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最想杀了怪物的人类,到头来会成为唯一没放弃怪物的一个。 胡思乱想间,一支锋利无比的暗箭从后方“嗖”一声射来,没入阿逐的胸膛。 中式新郎服太过累赘碍事,阿逐踉跄一下,左脚碰右脚,摔倒在地。 “阿逐!” 兰浅不假思索地朝他伸手,却被斜后方一个人影撞到,被压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 “还想往哪儿跑?” 村长之子拿着一把镰刀,刀刃贴在兰浅细瘦的脖子,稍一用力就流下血来。 其他村民也扑上来,拉住兰浅的四肢,绝了他逃脱的可能。 “阿逐,还不束手就擒?你再挣扎下去,我手一抖,兰浅的脖子就会被割断。兰浅不是怪物,他只是脆弱的人类,就算你这怪物有通天的本领,也接不回割掉的头颅。” 刚站起要跑的阿逐,无法自控地转身。 兰浅的脸因被钳制而充血涨红,脸颊擦破流血,头发上都是灰。 镰刀锁喉,他连发声都不能,只睁着眼睛上望。 向来淡然的琥珀色眸子,此刻有罕见的焦急。他动了动磕破的唇角,眼中迸发出坚定的光芒,用嘴型说:快跑。 快跑。 喜服被弄得很皱很破,浑身上下那么狼狈,他却不顾自己的处境,还在担心别人。 兰浅的模样与之前无数个玩家重叠,多次循环这一幕的怪物怔然了。 无论经历多少次幻境,清楚结局的怪物每次都会折返。 这一次,他却踯躅了。 之前那些幻境中,他清楚知道那些新娘是为了击杀他,故作柔弱,以此吸引怪物。 兰浅这个渺小的人类,却让他这庞大无比的怪物摸不透。 前方有一个无法想象的巨大惊喜,蒙着一层纱让他无法看清,他心跳如擂鼓,却不敢乱下决定。 怕靠近一些,等待他的,是更大更深的背叛。怕他刚刚升起那一点点可笑的希望,眨眼间,希望就惨痛地破灭。 人类和怪物从来不同,不同的物种,更不该妄想人类的钟情。 过度的迟疑,让村民有了可乘之机。 阿逐被扑倒在地,一把长矛刺穿他的胸膛,将他钉在地上,绣着鸳鸯的喜服顷刻被染成黑色。 更有无数村民,狰狞地举起砍刀和斧头,高高扬起手,就要将阿逐的脖子斩断。 “不要!”兰浅痛呼一声,嘶哑哽咽,悲烈至极。 “啪嗒。”没有奇迹发生,刚刚还在神庙喜悦笑着的青年,人头落地。 那双眼睛还睁着,死不瞑目。 乡间路上,不管男女老少,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原本还有几个人不忍,可看到阿逐脸上逐渐长出没有色泽的鳞片,顿时毫无顾虑。 “怪物!” “这是我们第一个活捉,第一个在村子里被杀死的怪物!” “怪物终于死了,怪物死了,我们得救了!” 几天前在篝火边,他们将阿逐丢得多高,“英雄”喊得多么嘹亮,现在就有多么欢呼雀跃。 有大胆的村民上前,提西瓜一样将阿逐的头提在手里。 兰浅也被押着,前往早就准备好的刑场。 阿逐的头颅,被尖尖的长矛刺穿,高高地架在祭台。 有人用斧子凿穿他肩膀和双腿的骨头,穿入粗长的黑色铁锁。尸身就要被吊起来,置于熊熊燃烧的火焰下方。 “怪物终于死了,大快人心!” “怪物还想藏在人群中,还想骗我们,死了这条心。” “我看阿逐从小就邪,说不定他原本就是怪物,骗了我们十八年。” 村民那么快活,快活到哈哈大笑,惊飞了树上的鸟。 兰浅的眼睛模糊了,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深处炎热的烈日之下,却如坠冰窟,那么冷,冷到骨头缝都结着寒冰。 鲜活的爱人,曾被敬为神明的爱人,就算死了,还要遭受穿骨和焚烧的酷刑。 纵然有一千张嘴,不断和村民解释不是怪物,请求他们相信,都没有用。 好痛。 眼球刺痛,脖子上的伤口刺痛,心更是被捏爆那般痛,一呼一吸皆是刀割。 兰浅的眼睛全红,被几人压制到不能动弹的他,不知从哪儿来了一股力气。 竟挣脱了旁人的挟制,冲到了尸身面前,推开穿铁链的人,抱住了阿逐的尸身。 他俯下头去,将嘴唇贴在对方脖子的断面,在人们震惊的目光中,大口大口的吸血。不管血液多么腥稠恶心,染血的喉结都不曾停下。 “兰浅,你干什么!” “疯了吗?” “吸怪物的血,你也想变成怪物吗!” “他疯了,疯子!” 兰浅大笑一声,不管唇边骇人的血迹。 嘴角有一块碎生肉,他连咀嚼都没有,就这样生吞下去。 那种不要命的神情,把村民吓到惊悚。 “我就要变成怪物,那又如何?” 他舔了舔唇边残留的鲜血,染血的目光一个个看过去,冷笑像淬了毒。 狂放地连笑几声,才又急又快道:“怪物究竟是阿逐,是我,还是你们?吃人的究竟是怪物,还是你们这些人心?” 他越笑越恣意,“我认定的爱人,是怪物又如何?” “怪物不配爱人吗” "你们口口声声杀人的怪物多么低级蒙昧,却不知,怪物才是最强的高等造物。" “从没见过迷人风景的井底之蛙,又怎么知道,和怪物共舞,是多么兴奋疯狂。” 