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丧尸被清理得差不多,前面勉强有了一条路,段煊背着郁酌,打算径直去约定汇合的地方,然而还没走几步,却察觉到背上的人动了一下。 “怎么了。”段煊偏过头去看他,雨水顺着脸侧往下滑落,汇聚在泥泞中。 对方并没有睁开眼睛,也没再有什么动静,静默半晌后,他拧了拧眉,正要再次说些什么,寂静中,却听到郁酌极其小声地开口:“好疼。” “哪里疼?” 听清楚他说的话,段煊眼神凝重几分,以为他是被咬了,又或者哪里受了伤,找到一个角落把人放下来,“还清醒吗,是不是受伤了?哪里觉得疼?” 黑暗中,郁酌睁了睁眼,目光有些混沌,睫毛在眼下覆上一片阴影,眉心轻微地皱着,不管段煊怎么问,翻来覆去都只有一句模模糊糊的:“……身上好疼。” 他声音很小,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雨还在断断续续地往下落,段煊将郁酌额前打湿的头发拨向耳侧,手指擦过对方的脸颊,猝不及防地感受到一阵滚烫。 “你——” “你发烧了。” 他动作一顿,神色严肃几分。 段煊擦净郁酌脸上的雨水,在焦躁中不合时宜地想,对方平时这么爱干净,嫌脏嫌累的,要是知道自己现在坐在脏兮兮的泥地上,身上也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肯定要气得跳脚了。 郁酌浑身都是烫的,又觉得很冷,嘴唇没有血色,隐隐发抖,坐了两秒就要往下倒,被段煊扶了一把:“老实一点。” 为了确保他没有被丧尸咬到,段煊把他的衣袖和裤腿都往上卷了一遍,检查之后确认了安全,这才松了口气,把他滑下的拉链收紧几分,下一秒,却在余光瞥见一道痕迹时目光微顿。 有一道伤口,是旧伤。 郁酌皮肤很白,即使在末世里生活了这么久,手上也没有一点茧,就像是从来没有经历过风吹日晒,于是锁骨下方的这道伤痕便显得格外清晰,也十分惨烈。 此时情况危急,匆匆一瞥下,段煊只能判断出这是一道刀伤,但从其愈合程度来看,至少是五年之前的事情了。 ——身处于五年前的和平时期,他从哪儿受的伤? 虽然心中疑虑,但他只短暂静了几秒,很快就警惕起来,扶了一把郁酌的手臂,决定先离开这里,找一个能避雨的地方。 没有被咬,也没有受伤,但对方发热的症状来势汹汹,不能继续淋雨了。 从这里下山最快也要一个多小时,丧尸太多,加上无法保证中途不会遇到意外,段煊不确定对方可以撑到那个时候,只能临时改变计划。 在这里停留了太久,脚步僵硬的丧尸已经缓缓围过来。 段煊再次把人背起来,对方身上冰冰凉凉的,没什么重量,脑袋无力地垂在他的肩颈处,两三步后,他似乎又听到郁酌开口,模糊不清地说了句话,声音太小,并没有听清。 他偏了偏头:“再忍一忍,先不下山了,找个地方躲雨。” 话音落下,背上的人短暂地安静了一瞬,紧接着,没过多久,段煊感受到对方又有了动作,先是动了一下手臂,而后搭在自己肩侧的手臂微微收紧几分,带上了些力道,一点点环住自己的脖子。 …… “你身上,有点难闻——” 雨声中,段煊这次听清了对方的话,禁不住扬了扬眉,心道这时候还有精力关注这个,看来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顿了片刻后,郁酌话语也没停,侧了一下头,呼吸声几乎就在段煊耳边,小声重复道,“你身上有点难闻啊……段哥。” 他声音很低,听起来像是在抱怨,语调却因为无力而显得软塌塌的,并没有什么攻击性。 段煊却在听到这句话后脚步倏地一顿,稍一停留,几秒钟后才恢复如常。 安静了好一会儿,他这才垂下眼睑,似是思索后开口,以几乎无法听见的声音回答他:“难为你了,至少这次没有认错人。” 郁酌没有听见这句话,事实上,大部分事情他都没印象,只能记得是段煊一路把他背了过来。 虽然记忆很模糊,但他多多少少也明白,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对方这时候大概早就已经到山下了,而不是——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顿住脚步,忍不住再次回头看了一眼。 但他走得太远,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 想了一路,郁酌并没有停下,却是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在心中思索段煊几分钟前叮嘱他的话。 这时候距离众人走散并没有过去太久,蒋自明他们也不知道有没有从丧尸群里脱身,如果其他人这时候并不在约定的地方…… 郁酌抿了抿嘴,心里很清楚,刚才危机之下,段煊说让他先去找别人,其实也只是心存侥幸,找一个让他先走的借口。 退一步说,就算能找到他们,但看眼下这情形,一来一回的路程并不算短,路上花费的时间太久,等他们回去找段煊时,说不定已经是中午。 到了那个时候才去找人,对方如果不是仅靠自己就能够脱身,那就是尸体早就凉了半截,说不定都进了丧尸的肚子。 ——他能坚持这么久吗,又或者,他有没有十足的把握逃出来。 