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吗?你是逃犯!这是自投落网!绝对不行!” 霍尔没有商量的意思,只是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我去。” “如果你出镜,像是罪犯在倒打一耙,拖别人下水,”江印白说,“我好歹是正经记者,我来说更有可信度。你给我好好躲着,等事情有希望了再出来。” “不行,”霍尔说,“我不能拖累你。” “你看到刚才那些人了吗?他们早就坚信我们是一伙的了,我站不站上演讲台都一样,”江印白看着他,“再说了,这是我的新闻,我有权决定怎么公布。” 顿了顿,江印白又说:“不止你的事,我哥哥的事也要曝光,既然要引发舆论,干脆把夏厅的底全掀了。他的事,你难道比我知道得更多?” 霍尔半跪在他面前,高大的身形笼罩住他,气势却被他的眼神完全压倒了。 很久之后,他无奈地让步了:“好。” 江印白立刻拿出终端:“联首已经发现我们了,以后行动会更难。趁议员还没走远,赶紧联系她。” 莫历对他的转变很是欣喜,立刻答应回来接他们,会面地点定在附近的一个镇上。 车子开进镇中,电量差不多耗尽了。经历过刚才的追逐战,车子坑坑洼洼的,也太引人注目,于是两人下车步行。 夜幕降临,光线逐渐昏暗下来。江印白给霍尔戴了帽子和口罩,头发之前就染过了,乍一看,不太能联想到本人。 莫历报给他们的地点在镇中一个餐馆附近,他们一面走,一面警惕四周。 天边的阴云聚拢起来,渐渐地,下起了星星点点的小雨。街灯在雨雾中模糊成点点黄晕。 他们疾步穿过街巷,走到一个路口,忽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霍尔回头瞥了一眼,看到模糊的几道人影。对方迅速逼近,一边跑,一边将手伸向腰间。 霍尔深吸一口气,猛地拽住江印白,冲向前方的街道。然而,他们刚要进入主干道,边上的黑色轿车突然开动,车灯亮起,刺眼的光芒如利剑般划破夜色。 又有几个人从车上下来,杀气腾腾地逼近。 两人被夹在狭小的街巷中,陷入了包围圈。 在其中一人举起枪的一刹那,霍尔的余光捕捉到不远处的停车场,低声对江印白说:“你去那里等我。” 江印白和他对视一眼,点点头,霍尔便矮身躲过第一颗子弹,冲上前,与杀手们陷入争斗。 江印白找到一个空隙,跑了出去,后面时不时响起枪声。最近的时候,子弹就从他肩膀上擦过。 身后杀手们大声呼喊,相互打着手势,显然也决定兵分两路,一网打尽。 到底是为什么呢?他想,做正确的事,为什么会这么难? 如此精准地找到他们,说明这群人知道会面地点。不是莫历泄密,就是…… 就是夏厅在监视她。 喘息太剧烈,江印白的肺部灼烧般疼痛。 是啊,这么简单的答案,他怎么早没想到? 这么重要的危险人物,夏厅怎么会不监视? 他在店里遇到的前同事,可能就是监视的一环。 停车场的灯光忽明忽暗,杀手们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场地中。 场上停着一排货车,有辆车的车厢开着,江印白猛地弯下腰,爬了进去,躲在箱子后面。杀手的身影从车厢外晃过,随后,有脚步声在车厢门口停了下来。 整个空间只剩下呼吸声,和他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忽然,对面有辆车打开了车灯,快速驶出停车场。杀手们猛地抬头,朝那辆车跑去。 江印白稍稍松了口气,就听到有人踏进了车厢。他握紧枪,等来人走近,还没抬手,就被按住了。 “是我。”霍尔低声说。 他松了口气,抱住霍尔。他们紧紧相贴,在车厢里待了一会儿,车厢门忽然关上了。 然后,车子一阵震荡,启动了。 大概是货物要出发了。 随着车子上路,两人慢慢平静下来。霍尔在车内的箱子里摸索了一下,发现货物是纽扣、鞋带之类的小物件。 车厢弥漫着一股塑料味,同时,还有些淡淡的腥味。 血腥味。 霍尔猛地转向江印白。 “你受伤了?”他的声音有种压抑的声嘶力竭,“哪儿伤了?” 江印白没有答话,一瞬间,霍尔的心跳都停了。 光线太暗了,他看不清江印白的伤势,于是打开终端,把屏幕移过去,用微光从头顶慢慢往下扫,在肩膀上方停了下来。 江印白脖颈旁边的领子破了,露出一道狭长的伤口,皮肤边缘被火药烧得焦黑。 霍尔脑子里嗡了一声。 这个天气,伤口很容易感染,他们却没有任何消炎药。 更令他心惊的是,这已经算幸运了。 子弹只是擦过,如果枪口再偏几厘米……霍尔简直不敢想。 他的手颤抖起来,因为极度愤怒。这愤怒不仅对着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也对着他自己。 他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就发生在他眼前。 他让他受伤了。就是这样一个近在咫尺、肌肤相贴的人,他也没法护住。 伤口有点痛,江印白刚才头脑昏沉,没听到霍尔的问题,现在缓过来了,眼前的视野清晰起来。 光影在霍尔的脸上晃动,光越来越暗,很快,整个人就会沉入阴影中。 巨大的无力感在车内弥散开来。 江印白忽然感到心慌。他挪近了些,缓声安慰道:“没事的,你忘了我做过战地记者吗?