脸上、唇上沾了血,自己脖子的伤口也在汩汩流血,兰浅浑然不觉。 分明是毫无杀伤力的人类,却比怪物还要恐怖,像一只地狱爬上来的艳鬼。 最前方的村长之子,看到兰浅比胭脂还红的唇,大喊道:“杀了兰浅这个异类,兰浅也是怪物!” 他猛地前冲,粗壮的手臂重重一挥,镰刀砍入兰浅腰侧,一时血流如注。 他快意地笑道:“不是要变成怪物吗?喝了怪物的血有什么用,还是只能被我们诛杀。你再努力都是徒劳,再不甘也只能认命,给我跪下!削去你的膝盖,让你和阿逐两个怪物,永远不能翻身……” 声音戛然而止。 一条黑亮的节肢从高处刺入他胸膛,狞笑还残留在脸上,人已倒了下去。 另有节肢小心卷住了兰浅的腰肢,避开了他的伤处裹住他。 兰浅怔然抬头。 被泪珠模糊的视野中,看不清的鲜艳鳞片从阿逐孤零零的头颅上长出,朝四面八方伸长的可怖节肢密密麻麻。 节肢轻易抽出了头颅上的长矛,触目惊心的伤口外翻,但没有流血。 死而复生的怪物像没有痛觉,脸上是狂热而瘆人的笑容,“阿浅,我的新娘。” 怪物震怒,先前压制兰浅的几个人霎时四分五裂。 血流一地,尖叫声四起,在似近似远的声波攻击下,众人四处逃窜。 一个手拿鸡蛋的幼童,在慌乱中被推到地上,父母无处可寻。 幼童不知惧,拿起鸡蛋便扔在节肢身上,蛋壳破碎,透明带黄的蛋液从黑如石油的节肢流下。 只想大开杀戒的怪物怒不可遏,节肢以常人视力无法捕捉的速度,刺到孩童面前。 “阿逐。” 轻轻的一声,是兰浅叫他。 节肢的动作骤然停止。 兰浅轻笑了一下,“走吧,离开这里。” “阿浅,为什么?为什么要以德报怨,他们要杀你!你捂住眼睛,我很快就能把他们杀死,我会为你报仇。” “不必了,一群愚昧之人,和路边的花草又有什么分别。” 兰浅抚摸着身前的节肢,“我只想和你,和母亲,离开村子好好生活。” “可、可他们说村子外面是恐怖世界,活不下去。” 兰浅又笑了,“什么世界都要亲自走一遭不是吗?再说,到底是外面的人恐怖,还是我最恐怖,还很难说。” 啊啊啊! 好好看,沾满鲜血的样子好好看! 傲然的自信好迷人,黑白分明的眸子好有魅力。 就算没有芬香的血香,怪物的心跳也完全失了频率。 兰浅说自己是他见过的迷人风景,兰浅自己,何尝不是怪物最痴迷的风景。 快活,好快活。 竟然存在这样一个人类,能接受怪物当爱人,认为怪物是高等造物,为了爱人,也毅然变成怪物。 好开心,好喜悦! 前所未有的欢欣与感动交织,怪物只想对天咆哮,原来自己也可以被救赎,被一个香喷喷的人类。 不,是这是他的爱人,专属于他的新娘。 怪物怀抱着软乎乎的人类,仔细将人类的伤处用鳞片覆盖,擦干净他的脸颊。 一浪更比一浪高的满足,让他的节肢狂涌,所过之处,空间和时间全部错乱。 专为人类打造的幻境,能轻易让人类陷入其中,无法脱离,纵然是死也心甘情愿。 可这一次,轮到怪物自己深深沉迷。 沉浸在人类大胆、病态、癫狂的爱意中,如同踩在棉花糖里,如同飘在天空上,太上瘾。 但是,在幻境中蹉跎,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 副本的规则让山神不得不抽离,现身在山神庙内。 兰浅的双腿早已被他放下,血也被止住,心潮澎湃的山神褪去了怪物形态,在激昂之下重新变成了人类。 “阿浅,我的阿浅,我最美的新娘!”他狂乱又痴迷地凑近兰浅,舌头在对方脸颊流连,“我的好阿浅,等你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你最爱的阿逐,开不开心?” “我最爱的阿浅,不产卵了,不产卵,你是我的新娘。如果阿浅想要后代的话,就由我来怀,我来生,才不舍得让亲亲新娘吃这种苦。” “阿浅怎么还不醒来,我已经受不住了。我们是真心相爱,阿浅愿意把自己交给我对不对?我迫不及待想要和阿浅融为一体……” 就在他激越到身体发烫、头脑发热时,人类形态的心脏骤然一痛。 不知从哪儿来的大力将他推开,兰浅被另一条粗壮的胳膊扯去,眨眼间消失在山神庙内。 山神的怒意排山倒海,盯着被抢走的新娘,怒意能化为实质。 兰浅不再是普通玩家,不是可以被吞吃的猎物,而是山神唯一认定的新娘。 “抢我新娘者死,谁敢抢走我的新娘!” “新娘,我要新娘,我要和软软嫩嫩的新娘洞房!”
第22章 山神新娘(二十二) 乔一翰再试几次,还是不行。 舌头仿佛有自己的意识,在他远离兰浅时,可以变成人类形态。 只要他一靠近兰浅,就会变成疯狂涌动的触肢。 粘液再度打湿了兰浅的唇角,乔一翰怒火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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