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酌按了按手腕,鞋面陷进湿答答的泥巴地里,发尾和脸侧都沾上雨水,湿润的水渍一点点顺衣领渗进来,又沿着指尖和衣摆下淌,冷风一吹就更加刺人。 他呼吸一顿,正要离开,却隐约听到一阵突兀的细碎声响,于是下意识朝墙边看去,透过雨幕,只能模糊看见泛黄的墙壁簌簌掉落几点墙灰。 紧接着,没等他反应过来,这声音更加明显了些,墙体缓缓裂开一道细小的缝隙,从地面一直蔓延到天花板,随后以极快的速度扩散开来。 郁酌神色陡然一变,来不及多想,转头看见蒋自明最后一个从翻窗,手臂正搭上窗口,于是上前猛地把他拽出来:“躲开!” 蒋自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郁酌张了张口,一个字也没听清便猝不及防被他一拉,脚下一松,直接从窗户滚了出来。 “我操——” 下一秒,他话刚出口便立即消弭,一声巨响在他身后炸起,心也禁不住震了一下。 老屋像是突然之间失去支撑,从这边的墙壁开始轰然垮下去,连带着无数墙块狠狠砸下,激起泥浆和灰尘。 空气转瞬间归于寂静,蒋自明脚边还落着一截窗棱,看着眼前的画面,他瞳孔微缩,凝滞几秒后立刻收回脚,满身都是泥,从地上爬起来,惊魂未定地喘了口气。 他好一会儿才看向郁酌,缓慢道:“谢,谢了。” 郁酌浑身已经湿透,呼吸也隐隐急促,淋成几缕黑发贴在脸侧,显得有些狼狈。 他苍白着脸看了蒋自明一眼,有气无力地点头,没说话。 而现在的情况也不允许他们多说,很快,这阵响动吸引了门口的丧尸,它们没有迟疑地,用空洞的眼珠朝这边望了一眼,朝人群涌过来。 这时候来不及换子弹,郁酌握了握手里的刀,虽然嫌弃地皱起眉,也顾不得血会沾到身上,即使很久没有真正使用过各种武器,却没有过于生疏。 大家都疲于应付丧尸,没人注意到他熟练到不寻常的动作。 感受到骨头间泛起细密的疼痛,郁酌在心里暗骂,这笔账以后找郁还峥算,很快就连嘴唇也没了血色。 喘息声中,刀尖染上一片血红,又立即被雨水冲刷干净。 泥泞粘滞,几人一边开路一边抵挡丧尸的攻击,数不清的怪物聚集过来,让人头皮发麻,碗口粗的树干被拦腰折断,挡住走道,雨水也冲毁路面,寸步难移之下,他们不得不重新换方向。 天仍然是黑的,郁酌不太能看清前面的路,只能感觉到连续不断的丧尸逐渐靠近,手上泛起无力感,视线也有些模糊,下一秒,他的手腕突然被人攥了一下。 “走这边。” 段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也许是发现郁酌状态不对,捏了一下他的指尖,神情中带上几分严肃。 他身上同样挂着雨水,衣服脏了,和血迹混杂在一起,脸廓显得更加棱角分明,漆黑的眼眸中隐隐显出凌厉感来。 话音落下,当他触碰到郁酌的那一刻,立即察觉出不对,眉心皱了皱,想要说些什么,抬眼对上对方湿漉漉的眼睛,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紧接着便身上一重。 郁酌疼得不行,忍了又忍,连话都说不出来,瞥了对方一眼后,心里想:我要是忍不住晕了,他应该能接住我。 下一秒,他就失去了意识。 - “其他人都去哪儿了?”郁酌咳了一声,哑着声音问床边的人。 他又动了动手指,察觉到身上仍然泛着酸疼,这才意识到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疼痛也还没消散,只是疼麻了,让他一时没感觉出来。 “我们约好了地方汇合,到处都是丧尸,雨太大,没办法一起行动。” 段煊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拉紧拉链,几乎将人整个包裹起来,试图让他捂出汗退烧,郁酌难耐地动了一下,“我现在好多了,那我们什么时候——” “别出声。” 段煊望了一眼窗口,低声打断他,“天还没亮,雨也没停,外面都是丧尸,这里撑不了多久。” 他神色凝重:“我们得赶紧走了。” 这只是个护林员的废弃休息站,防御还算牢固,后面一间房是武器库,但早就被人扫荡一空,什么也不剩下。 郁酌透过窗户缝隙往外看了看,立即对上几双泛黄的眼珠,忍住心里的恶心,对外面的情况有了数。 这么多丧尸,想从这儿出去根本不可能。 但段煊没给他时间仔细想,已经提前有做好了规划。 他再次紧了紧郁酌的衣领,确保对方被包裹的严严实实,又不被影响行动,眉眼松动几分,一秒也不耽误地开口:“后门有一条出口,从那条路下山,不会特别远,蒋自明他们就在山脚的路牌边等着。” 郁酌点点头,却立即意识到不对:“后门被堵死了,怎么出去?” “我会在前面把丧尸引开。” 段煊眉骨微微压低,继续说完他的计划,“我挡在前门,应该能撑一段时间,你先出去,我一个人行动更方便,如果之后我一直没有来……你再让人来找我。” “可是……” 郁酌没想到他做的是这个打算,心中一顿,正要驳回时,话语又骤然间停下来。 ——对他来说,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如果放在以前,自己本该没有理由拒绝的。 但似乎有哪里不同。 