这也不是我第一次受伤了……” “算了吧。”霍尔说。 江印白愣了愣,有些犹疑:“什么?” “这辆车不太安全,待会儿,等司机停下来休息,我们就下去,换另一辆车。”霍尔说,“这样换几次,大概就能甩掉追踪了。之后,你就马上离开我。” 江印白皱起眉,久久地盯着他:“你在说什么?” “你找个地方安顿下来,”霍尔继续往下说,“不要查案,不要替我伸冤,也不要管什么公平正义,什么应该找回的东西。” “这是……” “最好是安静、偏远的地方,危险小一点,”霍尔说,“我会在另一个地方出现,把他们引开。等风头过去了,你可以……” “那你呢?”江印白打断他,“你说了这么多关于我的打算,你自己呢?你接下来怎么办?” 霍尔顿了顿,似乎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沉默有顷,他露出微弱的笑容:“我……我怎样都没关系的。” 江印白几乎要颤抖起来。“什么叫没关系?”他望着他,“一辈子躲躲藏藏也没关系?一辈子被当成杀人犯也没关系?” “没关系。” “怎么可能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霍尔笑了笑,“不是还有你相信我吗?” 江印白的声音戛然而止。车厢晃动着,两人交缠的影子也晃动着。 “你知道我是无辜的,你知道那枚勋章应该是我的,你知道我曾经努力地做一个好人,”霍尔说,“还有你记得这一切,所以,你要好好活着。” “可是……”江印白的语气满是惶惑,“可是不应该是这样的,你不应该为没做过的事受到惩罚,不应该被误会,被辱骂……” 霍尔摇了摇头,抚摸面前人的脸。“没事的,”他说,“当一辈子杀人犯没事,被误会、被辱骂也没事。不要再查了,放弃吧,好不好?” 江印白望着他的目光,那么恳切、几乎是哀求的目光,胸口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 “可是……”江印白低下头,他不忍心看他,“可是不行,我做不到。”顿了顿,声音沉下去,“我不能放弃。” 霍尔的表情一瞬间焦急起来。这个人怎么这样固执?他都说不用了,为什么还要帮他? 江印白攥紧拳头:“就算你能接受,你的母亲呢?她要在恐惧和愤怒里过一辈子吗?梅贝尔中尉呢?她跟你一样,被逼着给联首的儿子积攒功劳,结果不明不白地死去了,她要看着凶手坐在夏厅,继续表演悲天悯人的戏码吗?还有林所长,她是为了保护无辜的孩子而死,不是因为性骚扰死掉的!” 低低的声音在车厢中持续回响着。 “我并不是不怕死,”江印白说,“只是,如果我放弃了,如果我后半生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那我每天都会想,这些人的冤屈就这么过去了吗?罪魁祸首就这样毫发无损吗?我要看着这样的人领导我的国家吗?它们一直质问我,纠缠我,我怎么睡得着觉?怎么好好活下去?” 霍尔沉默下来。 “我不能放弃努力,”江印白说,“不能放弃挣扎。哪怕没有希望,哪怕很可笑,哪怕最后我只是一个政治牺牲品。” 他知道自己的反抗很微小,也许根本没有成功的那一天,也许即使成功了,他也无法看到。 但是……让他彻底放弃,做个与世无争的隐士,他做不到。 他死死咬着嘴唇,抬起头,望着霍尔:“对不起。” 当事人那样恳求他,拿自己一生的苦难、罪责恳求他,他却没有答应。 很久很久,霍尔没有说话。江印白感到愧疚在胸口翻涌,他在做的事危险而徒劳,可他还是要去做。 然后,霍尔站了起来,坐在他旁边。 江印白抬起头,看着他。 “那么,我跟你一起走,”他说,“我说过,我会陪你到最后的。” 车子颠簸着,带他们走向未知的命运。 作者有话说: 下章回归主线(终于!)
第78章 和平 没有灯,夜晚的推移变得难以察觉。屋外、屋内,永远是一成不变的、浓稠的黑暗。 “我们换了好几次车,搭的最后一辆车,装的是送往军区的物资。我们从车上下来,发现到了卡拉顿,”江印白说,“这儿流民很多,挤在棚户区,没人管也没人理,所以我们就暂时在这儿住下来了。” 祁染深吸一口气,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在刚才的叙述里,他好几次吓得心脏骤停。 这家伙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路见不平,什么险都敢冒,什么人都敢惹。 “伸冤啊,替天行道啊,都交给我,”祁染惊魂未定,语气严肃,“你别再干什么危险的事,保护好自己,听到没有?” 江印白听出了话中的警告意味,用右手握着左臂,局促地应了一声。这姿势和他小时候,从学校挂彩回来,没瞒过哥哥时如出一辙。 这么多年,他没怕过领导政要、财阀高管,唯独怕自己的哥哥,尤其在带着伤的时候。 祁染瞪了他一眼——尽管在黑暗里根本没有威力——然后从口袋里摸出钱来,放在桌上:“如果缺什么就告诉我,这地方有点乱,但暂时没有更好的去处。等我找到了,再让你们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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