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酌有一双下垂眼,无论看向哪儿都带着无辜,现在头发被扎起来,露出清晰的侧脸轮廓,眼窝有些深,多了几分艳丽的招摇感。 不笑的时候显得冷漠,但很快,这点攻击性就被笑意冲散了。 被对方这样笑眯眯地看着,段煊轻咳一声道:“该剪头发了,遮挡视线不方便行动。” 郁酌没想到他还有这手艺,愣了几秒后,冲他点点头,脑后半扎的小揪揪也跟着上下晃动,于是忍不住摸了一下,又说:“不剪,我特意留的。” 闻言,段煊的目光再次落在他身上,眼神划过白皙的颈侧,眉眼间闪过一丝不明缘由的烦躁。 他禁不住走神。 明明已经末世三年,眼前的人却完全没有面对危险的自觉。 刚认识的时候,他觉得对方迟早会被末世淘汰,活不下去也正常,选择冷眼旁观,但没过多久,他就忍不住怒其不争,郁酌这么弱,以后一个人的时候该怎么办,等死吗? 可每当他想要教会他、锻炼他的时候,对方却从来记不住他的话,只想着装乖装可怜,试图混过去—— 突然之间,段煊心里便冒出一个极其细微的声音。 那个声音说:弱一点怎么了,他依赖你,离不开你,没机会独自一个人,也没机会死掉。 这个念头稍纵即逝,他随即狠狠皱了皱眉,心想:放屁。 “既然不剪,以后得一直扎好。” 段煊收回思绪,看着他说,“还有,如果再遇到刚才的情况,你一定不能放松警惕,丧尸有可能会从任何地方出现。” “好哦。”郁酌这种时候总是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没。 段煊眉眼微敛,心道不急这一时,没再说什么,两人正要离开,却又被一道声音拦住脚步。 “哎,等,等等,先别走。” 卷毛和朋友嘀嘀咕咕讲了一阵,而后站在一边看了又看,好半天没插上话,只能站立难安地等着,站了好一会儿,见他们打算走了,忙不迭地叫住两人。 “那个……谢谢啊,要不是你们帮忙,他们几个肯定活不下来。” 想到这里,卷毛有点丢脸地想,这事儿得瞒住爸妈,他们好不容易出来一回,没能和丧尸对上,居然差点窝囊地死在沼泽地里,这要是传出去,他们这辈子都别想再单独出门。 “还有——” 紧接着,他没等对方回答,再次开口道:“对了,你们肯定不止两个人,是有队伍的吧?” 卷毛没有经验,但好歹有点小聪明,见两人身上什么也没带,言语间也提到“回去”,猜出他们那边最少也会留下几人看守物资,思索几秒后发出邀请:“我们基地就在江那头,要是你们打算留在这儿,可以加入我们。” 他身旁几人也连声附和,心道这次虽然没别的收获,拉几个厉害人物加入基地也算功劳。 “我们基地很大,物资也不算少,只要肯出力,绝对少不了好处。” “对对,反正不管怎么样,钟苍穹那边肯定不能去,他就是个不讲理的恶棍,我们老大比他强多了。” “老大很欢迎新的幸存者加入,你们来了绝对不后悔。” …… 你一言我一语,郁酌想了几秒,知道对方口中的老大是谁了。 刚才从钟苍穹那儿顺走武器后,蒋自明也提了另一个基地的情况,基地首领叫沈暮山,比较和善,听说人还不错,而除此之外,他还和他们有个相同点。 那就是和钟苍穹有仇。 钟苍穹势力很大,但信号站损毁,他无法在江水另一边稳固力量,只能把地盘拱手让人,两人各据一方,平时也没少起冲突,却始终僵持不下。 不过虽说他们关系恶劣,实际上只是钟苍穹单方面的仇视。 他这个人强横□□且心狠手辣,为人睚眦必报,也没什么道德底线,但作为基地管理者,遇事也通常是理智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他亲自带队和沈暮山遇上,两队必定是一场血战,一点就炸,不闹出人命不肯罢休。 对基地里其他人来说,他们宁愿出任务和丧尸厮杀,也不想遇上对面队伍的人,所以卷毛一开始才会表现得十分慌张。 —— 见卷毛再三邀请,郁酌想了又想,觉得他们话语中的真实性有待考证。 大难当头,能坐到沈暮山这个位置,不是本身就杀伐果断、实力超群,就是极其不要脸,自私自利、能混则混地茍着,总之绝不会是纯粹的好人。 显然段煊也是这么想的,和他对视一眼后,没应下卷毛的话,却也没拒绝,只说先考虑考虑。 贸然进入陌生基地,运气好的话,会遇上洪望这种好拿捏的,如果运气不好,遇上的人说不定会和钟苍穹一样,心脏手狠,一言不合就直接下死手。 卷毛没听出他话中的敷衍,见他们要走了,眼巴巴看着郁酌的背影,又说:“那你们一定要仔细考虑,我们基地真的条件很好——” 一来一回耽误不少时间,此时夜已经更深,回程路上,出来时隐藏在灌木中的细碎虫鸣也消失不见,四周一片死寂,一点生命迹象也没有。 直到郁酌推开老旧民宅的铁门,大家几乎都还没休息,见他们回来,这才松了口气,耳边也变得热闹起来。 “怎么去这么久,没出什么事吧?” 屋里架着火,暖烘烘地驱散寒意,段煊和几人讲明情况,郁酌舒舒服服地坐下,桌边的水还是温热的,又时不时朝窗外望一眼。 进屋前,屋外林中涌动着潮气,月光被遮得严严实实,当时两人心中就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几分钟后,没等郁酌坐下多久,刚喝下一口水,搁下杯子,便陡然听到外面传来声响,紧接着,天边滚过一声响雷。 