郁酌张了张口,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刚抬起眼,便听到段煊神色如常地催促:“外面天没还亮,你还在发烧,记得避雨,一个人注意安全。” —— 时间紧迫,一切都按计划进行。 看着郁酌在后门边准备好,段煊神色微敛,拎起一把椅子,狠狠向门边的墙壁砸去,紧接着就是第二下,第三下。 没过多久,围绕在房屋周围的丧尸群就循声拥挤在门口。 段煊转头:“开门!” 耳边传来猛烈的撞门声,丧尸抓挠着门板,摩擦间的响动尖利而刺耳。 身后一串脚步声响起,紧接着,门落下锁。 段煊咬着牙挡在门边。 外面的声响越来越强烈,门锁也在一次次撞击中松动,他全身肌肉紧绷,额前渗出细密的汗珠,脸部线条冷硬,眼底是无比沉默、又滚滚沸腾着的寂静熔岩。 这样的危急关头,他想到的却是两人之前被史俊带上楼的那一天,一件完全不相关的事。 当时他对郁酌说,总有一天你遇到那个人,你会愿意付出。 门锁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段煊不知道郁酌是不是这个人。 他也清楚,对方大概是个没心没肺的骗子,隐瞒了很多事情,往日里的乖巧和顺从也大多是装出来的。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他得收回那天自己说的后一句话。 下一秒,余光瞥见对方的身影消失,他微扬起眉梢,在散架的木椅残骸里捞了一把,用短棍暂时拴住门,后退一步,喘了口气便拔出刀,手指缓缓收紧。 他就不相信,只是保护一个人这么简单的事情,他会做不到。
第22章 逃脱 一推开门, 屋外的雨就猛地扑了满身。 郁酌手腕处骨头疼的发麻,后颈也是烫的,雨水却嵌了碎冰, 夹杂着刀刃似的风。 他脚步一顿, 将门缝开大一些以确认安全。 外面没有丝毫光线,漆黑一片,只能听到带着湿意的雨声, 几分钟前聚集在这里的丧尸被引到前门, 空气中残留着浓郁腐臭, 又很快被冲刷殆尽。 他眨了一下眼睛,试图在黑夜里看得更清楚些, 耳边除了雨落, 还有身后接连不断的撞门声, 郁酌站了几秒,拧着门把的手微微收紧,下意识转头去看段煊,只是稍一停顿,接着将注意力放到门外, 头也不回地离开。 乌云翻滚,天色晦暗。 这场雨似乎想要将道路冲垮,又像是要把长久以来的干旱一次性补回来,洗刷泥泞之后,裸露出贫瘠的沙石和枯枝。 郁酌看不清路,只能摸索着往前走, 丧尸的嘶吼声被扔在身后, 他喘了口气,心中不免有些着急, 脚下总是踩到泥坑,溅起一滩水,按照段煊刚才指的路,沿着并不明显的小道缓慢地前行。 “怎么还不天亮。” 郁酌几层衣服都冰透了,浑身湿答答的,雨水顺着脸侧滑落,很少有这么狼狈的时候,他朝手心哈了口气,在黑暗中竭力看清周围,以免有丧尸跟上来。 也不知道其他人现在在哪儿,还有段煊他—— 郁酌抿了抿嘴,止住思绪。 不久前,在黑暗中睁开眼时,他意识恍惚,以为时间过去了很久,却没想到现在才刚近凌晨,几秒钟前,天色前还是一片晦暗,两三步之后再次抬头,视线里便蒙上灰蒙蒙的薄雾,纠缠着阴雨连绵。 暴雨冲刷下,树干枝叶也簌簌往下掉,埋进泥中积起厚重一层,郁酌步伐不停,半晌,脚下踩断一根枯枝,咔嚓一响,他动作顿了顿,原本正手脚冰冷地赶路,脑子里也是空白的,却在这时候隐约闪过一小段记忆。 是和大家走散之前的画面,只有几段零散的碎片,一瞬间就涌进脑中,让他禁不住愣了一下。 当时郁酌疼得没知觉了,视线模糊前最后一个看见的人就是段煊,而他也确实没估计错,刚闭上眼睛就被对方稳稳接住。 那会儿的情况有些混乱,房子倒塌后,丧尸全部被引过来,黑压压的看不到头,气氛中隐隐透出几分窒息,褐色血液混杂雨水,缓缓渗进泥土中。 郁酌并不是完全没有意识,只是之前注射的药剂不断在体内翻涌,狠狠冲击着神经,随后一点点蔓延至全身。 他越是想保持清醒,骨骼间的疼痛感就越让人难以忍受,直到最后,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屏息忍着疼痛,只隐约听见段煊说了一句什么,接着就感觉到自己被背了起来。 对方浑身的气息发冷,身上却是滚烫的,发尾淌下的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脊背肌肉微微紧绷,极具重型武器般的力量感,沉稳而有力的心跳穿过布料传过来,震得人心口发热。 “队长——” 蒋自明被挤到更远的地方,大家三三两两地被冲散了,但也没人落单,他推开手边的丧尸,见缝插针地开启通讯器,“丧尸太多了,我们先分头行动,在老地方汇合……” 话音刚落下,被雨水浸透的通讯器就宣告报废。 段煊也想到了这一点,趁着最后几秒钟时间给其他人传递了消息,见通讯器彻底没用了,只能先将注意力放到眼前的危险上,从丧尸群里杀出一条路来。 他用短刀比热武器更加趁手,击杀丧尸的动作干脆利落,并不是训练后刻意形成的规整招式,往往都是一刀毙命,每一道划痕都浸透着鲜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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