来说,这不算一次成功的协商。 他把商议的结果告诉霍尔,霍尔不假思索地说:“那就答应吧。” 江印白的表情变成了震惊。“这事风险太大了,万一……” “如果不赌,我们也没什么希望,”霍尔望着他,“到时候你不要出现,替我乔装打扮一下,我站上那个演讲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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