郁酌手指微僵。 其他人脸色也顿时变了,闻声看过去,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下一秒,呼啸的风声就无比清晰地响起来。 风声很快就逐渐变大,没等人反应过来,狂风似乎瞬间凝聚成形,几乎要把屋顶掀翻,连续且剧烈地撞击门窗,哐当作响。 余思莹皱了皱眉,小心将窗户打开一条缝隙,刚一开窗,风就强硬地挤了进来,带着刺人的寒意。 接着又是一声雷,听声音距离很远,但仍然清楚地传进大家耳中。 “我操。”蒋自明倏地站起来,“真要下雨?” 响了好一阵闷雷,雨却一直没落下,雷电交加中,寒风也顺着门窗的缝隙侵袭而来,带着难以形容的破坏力,重重砸在每一个人心上,一时间没人说话,死寂中,气氛显得有些凝重。 “不一定。” 半晌,段煊眼神冷凝,沉声道,“封好门窗,其他人和我去加固屋外的防御,这里地势高,雨进不来,保证物资充足就行。” “好,我去检查一下车。” 众人镇定几分,在雷声中紧急安排好一切,无暇再说其他事情,火堆不一会儿就燃烧殆尽,温度骤降,黑暗里,大家没有丝毫困意。 郁酌也禁不住觉得紧张,心跳加快几分,黑夜里视线微弱,却难捱地听了半晌雷,身旁的人细碎交谈着。他有些熬不住了,混混沌沌地终于要闭上眼。 就在他睡着的前一秒,哗啦一声,雨落下来了。 与此同时,门外随之响起一阵诡异的挠门声,尖利刺耳,让人心里发毛。 所有人的视线立即聚集过去,呼吸也下意识放轻,一个让人悚然的想法从他们心里冒出来。 ——雷声越靠越近,而和它一起出现的,除了雨水,可能还有丧尸群。
第21章 走散 —— “醒了?” 郁酌是疼醒的。 耳边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 空气带着潮湿的黏腻感,这场雨不知道下了多久,他只觉得闭眼时,嘈杂的滴答声一直没有停过,让人想到医院输液管里的药水,还有刀尖划过手臂,鲜血顺着手指淌下。 他浑身骨头疼,死死皱着眉,喘息一声后,终于睁开眼睛。 四周一片漆黑,眼前也还是模糊的,下一秒,郁酌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眨了一下眼睛,好一会儿才隐隐约约对上段煊的视线。 “我——” 他仰了仰头,因为疼痛猛地吸了口气,浑身血液都在药剂的作用下被烧得滚烫,让人喘不过气来。 “别乱动,你发烧了。” 段煊死死皱着眉,目光落在他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上,心中泛起一丝焦躁,伸手贴了贴郁酌的额头。 感受到滚烫热度的一瞬间,他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下颚线条紧绷,转身在黑暗中翻找一阵,却什么也没有找到。 对方的症状看起来很熟悉,和上一次在基地里相似,却又隐约透出几分不同寻常的怪异。 太突然了,不像是普通的生病,也没有任何征兆,而是在一瞬间发起热来,整个人就像转瞬间置身于熔炉中,热意灼人,温度始终降不下来。 “我们……现在在哪儿?” 郁酌难忍地垂了垂眼,心道不用白费力气,吃什么药都没法缓解,却并没有开口,沉默半晌后,他连手臂都疼得抬不起来,于是微微侧过脸去看段煊。 这里空间不大,狭小的一间屋子,没有灯,门窗紧闭,简陋且破旧,屋外的雨声十分清晰地传进来,周身弥漫着潮气。 “大家走散了,雨一直没停,外面都是丧尸,我们暂时在这里躲避一下。” 对方话音落下,郁酌思绪迟钝了半晌,这才隐隐回忆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 丧尸病毒蔓延之后,各种植物也随之开始疯长,但实际上这几年很少下雨,不管是高温或极寒,大部分时候都是干旱的,地面干渴得几乎开裂,所以当时雷声响起时,大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很快,丧尸就闻声而来,庞大的尸群缓慢在门前涌动。 老旧的居民住宅不知道经过多久的风吹雨淋,破旧到一碰就倒,根本承受不住铺垫盖地的丧尸侵袭,加之暴雨倾盆,两方攻击之下,没过多久就摇摇欲坠。 末世的雨水比平时多出几分危险,可能是受环境的影响,一旦开始,便是猛烈的狂风骤雨,不知道多久才会停歇,雨水中隐隐泛起怪异气味,闻着让人难受。 近郊建筑很少,大部分地方都是泥泞,树木的根部被冲刷得裸露出来,夹杂着泥土的污水顺着缝隙渗进屋里。 众人以最快的速度将东西收好,整装待发:“这儿不能待着了。” 屋前的小路被堵死,段煊拧了拧眉,重新破开封死的窗口,趁着聚集的丧尸还没注意到这边,急促道:“从这里走。” 雨越下越大,雷声却突然停歇,没了声息,段煊带着几人率先翻出去,警惕随时围过来的丧尸,淅沥的雨声中,大家艰难地踩进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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