雨水毫不留情地往地上砸,郁酌没有刻意避雨,好不容易干了一点的衣服又重新浸满了水,一片冰凉,倒是将他身上的温度降下去些。 身后,一只丧尸行动缓慢地跟着他,两人的距离拉长又缩短,就这样距离不远不近地走了好一会儿。 半晌,郁酌不知道想到什么,猝不及防地停了一瞬。 那只丧尸还在继续向前,以为自己能饱餐一顿了,张着嘴朝他走过去,下一刻就被刺中眉心,脑门上留下一个血洞。 郁酌用树叶擦干净刀刃,手腕酸疼,浑身上下的血液也被药剂浸了个遍,叫嚣着要将他击垮。 他咬牙忍受着,嘴唇失去血色,安静地朝他来时的方向望去。 时间缓缓流逝,不远处的天边增添了几分亮色,被厚重的云层遮挡住,只能勉强透出一层浅灰,显得更加朦胧而灰暗,四周仍然笼罩着黯淡。 “算了。” 寂静中,郁酌没来由地出声。 他发尾淌着水,睫毛间也湿润极了,几乎模糊了视线,在原地短暂停留几秒后,他突然泄了气,像是决定了什么,小声说了一句,“就当我犯蠢。” 说完这句话,他立即调转方向,彻底偏离了原本的路线。 - 护林屋比段煊想象得牢固。 门锁掉落后,简易门栓又支撑了片刻,但也只有短短几秒钟。 围在门外的丧尸始终不肯离开,似乎是闻到了人类的气息,越挤越多,发了疯一样地撞门,而没有了声音吸引,房子四周也重新聚集起丧尸,将这里团团围住。 很快,那扇老式铁门就千疮百孔,满是凹陷地倒了下来。 在郁酌昏迷的那段时间里,段煊已经摸清了这几间房的构造,唯一阻拦丧尸脚步的门被破坏后,他并不慌乱,只神色微敛,手中拿着那把短刀。 房门很窄,拥挤在外面的丧尸察觉到束缚消失,嘶吼着一拥而上,却在门口卡了一瞬,紧接着便一个接一个涌进来。 冰凉的雨水被风带进来,空气中充斥着血腥味,尽管黑暗里视线模糊,段煊仍然能看见丧尸泛黄的眼珠。 起初他还能够应付,手起刀落,眉心紧皱,视线紧盯着攻击自己的怪物,脚边堆积的尸体也越来越多。 不知道过了多久,源源不断的攻击让他体力逐渐耗尽,肌肉因为紧张而变得僵硬,略微急促的呼吸下,行动也越来越缓慢。 耳边的吼叫声让人心底发慌,段煊近乎麻木地充耳不闻,手臂肌肉线条流畅,衣服上沾满血渍,脸侧也溅上一道血痕,显得神色更加冷厉,他低声喘了口气,接着便后退两步,余光瞥向身侧。 原本落了锁的后门也即将被撞破,没路走了。 半晌,他沉下神色,在原地站定,剧烈的心跳缓和几分。 下一刻,朝身旁看了一眼后,他突然收了手,紧接着一秒钟也没有停留,迅速踩上搭在手边的长梯。 爬梯径直通往屋顶,段煊没犹豫,从天窗上去后立刻将爬梯推倒。 几只丧尸被长梯狠狠压住,轰然倒了一片,挣扎着动弹不得,更多的怪物则是紧紧拥挤在天窗下方,明明目不能视,却似有所感地向上伸出枯瘦的手,看起来让人悚然。 坐上屋顶后,段煊短暂地松懈几分,目光却没有移开,那群丧尸也没有要散去的意思,声音嘶哑,倒像是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他将刀收回去,掂了掂之前顺手别再腰间的枪,检查一番,忍不住啧了一声——还剩下五颗子弹。 紧张的气氛不断蔓延,他却禁不住抬起眼,往后门的那条小路看了看,天色灰暗,视线不算清晰,但能看出路上空无一人,仅剩的一小片地方被丧尸的身影占据。 也是,已经过去十来分钟,对方应该早就走远了。 段煊不知道是放下心来还是有些失望,缓缓地舒了口气,子弹上膛,收回目光后垂眼看着脚下。 屋里屋外都挤满了丧尸,刚才的砸门声动静不小,估计把方圆几里的怪物都引了过来,这时候铺天盖地地围在下面,一个小山坡也挤出了丧尸围城的架势,一点缝隙也没有,密集得让人眼疼。 而这些行尸走肉虽然行动僵硬,但胜在是个永动机,垂涎着屋顶这一点人味,口水不住地淌,一圈一圈往里面挤,居然缓慢地堆成了一个斜坡。 “操。” 段煊挑了一下眉,就算心中有了预料,但还是忍不住暗暗骂了一句。 生死有命了。 暗沉的天色下,空气中满是潮湿的泥泞气息,血腥味翻涌,他下颌线条紧绷,合上弹壳后,手指搭上扳机,虽然这样想着,心里却无比清晰地知道,现在这情况,自己就算插翅也难飞。 用不用□□已经不重要了,不出几分钟,陆续有几只丧尸顺着斜坡爬上来,张口想狠狠咬住他,又在一声枪响后滚了下去。 几秒钟后,又是几阵枪声。 转眼之间,段煊手里只剩下最后一颗子弹,他眉骨压低,没再将这颗子弹用在丧尸身上。 他向后退了几步,房顶视野宽阔,黑暗中隐约能窥见山峦,不远处云层厚重,隐隐透出几点暗光来,此时凌晨,阴雨连绵,仍然算得上是黑夜,而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失去意识的行尸。 子弹上膛后,段煊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嘴角,并不慌张,反而禁不住走神了一瞬。 其实他经历过很多次面临死亡的时刻,末世之前,他一直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而当丧尸病毒爆发,段煊和几个队友同行,和以前倒也没有多大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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